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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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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振东欣然地笑了:“可不是么,瞧我多糊涂,我也是从文爷那儿听说您姓燕的。” 郭六爷话锋一转道:“怎么,刚回来,这么晚了,又得出去忙去?” 沈振东抬头笑笑说道:“有什么法子,局主来了几位朋友,他自己不在,文爷也离不开局里的琐事,正手们谁都有谁的事儿,只有我这个副手闲着,事儿嘛自然就落到我头上来了。” 郭六爷打着哈哈道:“沈爷这是能者多劳……” “燕爷好说。”沈振东道:“这是赶鸭子上架,燕爷,您……” 郭六爷知道他要说什么,当即含笑说道:“沈爷要忙,只管先请。” 沈振东歉然一笑道:“那我就失陪了,我这个人生平无他好,就喜欢交朋友,这两天我忙,等过两天您押货从‘奉天’回来时,咱们再好好聊聊,您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先走一步了,燕爷。” 一拱手,快步越前而去。 郭六爷叫了一声“沈爷慢走”,旋即他笑了,容得沈振东走得远了些,他才放步跟了过去。 左拐右拐,穿大街,走小胡同,着实拐了一阵之后,沈振东停在南城一条胡同里,两扇朱漆大门之前。 这两扇朱漆大门挺气派,很宽阔,高高的门头,两盏大灯,一对石狮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大院落,大户人家。 沈振东轻扣了几下门环,很快地有人开门,他进去了,连往身后看一眼都未曾,显然他没想到有人缀着他。 沈振东进去了,两扇门又关上了。 郭六爷看看沈振东进了那座大院落,站在暗处沉吟了一下,腾身而起,直上夜空,转眼之间,他停身在一株枝叶茂密的大树上,由枝叶缝隙里往下看,的确,是个大院落,夜色中有几处亮着灯,画廊缓回,小桥卧波,亭、台、楼、榭一应俱全,不亚于那“北京”内城里的任何一家,任何一个府邸。 从这儿看,那任少君兄妹的确称得上一个富字。 庭院里空荡而寂静,没人走动,也没见那沈振东的踪影,就这一转眼工夫,沈振东他不知道钻到哪儿去了。 正寻找间,只见后院灯光透窗的一处精舍,两扇门豁然而开,沈振东从里面退了出来,低着头,恭谨异常。 随听一个话声从精舍里传了出来:“告诉他,要快一点,老爷不能在这儿多耽搁。” 沈振东一连应了好几声,门开了,他才直起腰转身而去,他走了,很快地隐入夜色中。 郭六爷从树上腾身落下,比一片落叶还轻,真可以说是点尘不惊,他落在精舍前,当即轻咳了一声。 咳声方起,只听精舍里有人喝问道:“谁在这儿咳嗽?” 郭六爷应道:“是唐领班么,我喉咙有点不舒服。” “大胆!” 一声沉喝,精舍门又开了,唐子冀满面怒容,当门而立,两道犀利的眼神直*郭六爷。他一见身穿黑衣,头戴宽沿大帽的郭六爷,一怔叫道:“你是……” 郭六爷微一抱拳,道:“江湖草民,见过唐领班。” 唐子冀满脸诧异色,目光一凝,道:“朋友是唐子冀当年旧识中哪一位?” 郭六爷讶然说道:“唐领班怎知我是唐领班当年旧识……” 唐子冀道:“朋友一句一个唐领班,唐子冀已经不任领班多年,而朋友仍以旧识称呼,足见朋友是唐子冀……” 郭六爷倏然笑道:“多年不见,唐领班高明不减当日,不错,我正是唐领班当年的旧识,不知唐领班还认得我么?” 唐子冀不愧是经过大风浪,磨练十足的老江湖,再说他也干过几乎半辈子的大内侍卫,面对这种明知不是好来路的不速客,他能镇定,能神色自若,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只听他道:“唐子冀知交遍天下,多年不见彼此也都有所改变,请朋友恕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朋友是当年旧识中的哪一位。” 郭六爷笑笑说道:“这也许是实情,唐领班还记得当日‘贝勒府’郭璞否?” 唐子冀一怔睁眼,震声说道:“怎么,你是……” 郭六爷抬手摘下大帽,含笑说道:“唐领班请看看,眼前是否当年郭璞?” 郭六爷除了唇上多两撇小胡子,人微微显点老之外,可说没什么大改变,唐子冀神情猛震,脸上大变,往后退了一步,失声叫道:“你果然是……” 郭六爷淡然一笑,道:“难得唐领班还认得我。” 就在这一句话工夫中,唐子冀已恢复平静,垂手欠身:“唐子冀见过郭总管。” 也不知他是镇定过人,还是老奸巨滑,说起来应该两者都是,郭六爷受了他一礼,却含笑说道:“唐领班,如今的郭燕南只是个朝廷叛逆,江湖草民,已不是当年‘贝勒府’总管郭璞,唐领班这是折煞郭燕南。” 唐子冀表现得激动而热络,更诚恳,道:“郭总管,您说这话那是打唐子冀的嘴,要不是当年郭总管的提拔,唐子冀焉有今日,这恩德多年来唐子冀未曾片刻或忘,郭总管,多年不见了,您安好?” 郭六爷道:“托唐领班的福,我尚称粗健,唐领班如今是……” 唐子冀赧然而笑道:“您别笑话,唐子冀蒙圣恩,获天眷,如今是伴驾。” 郭六爷“哦!”地一声道:“一如当年之海爷,我为唐领班喜,为唐领班贺。” 唐子冀陪笑说道:“您这是臊唐子冀,我这是蜀中无大将,说来您是知道的,云领班几兄弟全离开了大内,‘血滴子’死的死,散的散,等于就没能人,所以唐子冀就……” 郭六爷截口说道:“唐领班,四阿哥可好?” 他指的是弘历(乾隆),他不愿称一声圣驾,再说当年他也一直这么称呼那位老四宝亲王的。 唐子冀神情一肃,忙道:“圣驾安好!” 只见从前扑来几条人影,疾如鹰隼,一看就知道是几个大内侍卫,现在才来,耳目未免太迟纯了些。 郭六爷视若未见,卓立未动。 唐子冀却陡然喝道:“没事,退回去!” 几声答应,那些人立即折了回去,很快地又隐入了夜色中,郭六爷这时候才淡然一笑道:“多年未见四阿哥了,让人想念得很!” 唐子冀道:“圣上可也时常怀念着您,圣上常说,您是他生平唯一至交,要不是彼此的立场不同的话……” 郭六爷道:“唐领班,立场是无碍私交的,只要不冲突。” 唐子冀忙道:“是,是,是,您说的是,像您跟年大将军、海爷,就是过命的好朋友……我忘问了,云姑娘、梅姑娘跟三格格三位安好。” “好!”郭六爷道:“托唐领班的福,谢谢。” 唐子冀他老奸巨滑,绝不动问郭六爷的来意,郭六爷话锋一顿之后,却来个单刀直入:“唐领班,我想进去坐坐,方便么?” 唐子冀脸色微变,一惊,抬手拍上后脑勺,笑道:“您瞧我有多糊涂,到底是人老了,不中用了,请,请,您请,您又不是外人,哪有不方便的?”他往后退了一步,哈腰欠身,往里让客。 郭六爷谢了一声,迈步走了进去,进门他先抬眼打量四下,双眉为之一轩,这间精舍布置之讲究,摆设之富丽堂皇,较诸王公之家绝无不及,犹有过之。 顶上是一对八宝琉璃灯,地上红毯铺地,举凡一几一椅,无一不是上好的精制品,尤其屋中的那张小圆桌,别的不说,单看那整块玉磨成的桌面就够了。 桌上另放有一盏八宝琉璃灯,灯旁却摆着一块小巧玲珑的玉如意,看颜色,看手艺,一望可知是上品,价值连城。 玉如意边还有只鼻烟壶,金穗丝囊,一般地名贵。 桌子后面是张锦椅,垫子厚厚的,坐上去够舒服。 同时,在鼻烟壶旁还放着一只掀开盖儿的茶杯,郭六爷是行家,一闻那茶香,就知道是贡品。 就这么一间精舍,可是左边墙上还有一个垂着珠帘的门儿,想必那儿还有一间套房,里面黑黑的,没点灯,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郭六爷这里直打量,唐子冀那里趋前躬身让座。 郭六爷收回目光,谢了一声,坐了下去。 坐定,唐子冀奉过一杯香茗,然后他垂手站立一旁,竟然没敢坐下,郭六爷含笑抬了手:“唐领班,你也坐,别让我这个江湖草民不安。” 唐子冀答应了两声,可是站着没动。 郭六爷一再让坐,无如唐子冀始终不肯,他会说话:“郭六爷面前,哪有唐子冀的座位!” 郭六爷淡然一笑,没再勉强,话锋一转,问道:“唐领班这趟出京,轻离大内,是……” 唐子冀道:“圣驾幸热河,现在‘承德山庄’,趁圣上打围,我抽了个空,偷了个懒,跑到‘辽阳’来看个朋友。” 郭六爷“哦!”地一声道:“那么这儿是……” 唐子冀道:“这就是唐子冀朋友的家!” 郭六爷“哎呀!”一声道:“我夜来打搅,翻墙而进,既冒昧又失礼,唐领班该请出主人来,让我当面赔个罪!” 唐子冀忙道:“我这个朋友是个生意人,他怎么敢当,再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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