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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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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汉子道:“当然啦,我这几间破屋是祖宗留下来的一点产业,我家好几代都住在这儿,在这儿生在这儿长……” 黑衣人道:“你今年怕快四十丁吧?” 中年汉子—点头,道:“不错,我今年三十六了,再过四年就四十了!” 他似乎蛮不糊涂。 黑衣人微微——笑,道:“那么,我还愁没人打听吗?” 中年汉子一怔,回手指着自己鼻尖,瞪大了眼道:“你是说我?” 黑衣人笑了笑,道:“不错,你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今年三十六了,二十年前你十六岁,那时候的事你该知道!” 中年汉子沉默了一下,—点头,道:“你没说错,我还真知道一点,当年谢家姑娘被宫里来的人接走的时候,我还躲在门缝里偷看呢,我记得那时候谢家姑娘一声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黑衣人点了点头,道:“她是个很刚强的人,一个少有的奇女子……” 顿了顿,接问道:“你知道当年是谁把谢姑娘选进宫里去的吗?” 中年汉子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金朝的皇帝!” 黑衣人道:“这个我知道,我是问,金朝的那位皇帝,他怎么知道这儿有位美貌无双的谢姑娘呢?” 中年汉子呆了一呆,道,“那,那谁知道,听说宫里要选民女的时候,不是派人四处打听,就是由地保,把那当地长得好,会唱曲,会写诗的姑娘往上报,大概他就是这样知道的!” 黑衣人道:“在谢姑娘被选人宫之前,你见过谢姑娘吗?” 中年汉子一瞪眼道:“怎么没见过?那时候我常往谢家送花,有一回我在后院里碰见谢姑娘,天哪,你可不知道,谢姑娘长得可真好,要多标致有多标致,以我看,就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女也比不上她,嘿,那次谢姑娘还赏了我一锭银子呢,还跟我说话,问我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儿,人哪,和气着呢,不象别家有钱的姑娘摆架子……” 黑衣人道:“谢姑娘会唱曲儿,会作诗吗?” 中年汉子摇头说道:“谢家姑娘会不会唱曲儿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谢家姑娘是位才女,当时开封城里的姑娘,就连饱读诗书,有学问的人都算上,没一个比得上她,还有,谢家姑娘绣的花我见过,手工可是真了不起,我娘见了象见到宝贝,说她活了这么大年纪,就从没看过这么好的手工,当时,多少达官贵人,有钱的大老爷上门求亲,谢家姑娘都没答应,后来谢家姑娘被选进宫去,街坊邻居都说她天生的富贵命,福气好,怪不得她不答应那些亲事,谁知道后来那瞎了眼的金朝皇帝却又把她送去讨好蒙……” 脸色一变,摇摇头,住口不言。 黑衣人静静听毕,微微点头,道:“你没有说错,据我所知,谢姑娘却是这么一位奇女子,不但人长得好,而且才学也好……” 话锋一顿,接问道:“当年这儿的地保,如今还在吗?” 中年汉子摇头说道:“不在了,早就死了,如今怕连骨头都没有了!” 黑衣人沉吟了一下,道:“当年谢姑娘被宫里派来的人接走的时候,你看见了?” “当然。”中年汉子一点头,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说那是宫里派来的人,后来却又听说那些人并不是宫里派来的,说是什么,什么……” 窘迫地咧嘴一笑,道:“那时候叫什么我忘了,如今朝代换了,好多年没提了,不过那个官儿就象现在总督府的总管差不多。” 黑衣人“哦”地一声道:“那个官儿,是金人还是汉人?” 中年汉子道:“听说是汉人,不过谁也没见过……” 黑衣人点头说道:“那是官大嘛!” 中年汉子“哼”了一声道:“官大?那年头他神气,权力大得可以乱杀人,他要谁死谁就不能活,他要谁家的姑娘,就得乖乖给地送去,可是好景有几年,如今这—朝灭了那一朝,他娘的他的官儿早没了,乌纱帽也早掉了,还不是象个龟孙子!” 黑衣人道:“你这么恨他吗?” “怎么不恨!”中年汉子道:“那时候街坊邻居谁不恨?都恨他把谢家姑娘接走了,可是在那年头他的官大,动不动就要杀人,谁敢放个屁!” 黑衣人淡然一笑,道:“这年头不也—样吗?蒙古人,色目人,咱们汉人沦为了第几等?谁又敢说什么?哼一声?” 9中年汉子一点头道:“说得是啊,老天爷就这么不睁眼,当年大宋朝……” 忽地白了脸,惊慌地四下看了看,低低接道:“这,这话可不能轻易乱说啊,让人听去是要杀头的,再那个一点就会诛灭九族……” 黑衣人笑了笑,道:“别害怕,我不说就是!” 中年汉子定了定神,强笑说道:“说了半天,我还没问你贵姓……” 到底是粗人,连个请教都不会说,不过,已经很难得,他能说个贵姓!黑衣人道:“我姓韦,你贵姓?” 中年汉子搓着手,赔笑说道:“我姓赵,街坊邻居都叫我赵大。” 黑衣人“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赵大哥,多谢赵大哥指点,你请忙吧,我走了。” 中年汉子赵大忙道:“怎么,走了?不到我屋里坐—会儿?” 黑衣人道:“谢谢,不打扰了,我还有别的事。” 说完微一拱手,径自转身行去。 赵大一声:“那你走好,我不送了。” 愣愣地站在大槐树下,直到黑衣人拐了弯,看不见了,他才转身往回走。 那中年妇人就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还在向黑衣人拐弯处瞧,赵大走近,她忙问道:“是谁呀?” 赵大道:“不认识,一个姓魏的。” 这差到哪儿去了?他把韦听成了“魏”。 中年妇人凝目说道;“魏?你听真了?别是姓韦吧?” 赵大摆手说道:“管他姓什么呢?姓魏也好,姓韦也好,姓是人家的,跟咱们扯不上边儿,快进去做饭去吧,吃了饭我还得出门呢尸中年妇人道:“跟咱们扯不上边儿?死人,你就知道吃,吃饱了好往外跑,不到三更半夜你不回来,你忘了,当初莫大爷是怎么交待的?” 赵大撩眼道:“莫大爷怎么交待的?” 中年妇人埋怨地道:“死鬼,你真忘了,莫大爷说要咱们留意,要是有人来打听谢家的事,就赶快去给他报个信儿……” 赵大不耐烦地道:“我没有忘,莫大爷说那个姓韦的有二十多岁,这是什么时候的话了?前后二十年那姓韦的怕不早成了老头子了?你没看见这个有多年轻,让开,别站在门口碍事挡路!” 伸手推开了中年妇人.一头钻进了矮屋里。 中年妇人在背后咒骂道:“死鬼,就只许你有儿子吗?吃饭,吃饭,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饭,你不去我去,看你吃个屁!” 说着,抬手掠了掠蓬散的头发,—仰脸,气咻咻地下阶往北行去,脚底下好快。 入夜开封城远近都上了灯,看上去,开封城还是挺热闹的,究竟是几个朝代的京师所在。 城南一家客栈里,由后门背着手走出来一个青衫客。 他二十多岁年纪,长眉斜飞,凤目重瞳,很俊美,也很英挺,更难得一派洒脱、飘逸之气。 跟客栈里进出的其他人一比,云泥立判,令人有鹤立鸡群之感,本来是开封城还没有见过这么俊逸的人物。 一名伙计脸上堆着笑迎了上来,哈个腰道:“怎么?客官,您要出去?” 青衫客含笑点了点头,道:“听说开封城夜间特别繁华热闹,想出去逛逛。” 伙计点头笑道:“那倒是,别错过机会,象鼓楼、大相国寺,都是看热闹的好去处,那儿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青衫客道:“谢谢你,小二哥。” 说着,他迈步向外走去。 伙计殷勤地又在背后说了一句:“客官,您可早些回来,开封城有宵禁!” 青衫客人已在客栈门外,他仍然应了一声。 这时候,柜台对面的一条长板凳上,站起两个人,那是两个穿黑衣的中年汉子,一名往后面行去,一名走出了客栈。 青衫客背着手,顺着大街往前走,在这华灯初上的街上,他不住左顾右盼,显得很惬意,也很自在。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了步,他被一阵歌声吸引住了,歌声曼妙,甜美,唱的是: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锦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竟是李后主的“菩萨蛮”。 这地方有人能唱后生的词,足见唱歌人儿不俗。 事实不差,便是遍历檀板的人,他也未必听过这么好的歌喉。 余音萦绕,轰雷般一阵掌声,还夹带着怪叫:“好啊,教君恣意怜,小娘子,让我恣意怜你一番如何呢?” 怪叫落后,哄然一阵大笑。 这何止轻薄,简直冒渎?青衫客皱了皱眉,仰头望去,只见身左街旁有一座酒楼,歌声,掌声,笑声,就是由楼头传下来的。 隔着一道竹帘,灯光外透,人影不住晃动,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看来这些人丝毫不以朝代更换,异族人主为忧,也有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犹唱后庭花之讥!青衫客迟疑了一下,转身往酒楼行去。他上了楼,歌声适时又起,他怔在了楼梯口。 是眼见楼头满座热闹?是耳听叫嚣,喧嚷?不,他惊于唱歌人儿的美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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