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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骆三爷暗暗皱了眉,道:“谭老,这件事让我来果不大妥当吧?”

  谭北斗道:“有什么不妥当的?”

  骆三爷道:“骆三是个百姓……”

  谭北斗一摇头道:“骆老弟错了,骆老弟你虽是个百姓,但却是这趟车的押车掌舵人,车队里出了这种事,骆老弟你怎么能不管?”

  骆三爷双眉微扬,道:“谭老,恕骆三直说一句,这趟车队里有谭老您这一位人物在,任何一件沾上官家的事,骆三都负不起这责任,再说谭老当初上车的时候跟我大哥事先说好了的,一路上发生任何事,只沾上一个官事,车队完全不负责任,所以现在您把这重责大任交给我,我实在担当不起。”

  谭北斗深深看了骆三爷一眼,微一点头,道:“好吧,既然骆老弟不肯帮这个忙,就这样吧,骆老弟先回前头去忙你的,

  千万别动声色,等我把一件未了的公事料理好之后,再到前头去会同骆老弟查这件事,行了吧?”

  骆三爷脑子里转了一转,当即说道:“陪着您查这件事,这是骆三的份内事,不敢再推辞,我这回前头恭候您的大驾去,告辞。”他冲谭北斗一抱拳,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候,一个脆生生、娇滴滴的话声传了过来:“骆三爷,请等一等。”

  骆三爷跟谭北斗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那辆车里钻出了白夫人,她左手提只小箱子,右手挽着小包袱。

  谭北斗两眼精芒一闪,道:“看情形,这位是要走了。”

  那辆车离二人站立处本就没多远,谭北斗这一句话工夫,

  白夫人已下了车提着箱子挽着包袱走过来,她到了近前便含笑说道:“骆三爷在这儿正好,省得我再往前头跑了。”

  放下箱子从包袱里摸出一锭银子,递向骆三爷道:“这是我半个月的车钱,您算算看对不对。”

  骆三爷一边伸手去接那锭银子,一边说道:“怎么,夫人要离开车队了?”

  白夫人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道:“我临时想起点事儿,不想往前去,进了长城我有一家亲戚,我这就投奔我那亲戚去。”

  骆三爷只当她也是见了那张信才打算走的,可是他想不通她为什么当着谭北斗的面这么个走法。

  他脑海里盘旋了一下之后,道:“夜这么深,您一个人走不大方便,我派个人送您一程。”

  白夫人道:“不用了,谢谢您,这么多年了,我一个人惯了……”倏然一笑,接着说道:“我这么大个人了,还怕谁吃了我

  不成厂说完话,俯身提起她那小箱子就要走。

  谭北斗突然轻咳一声道:“白夫人请慢走一步。”

  白夫人要走没走,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谭老爷子有什么见教?”

  “不敢!”谭北斗道:“刚才车队里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这件事跟车队里每个人都有关连,我本打算马上会同骆三爷去查车的,现在白夫人离车要走,我不得不先查查白夫人,冒犯之处还望白夫人原谅。”

  白夫人美目微睁,讶然道:“车队里发生了什么事,使得谭老爷子惊师动众要查车?”

  谭北斗含笑把那张信递到白夫人眼前道:“夫人可曾看见这么一张信?”

  白夫人只轻轻扫了一眼,旋即点头说道:“看见过,我也有这么一张,不知道是谁塞进我车里的?”

  谭北斗道:“既然夫人看见过这么一封信,那就好说话了,现在夫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查车了。”

  白夫人直直地望着谭北斗,突然“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谭老爷子准是认为我看见这封信才突然离车远走的,是不是?”

  谭北斗干咳一声道:“这个谭某人不敢,不过这件事跟车队的每个人都脱不了关连,尤其事关官家,谭某人吃的是官粮,拿的是官俸,职责所在,丝毫不敢轻忽大意,在设查明这件事之前,不敢冤枉任何一个人,也不敢放过任何一个人,还要请夫人原谅。”

  白夫人突然笑了,笑得娇媚动人,道:“谭老爷子,我要真是看了这封信才走的,不会当着您谭老爷子的面这么走了。”

  谭北斗淡然一笑道:“夫人说的固然是理,可是我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轻易放走夫人。”

  白夫人仍然笑哈哈地道:“谭老爷子,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谭北斗道:“听说夫人是位白姓官员的遗眷。”

  白夫人道:“那么谭老爷子您还认为我涉有什么嫌疑吗?”

  谭北斗道:“夫人恕我谭某人直言一句,谭某人托身直隶总督衙门,官卑职小,不过是一个捕快衙役角色,并不知道夫人是那位白姓官员的遗眷,再说这件事事关重大,在事情没查明以前,就是皇族亲贵,黄带子、红带子,只要他坐上了这趟车,一样也要接受谭某人的盘查。”

  白夫人“哦”地一声笑道:“我没想到身为直隶总捕的谭老爷子,是位铁面无私,不畏权势的人,谭老爷子一身铁铮硬骨,实在令人敬佩得很。”

  谭北斗双眉微耸,淡然一笑道:“夫人夸奖了,谭某人吃官粮拿官俸,不敢暗亏职守,愧对上司。”

  白夫人敛去了笑容,缓缓说道:“既然这样,我不敢让谭老爷子有亏职守,愧对上司,要怎么盘查,就怎么盘查吧,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日后咱们要在别处再见了面,谭老爷子您的脸上恐怕不太好看。”

  谭北斗脸色突然一沉,冷笑说道:“谭某人只为尽忠职守,就是拼掉这差事也在所不惜,顾武,给我拿下!”

  身后那浓眉大眼壮汉子,恭应一声上前一把便抓住了白夫人那嫩藕般的粉臂。

  白夫人猛然一惊,一挣没能挣脱,立刻变色叱道:“男女有别,你们这是干什么,放手。”

  谭北斗冷笑一声道:“白夫人,在谭某人眼里,犯人都是一样的,不分什么男女。”

  白夫人惊怒叫道:“谭北斗,你好大胆,你……你……”

  骆三爷突然上前一步道:“谭老可否让贵属先松松手。”

  谭北斗冷冷说道:“骆老弟,若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

  骆三爷道:“我刚听谭老说要盘查白夫人,如今怎么未经盘查就……”

  谭北斗截口说道:“骆老弟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下令拿她,我为的不是眼前这件事,而是为另一件事。”

  骆三爷讶然说道:“谭老为的是另一件事?”

  谭北斗道:“事到如今,我也用不着再瞒谁了,适才那姓董的部属送来直隶总督府一纸密令,着我就近缉拿吕留良叛党沈在宽之女,密令中指明那沈在宽的女儿落在这趟车队里……”

  骆三爷道:“谭老认为白夫人就是……”

  “不错!”谭北斗道:“她说她是一位白姓官员的遗眷,我并不知道她的那个白姓官员的遗眷,说她是那白姓官员的未亡人,我却看出她仍是个姑娘家,就凭这两点我就要拿下她,既使她不是沈在宽的女儿,以一个姑娘家冒充朝廷官员的遗眷,居心叵测,拿下她也不为过。”

  骆三爷呆了—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再看看白夫人,不仔细看看不出,这一仔细看,他也看出这位白大人正是个黄花闺女处子身。

  他定了定神,冲谭北斗歉然一抱拳,道:“请恕骆三鲁莽,骆三不敢再置喙。”

  谭北斗淡然一笑道:“好说,骆老弟本是这趟车的押车掌舵人,理应为每个清白乘客,善良百姓说话,不过骆老弟以后再要说话,最好在事先弄个清楚,免得在你我官民之间发生误会。”

  骆三爷好尴尬,好难受,可是他只有应是的份儿,忽听白夫人轻轻一叹道:“既然你们拿住了我;我什么都不说了,你们只管拿我上京邀功领赏去吧!”

  谭北斗冷笑一声道:“这是当然,拿住了吕留良叛党沈在宽之女,少不了谭某人的大功一桩,顾武,把囚车腾出来,把她关进去。”

  顾武答应一声,拉着白夫人就要走,白夫人突然冷喝说道:“慢着,我还有话要跟骆三爷说。”当即转望骆三爷苦笑说道:“骆三爷,我不幸被他们拿住,这也是我的命,我没什么抱怨,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多蒙骆三爷跟兄弟们照顾,我无以为谢……”

  骆三爷眼看忠义之士后人遭难却不能伸手搭救,心如刀割,道:“姑娘别客气,这本是骆三份内的事。”

  白夫人抬手递出了她那只小箱子,道:“我这口小箱子里还有一些手饰,现在我用不着它了,把它送给骆三爷跟弟兄们,就算我对骆三爷跟弟兄们表一丁一点谢意……”

  骆三爷什么样个人,如何肯受这个,忙摇手说道:“姑娘的好意骆三跟弟兄们心领,说什么也不敢收取姑娘这个……”

  白夫人截口说道:“这样吧,骆三爷跟弟兄们既不肯收,那就请骆三爷代我拿它周济贫苦去,算骆三爷您代我做件好事,行吗?”

  骆三爷油然生出敬佩之心,神情一肃,道:“姑娘既然这么说,骆三就收下了,姑娘请放心,箱子里的每一样,骆三一定让它分到各贫苦人家手里,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双手接过那口小箱子,转身大步而去。

  谭北斗望着骆三爷的背影,唇边浮现一丝诧异笑意.一摆手,道:“押起来。”

  顾武答应一声,拉着白夫人往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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