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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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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酒楼上,桌椅的摆设,跟别处的酒楼略有不同,这座酒楼的桌椅排置成半圆形,缺口正对着楼后一处垂着帘珠的小门。 成半圆形排列的桌椅正中央,是张八仙桌,八仙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银杯,牙箸,异常之气派。 围着这张八仙桌,坐着四个人,其中有三个并肩坐在上首,这:个,都是碧眼黄须的彪形大汉,穿的是官服,而且是武官服,个个神态凶恶狂傲,旁若无人。 瞧,黄汤下了肚,官服的扣子解开了,毛茸茸的胸脯外露,黄黄的胡须上,沾着酒渍,也沾着菜汤,俱皆咧着大嘴直乐,六只銅铃般碧目,直愣愣地望着桌前,一眨不眨,全是色迷迷的噁心像。 陪坐在下首的,是个身穿白衣,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長得也挺俊,白净净的脸,挺直的鼻子,只可惜眼睛太小了,嘴唇太薄了,看神气,他——副轻薄狂傲外,对那三位,犹有点下流的谄媚。 他身后,站着个瘦高中年汉子,鹞眼鷹鼻,眉宇间隐透阴鸷,眼神居然十足,分明练家子一流好手。 八仙桌的左右,就是那几十桌的一般酒客了。 那位。唱歌的人儿,就站在八仙桌前不远处,她,穿着—身雪白的衣裙,看年纪不过十八九,弯弯的两道黛眉下,是一双鳳目,那对眸子清澈、深邃,还带着深蓝色的色彩,挺直的瑤鼻,鲜紅一抹的樱唇,玲珑婀娜的娇躯,肌肤自得象雪,又象晶瑩的玉,也象凝脂。 青衫客自问,他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子,尤其是这位唱歌人儿冰肌玉骨,美得清奇,艳得象团火。世上不乏美得迷人的女子,但这位唱歌人儿之美醉人,看她一眼,能令人终生难忘,她看人一眼,更能令人如醉如痴,心撼神摇,甚至于六魄飞扬,骨蚀魂销,美目流波只一转,所有的魂ㄦ都能被她勾去。而令人诧异的是,这位唱歌人儿其他地方完全是地地道道的汉人,可是她那双流波美目跟那象雪如玉,似凝脂一般的肌肤,却又不象汉人,撇开肌肤不谈,那双美目,竟有着八仙桌上那三位碧目中所闪光芒同样的色彩。 汉人之中,没有这么美的姑娘。蒙古人里,也没有这么美的女子。 那么她是?还有一点更令青衫客震动、诧异的是…… 这时候,一名伙计走了过来,哈腰赔笑说道:“这位,喝酒,听歌,您请这边坐!” 青衫客目光不离唱歌人儿,口中应道,“等一下。” 伙计答应着退向一旁。 适于此际,青衫客忽听身旁一副座头上,有两个江湖豪客打扮的酒客开口说了话,左边白净脸那个用手肘一碰同伴,低低说道:“娘的,就是她,—点不错,就是她,我要是说瞎胡吹嘘,管叫我他娘的遭天打雷劈,五马分尸……” 好重的赌咒!他那位同伴心不在焉地道:“吵什么,听歌呀,什么就是她,就是她的?” 白净脸汉子道:“你他娘的,忘了?那一夜,在长安,她对我抛媚眼,那浪劲儿,百般挑逗,我他娘的又不是柳下惠,木头人,自然跟她走了,到了城外,荒地上有座帐篷,黑黝黝地又没点灯,她进去了,临进去时又冲我抛个媚眼送个笑,还招了招手,害得我象失了魂一般扑了进去,嘿嘿,乖乖,别提了,那一夜简直他娘的銷魂,你就不知道她的肉有多么嫩,娘的,再有二回,让我死我都愿意。” 照他这么说,敢情这位唱歌人儿是…… 谁相信?她看来那么清奇,那么圣洁。 青衫客皱了皱眉。 只听白净脸汉子那同伴道:“别他娘的瞎吹胡擂了,我看你是黄汤灌足,迷了眼,要不就是想女人想疯了,你他娘的也不拉泡尿照照,也不睁眼瞧瞧人家,你配吗?连给人家打洗脚水人家都嫌……” 白净脸汉子眼一瞪,道:“你他娘的不信?” “算了吧。”他那同伴道:“安静地喝你的酒吧,想嘛,只有用眼,别的,哼哼,这辈子多做好事多烧香,等下辈子吧!” 白净脸汉子急了,眼里现了红丝,头上暴起青筋,道:“他娘的,我赌了这么重的咒……你他娘的还不信,好,我他娘的当面问给你看去。” 说着,他一按桌子就要站起。 瞧模样,象真有那么回事!他那同伴手快,一把按住他,朝八仙桌上努了嘴,冷冷说道:“你他娘的眼瞎了,还是被屎蒙住了,没瞧见吗?那三个全是碧眼黄胡子里一等一的好手,别的不说,一手蒙古摔角,能把你摔个半死,连腰子都摔出来,再瞧瞧站着的那个,你就更对付不了,算了吧,大爷,别让我一块儿遭殃,我信了,行了吗?” 白净脸汉子没再动,可是他仍是说个没完,说的全是他那夜的经历,秽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青衫客眉锋皱得更深,适时,一曲终了,歌声歇止。唱歌人儿娇躯半矮,盈盈一礼,凌波燕子一般退回了那垂着帘子的小门里,临去,还向着八仙桌上送个一瞥勾魂的秋波。 掌声如雷,怪叫震耳,只听那白衣年轻人谄笑说道:“看见了,三位,风情万种,只在秋波一转,唱歌的小娘子,对三位大大地有了意思呢!” 那三位,眼前瞪,如痴如呆,模样儿好不可笑可恶。 闻言一起灵魂儿归窍醒了过来,只见那居中碧目黄须大汉窘笑说道:“小莫,别胡说八道!你们汉人常说哥儿爱美,姐儿爱俏,姑娘们都喜欢年轻的小白脸,象我三个,满脸黄须一身毛,还带着刺鼻的腥膻味儿,那唱歌的娘子怕不害怕恶心,哪里还有胃口?”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一摇头,嘿嘿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固然,小白脸是讨人喜欢,可是一旦玩真的,十之八九都是银样蠟枪头,那及得三位天生异禀,那股子勇猛劲儿受用?” 此言一出,那三个哈哈狂笑,声震四座,只听居中那碧眼黄须大汉又道:“真的吗?小莫?”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谄笑说道:“我还会欺骗三位?也得敢呀!” “那好。”居中那一位一点头,兴致勃勃地道:“等酒足饭饱席散后,咱们想办法把她带回去……” 青衫客没再听下去,转望那等在一旁的伙计道:“还有空座头吗?” 那伙计忙答道:“有,有,您请跟我来!” 领着青衫客,绕向那成半圆形的后端座头。 绕到左面墙边,那儿犹空着一副座头,只是这儿是个角落,唱歌人儿不会往这儿看,坐在这儿也看不真那唱歌的人儿,所以它至今空着。 伙计不安地搓手笑道:“客官,对不起就这一个座了,不知道……” 青衫客——点头,道:“正好,这儿清静,我要的正是这种座头。”人家都往前面凑,他却宁愿坐在这唱歌人儿永远不会留意到的角落里,看来这位青衫客怪得很。伙计连忙谢过,问清了青衫客要吃喝什么后走了。青衫客落了座,抬眼略一打量,只有他孤伶伶的一个人坐在这角落里,其他的酒客,离他最近的也在数尺以外。他没有在意,坐定没有好久,酒菜上来了,酒菜上了之后沒好久,那小门里丝竹乍起,垂帘儿掀动,唱歌人儿又自袅袅行了出来。 她一出现,整个酒楼里立即鸦雀无声,真是掉根针都能听見“叮”地那么一声。 突然,那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带笑叫道:“小娘子,快唱,快唱,我这三位朋友等了老半天了,看不见你,他三位只觉酒菜无味,坐立难安……” 唱歌人儿美目轻瞟,风情万种,送过蚀骨消魂的娇媚—瞥,盈盈一福,低低说道:“奴家遵命,公子爷多捧场。” 竟然是——口流利的京片子。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神色一荡,哈哈直笑,道:“好,好,唱,唱,唱完了这一曲,本公子有赏。”唱歌人儿低低的应了一声,樱桃绽破,香唇启处,—缕曼妙歌声冲口而出,唱的是: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浪。 怕郎猜透,奴面不如花面好。 支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如雷掌声之中,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轻薄怪叫:“好,好,依本公子我看,我看,奴面不如花面好,誰说的,以本公子爷我看,小娘子的吹弹欲破嫩娇靥,比那花面胜过千万分……” 转注上首那三位,道:“三位说,是也不是?” 中间那碧眼黄须大汉大笑点头:“对,对,对,对极了,对极了,小莫,你天生一根巧舌,真是会说话,可不是吗?这位小娘子……”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抬手,笑道:“别说了,说有什么用,说过的要算数,赏呀!” 中间那碧眼黄须大汉点头笑道:“赏,赏,赏,当然有赏,一定得赏……” 说着,那毛茸茸的大手探入怀里,抓出了一物,“叭”的地一声,放在了桌上,招手叫道;“小娘子,这是赏给你的,过来拿吧!” 酒客中,响起几声惊叹与惊呼。 八仙桌上,那居中碧眼黄须大汉面前,摆着一串珠子,那一颗颗的珠子,个个有小拇指般大小。 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叫道:“乖乖,这赏赐可不轻,对,赏金赏银都显得俗气,唯有这串珠子才配得上小娘子,小娘子,你这一曲简直可值万金哪,快过来领赏吧。” 唱歌人儿怪得很,她不象一般卖唱女子,眼见这么重的赏赐,并没见她多么喜悦,更看不见那惯见于一般卖歌女子美目中的贪婪光芒,他仅仅淡淡地笑了笑,盈盈一福:“奴家多谢官爷重赏厚赐。” 迈动莲步,扭动腰肢,步步仪态万千地袅袅行了过去。 到了八仙桌前,她伸出那欺雪赛霜,如玉似脂,令人心跳血沸的皓腕,便要去拿那串珠子。 突然,叫小莫的白衣年轻人,疾探那轻薄禄山之爪,一把抓住了唱歌人儿的皓腕,笑道:“小娘子,慢来慢来,珠子是这位赏的,该让这位替小娘子你戴在香颈上才对。” “对啊。”居中碧眼黄须大汉一拍桌子,叫道:“小莫,有你的,今后我也要好好赏赏你,小娘子,过来,过来,让我替你把珠子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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