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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我只有遵命了,那另一方面的用意在表示,灭清教有随时置总盟主于死地的能力,只不过是不为罢了!”

  朱汉民扬眉笑道:“阁下指的是如今么?”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我说的是随时随地。”

  朱汉民道:“如今呢?”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如今也是一样,如今我只消拉开那预先在船底挖好的破洞上堵塞物,在这河面辽阔,水流湍急的黄河中央,我不以为二位能幸免于难!”

  朱汉民心神震动,表面上依然平静地一笑道:“除非贵教存心牺牲了阁下!”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那倒不必,总盟主莫忘了,我出身黄河八寨,长年过的是水上生涯,这黄水之水还难不倒我,再说,便是为教牺牲,那是尽忠,再有二位陪着,那更值得。”

  朱汉民笑了笑道:“你以为你有几分机会?”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便是一分机会毫无,总盟主怕也不敢杀我!”

  朱汉民笑道:“有此一说么?”

  那中年精壮汉子点头说道:“有,总盟主也该知道,做事不能不留后手的!”

  朱汉民道:“你阁下又留了什么后手?”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总盟主适才没见河边另有船只么,他们都是灭清教的人,只要等到我该回去的时候而没有回去,他们便会立即飞马上报,总盟主才过黄河便杀灭清教的迎接使者,我不以为那合作有望,干戈能免!”

  朱汉民眉锋一皱,淡然笑道:“你以为我会信么?”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那不要紧,二位是两个人,不妨由一位监视我,一位往来岸看看,只消望一眼,当知我所言不虚了!”

  朱汉民早看清楚了,那来岸边的几艘渡船之上,正站着四名船家打扮的汉子向河心眺望着。

  当下他一笑说道:“灭清教果然厉害,我才到黄河便给了我一个下马威,等我过了长江,到了江南后,还不知要如何呢?”

  那中年精壮汉于道:“总盟主莫要误会,我只是负责迎接,此去江南一路之上,我包管总盟主二位备受灭清教无微不至的款待!”

  朱汉民淡淡一笑道:“那么我先谢了,请转报贵教教主,就说等我朱汉民到了江南之后再当面向他致谢,阁下请加速操舟吧!”

  那中年精壮汉子一躬身,道:“敬遵总盟主令谕!”

  站直身形,专心摇橹,舟行顿速,在那辽阔河面之上带起一道浊浪,如飞向对岸射去。

  此人操舟手法果然高超,黄河水流湍急,那渡船在他操纵之下,竟然笔直地横过河面,一点没有顺水下流之势。

  片刻之后,船抵岸边,朱汉民探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笑顾那中年精壮汉子,说道:“阁下,十两船贵在此。”

  那中年精壮汉子忙说:“总盟主莫非要我回去受责备挨骂么?”

  朱汉民道:“这是事先说好的。”

  那中年精壮汉子道:“那是玩笑,我是灭清教派在黄河岸边,专候总盟主大驾,负责送总盟主过河的使者,怎么敢收船资?”

  朱汉民笑道:“那么,就算我送给阁下买酒喝的吧!”

  抖手一抛,那锭银子“笃”地一声,嵌入船板之中,接道:“阁下,挖船板,那会毁了这条船,只要阁下能够用手把它拿出来,我就收回,不然就该阁下笑纳。”

  言毕,与聂小倩相率飘身上岸而去。

  这一下那中年精壮汉子皱了眉,傻了脸,作了难,用手把银子取出来,他自知是还没有那种功力。

  只有望着朱汉民那潇洒飘逸的顾长背影,扬声叫道:“总盟主赏赐,我这里谢过了。”撑舟自去。

  朱汉民听见了,可是他没有答理,因为他此际的眉锋,已然皱得很深,脸上的神色也颇为凝重。

  聂小倩侧顾了他一眼,柔婉笑道:“民儿,娘告诉你一句话……”

  朱汉民愕然抬头,道:“什么?娘!”

  聂小倩淡淡一笑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朱汉民道:“娘,民儿知道,只是民儿没想到灭清教的势力范围……”

  聂小倩截口说道:“民儿,这不能代表灭清教的势力范围已伸展到大河两岸,假如你派个人在北六省出现,那就能说日月盟的势力已扩展到了北六省么?”

  朱汉民道:“可是娘别忘了,他们在此曾威胁了向执武林牛耳的少林派。”

  聂小倩道:“娘没有忘,那只是威胁,而不是真能控制,少林寺还不一定买帐呢!”

  朱汉民苦笑说道:“可是,娘,事实上,咱们一举一动,已全落在了人家耳目之中,咱们也完全处于被动地位了!”

  聂小倩淡淡说道:“娘也明白,那皆因敌暗我明,倘若这不成其胜负的第一阵,你便被挫了锐气,那正中了他们的计算了!”

  朱汉民神情一震,赧然说道:“娘,谢谢您,民儿又受教了!”

  聂小倩笑了,道:“今后一路之上,像这一类的事,当不在少数,可是不管它有多少,娘要你记住刚才那句话……”

  朱汉民飞快接口道:“民儿谨记,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母子俩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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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时分,娘儿俩到了开封。

  母子俩刚进开封城北门,那城门内两旁街道的屋檐下,站起个身穿长袍,外罩马褂的中年汉子。

  他向着朱汉民急步走来,刚拱起手,朱汉民已然笑道:“阁下是灭清教中人?”

  那中年汉子一惊,忙含笑点头:“看来未能瞒过总盟主法眼!”

  “好说!”朱汉民淡淡笑道:“贵教已为我准备好了居处么?”

  那中年汉子忙又点头,干笑说道:“是的,总盟主,就在北大街拐弯处那中州客栈!”

  朱汉民“哦”地一声,扬眉笑道:“中州客栈是开封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栈,贵教简直是太周到了,我真有点过意不去,请带路!”

  这一来,倒弄得那中年汉子十分窘迫,只得干笑—声连连点头应是,转身带路,往前行去。

  朱汉民与聂小倩相视一笑,举步跟了上去。

  果如朱汉民所言,这中州客栈确是开封城首屈一指的大客栈,房间不但宽敞,洁净,而且布置非常讲究。

  那中年汉子一进门便即扬声喝道:“客人到了,刚才我订的那两间上房,收拾好了没有?”

  柜台里,那戴着老花眼镜的老帐房早站了起来,闻言忙哈腰赔笑说道:“爷,早收抬好了,早收拾好了,我这就命人开门点灯去。”说着,向一名伙计一挥手。

  那中年汉子又道:“你替我招呼一声,除了倒茶送水之外,到醉仙楼叫一桌上好酒席来,记住,要上好的,要快!”

  那柜台里老帐房又应了一声,问道:“爷,酒席开在哪儿?”

  那中年汉子忙回身赔笑,恭谨说道:“请总盟主盼咐!”

  米汉民淡谈笑道:“屋里若能摆得下,就开在屋里好了。”

  那中年汉子哈腰说道:“是,总盟主,您喝什么酒?”

  朱汉民笑道:“随便,但酒能误事,不必准备太多!”

  那中年汉子应了一声是,立即转身传话,然后又转过身来,哈腰说道:“总盟主,请跟我来。”

  转身带路,向后院行去。

  中州客栈的后院颇大,三面均是客房,天井中,小径青石铺成,假山两座,花木成荫,幽美中带着静稚。

  为朱汉民母子俩所订的那两间上房,就在后院的左边,那是紧靠着的两间,也是左边仅有的两间。

  此际,那两间上房内,门窗已开,灯火已然点上,那名伙计站在门口相候,一见三人来到,立刻躬下了身。

  那中年汉子没理他,却转向朱汉民摆手笑道:“总盟主两位先请看看尚中意否,不行我马上叫他们换。”

  朱汉民举步上前,直趋房门口,只举目一看,立刻心神震动,暗暗诧异称奇不已,原来——

  这两间上房内,粉壁雪白,窗明几净,点尘不染,壁上不但悬有字画,而且摆设是既豪华又考究,更气派。

  枣红色的大木床,纱帐铜钩,那一双铜钩擦得精光发亮,床上缎子面的棉被,全是新的。

  靠近床头,有一张枣红色的书桌,上面摆着的不是普通的油灯,而是一盏八角的琉璃宫灯。

  另外,那摆在书桌上的东西,一应俱全。

  在那书桌之旁的墙角里,更摆着一只枣红色的高架,架子上,置有一只金猊,金猊中,香烟袅袅,竟然是上好的檀香,另外,还有那……

  总之,这不像是个客栈中的上房,简直像那达官显贵,或者是豪富巨绅家中的卧室。

  朱汉民飞快地与聂小倩交换一个眼色,然后点头笑道:“岂有不中意之理,简直是大好了,对贵教这份盛意,我母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请代我母子向贵上致意……”

  那中年汉子脸上浮现一丝得意笑容,道:“多谢总盟主夸奖,敝教是唯恐有不周之处,另外一间与这一间摆设完全一样,总盟主要不要再看看?”

  朱汉民摇头说道:“既然摆设完全一样,那就不必再看了!”

  那中年汉子应了一声是,然后说道:“那么我告退了,一切开销敝教已支付过了,总盟主!二位旅途辛苦,吃过饭话早些安歇吧!”

  说着,一躬身便要离去。

  朱汉民突然说道:“阁下,请慢一步。”

  那中年汉子回身说道:“总盟主尚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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