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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赵晓霓道:“你为别人做的那些事呢?不说了?我不认为你有什么罪孽,纵然有,你不是已经在赎罪了么?”

  罗汉道:“我确为别人做过不少事,可是我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沾在我手上的血腥,一点也没掉,怕只怕它会跟着我一辈子。”

  赵晓霓道:“那是你自己心里作祟,我却认为你大可不必这么责备自己,有道是:‘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有心为善,虽善不赏’,你是在怎么一个情形下杀人的,你清楚,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要照你这种想法,所谓悬崖勒马,苦海回头,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几句话根本就不存在了。”

  罗汉道:“那倒也不是,只是……”

  两眼猛睁,双眉陡扬,道:“恨只恨我自己经不起打击,恨只恨‘白莲教’那妖妇害了我,只让我找到她,我非杀她不可。”

  赵晓霓道:“罗汉……”

  罗汉冷然说道:“阿霓,你知道,是她害了我,她要是一刀杀死了我,我还不会那么恨她。”

  赵晓霓没说话,沉默了一下才道:“罗汉,你可知道,她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女人?”

  罗汉呆了一呆,道:“她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女人,为什么?”

  赵晓霓道:“她没家,没亲人,要不然她不会流落到‘白莲教’这个淫邪的组织里,她跟着‘白莲教’到处杀人放火,为非作歹,把她一生的幸福,青春却埋葬在‘白莲教’里,她以姿色惑人,牺牲色相,成为一个人人不齿,羞与为伍,甚至于会吐她一口唾沫的淫荡邪恶女人,人人都以为她害了人,岂不知受害最烈最大的是她自己。”

  罗汉道:“我不这么想,我认为她是这世上最淫恶,最无耻,最可恨的女人,她自作自受,不值得人同情,她一身的罪孽万死难赎。”

  赵晓霓道:“也许因为我是个女人,我在‘白莲教’里呆过,我觉得她很可怜,我也很同情她。”

  罗汉道:“她怎么能跟你比,她不配你曾经是‘白莲教’里的人,可是你是‘白莲教’的一个圣女,一朵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白莲。”

  赵晓霓摇摇头,道:“我只比她幸运些而已,我有个良知不泯,不肯同流合污的大师哥,她没有……”

  眼圈儿一红,道:“大师哥他也太痴,太傻了,为一个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淫邪女人,值得么。她并不是真心爱他,只是在玩弄他,大师哥他那么聪明个人,怎么连这都看不出来。”

  罗汉道:“无论什么事,往往是当局者迷……”

  赵晓霓忽转话锋,道:“罗汉,咱们歇够了,该走了,干爹还等着咱们回去报信儿呢。”

  罗汉道:“人海茫茫,宇内辽阔,要找两个人……”

  下游方向忽然传来砰地一声水响,像是一块石头掉进了溪里。

  罗汉两眼一睁,寒芒外射,霍然转注。

  赵晓霓道:“有人?”

  适时一阵哗喇哗喇的水响传了过来。

  罗汉道:“下游有人。”

  小溪弯弯,那弯曲处正好有一小片树林挡着,所以没法看见下游的情形。

  赵晓霓道:“不是有人挑水,便是有人洗衣裳,不关咱们的事,走吧。”

  她站了起来,罗汉抓起他那把紫金刀,跟着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一阵呻吟从刚才水响处传了过来。

  赵晓霓一怔,道:“罗汉,你听,这是……”

  罗汉道:“我听见了,怕是有人带着伤或者是带着病,跑到溪边来喝水来了!”

  赵晓霓道:“可能是挨饥挨饿的灾民。咱们不能见死不救,走,过去看看去。”

  她迈步往下游走去。

  罗汉跨一大步抢在了她前头,道:“你别往前跑,跟在我后头。”

  望着罗汉那透着坚强,透着劲力的健壮背影,赵晓霓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受,她想:当初设有错,他永远能给人一种安全感,跟他在一块儿,就跟有座山在身边儿一样。

  小溪从树林边绕过之后,两岸忽然变得低平了,溪边都是一颗颗洁净而圆的小石子,好可爱。

  就在小溪的这一边,紧挨着小溪,爬着一个人,一个黑衣女子。

  衣服好脏,上头有泥,也有血污,有好几个地方都破了,看那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挂破的。

  一头头发蓬散着,脸向下,大半俱浸在清澈的溪水里,一只手在小石头上。

  另一只手伸在水里,衣袖湿了大半截。

  赵晓霓“哎哟”一声便要跑过去。

  罗汉伸手挡住了她,细看了一阵之后,道:“她昏过去了。”

  的确,刚才她还呻吟呢,现在一声也没了。

  他放下了挡赵晓霓的手,赵晓霓忙走了过去。

  蹲下身,先把那黑衣女子往后挪了挪,然后把她身子扳转了过来,突然,赵晓霓怔住了。

  这黑衣女子是个中年女子,柳眉凤目,隆鼻檀口,丽质天生,姿容绝代,只是她两眼紧紧的闭着,一张脸白得跟纸似的,没有一点血色,还有鼻息,却气若游丝。

  罗汉的脸色更难看,白里泛青,高扬着眉,圆睁着眼眉宇间充满了愤恨杀机,好吓人:“阿霓,放下她,别让她碰脏了你。”

  赵晓霓霍地抬起了头,叫道:“罗汉,怎么会是她。”

  罗汉冰冷说道:“冤家路窄,欠人家债的人,想躲债是躲不掉的,这就叫鬼使神差。”

  赵晓霓道:“罗汉,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儿!”

  罗汉道:“我不知道她怎么了,可是我知道她怎么变成了这样儿,她恶贯满盈,报应到了。”

  赵晓霓道:“罗汉……”

  罗汉冷然说道:“放下她,阿霓,别让她碰脏了你。”

  他缓缓地抽出了紫金刀。

  赵晓霓忙道:“罗汉,你要干什么?”

  罗汉像没听见,道:“阿霓,放下她之后站远点儿。”

  赵晓霓忙道:“不行,罗汉,她是个垂死的人,眼看都快断气了,你何忍杀她,再说你怎么能下手杀一个在昏迷中的人。”

  罗汉道:“‘白莲教’淫秽邪恶,鬼蜮伎俩层出不穷,她一向心狠手辣,我何必顾虑这个。再说,她当初害我的时候,也没顾虑我是在什么情形下。”

  赵晓霓道:“罗汉,你是个男人。”

  罗汉道:“我只是个被她陷害过而仇恨她的人。”

  赵晓霓道:“不,罗汉,说什么你不能在这时候……”

  罗仅紫金刀往下一指,道:“阿霓,你要拦我报仇雪恨。”

  赵晓霓道:“我不是拦你报仇雪恨,我也不会拦你报仇雪恨,我只是不能让你在这种情形下杀她,这是乘人之危。”

  罗汉道:“阿霓,你知道,当初她也是……”

  赵晓霓道:“她是她,你是你,她是‘白莲教’闻香教主座下四大门徒之一的‘天香冰美人’,你是‘紫金刀’的传人白罗汉,这就是正邪善恶的不同处,你要在这时候杀了她,你会辱没了你手里那把家传宝刀。”

  罗汉两眼之中现出逼人的厉芒,突然飞快地把紫金刀归了鞘,道:“那么让她在这儿自生自灭,她要是死在这儿,那算她便宜,她要是命大不死,以后碰见她我再……”

  “不,罗汉。”赵晓霓道:“见死不救跟你亲手杀了她没什么两样。”

  罗汉道:“这么说,阿霓,你让我救她?你让我救一个淫邪的‘白莲教’。救一个害人难数的狠毒女人,救我的仇人?”

  赵晓霓道:“不管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她现在在难中,咱们碰见了她,纵然她有滔天的罪行,她万死难赎,至少在这时候咱们该宽恕她。”

  罗汉脸上闪过一丝抽搐,道:“阿霓,她是我切齿痛恨的仇人,你却让我救了她之后再杀她……”

  赵晓霓道:“罗汉,你原就是这么个人,你该这样。即便是你救了她之后再杀她,你问心无愧,可是你要是见死不救,将来你就会有愧疚不安的一天,而且当你再碰见她的时候你不能再杀她,你要是杀了她你是行凶而不是报仇雪恨,因为你等于已经杀了她一次。”

  罗汉吸了一口气,道:“阿霓……”

  赵晓霓道:“罗汉,你有‘颗善良的心,你有忠厚淳朴的心性,你有超人的气度与胸襟,为什么你不能……”

  罗汉把紫金刀住下一丢道:“阿霓,你给我拿着刀。”

  赵晓霓美目一睁,一阵激动,道:“罗汉,我以能做你的妻子而骄傲。”

  放下沈玉霞伸手接过了紫金刀。

  罗汉脸木木然没一点表情,盘膝往那遍地的小石子上一坐,伸手抓住了沈玉霞的腕脉。

  赵晓霓忙道:“她有救么?”

  罗汉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松了沈玉霞的腕脉,抬眼就问赵晓霓:“阿霓,她让人以重手法震碎了她的内腑,没救了。”

  赵晓霓神色为之一黯,垂目望向沈玉霞苍白的脸庞。

  罗汉道:“阿霓……”

  赵晓霓道:“我相信你,我只是可怜她……”

  抬眼接道:“她能醒么?”

  罗汉道:“你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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