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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其实,眼前这八名黄衣剑士没想通,李德威要是连胜他八人的把握都没有,何敢闯龙潭,人虎穴,冒杀身之险地去见李自成。

  李德威是个识大体,明利害的人,他不会轻易做无谓的牺牲。

  八名黄衣剑士长剑平举,脸色肃穆,凝立不动,无论远看近觑,都跟八尊泥塑木雕的人像一样,只有他们的衣袂随着夜风的吹拂在微微飘动。

  李德威也凝立未动,可是看神色,他远比八名黄衣剑士安详泰然。

  双方都还没发一剑,可是在行家眼里看,双方已经较量上了,双方较量的是镇定功夫。

  镇定功夫是一个练剑的人不可或缺的,也就是所谓以静制动,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完全是抢个机先。

  这两字镇定功夫,说穿了也就是一种攻守较量,眼下双方一方面以掌中一柄剑守护着自己的要害,不露一丝破绽,不给对方一丝可击之懈,另一方面却在找寻对方的破绽,对方的可击之懈,只要一方露一点破绽,有一丝可击之懈,另一方便会做极其快速而且雷霆万钧的一击。

  高手过招用不着长时间的缠斗,只互换一两招便足以分出胜负高下,甚至于可以决生死。

  眼前就是这样!

  一刻工夫之后,李德威仍是那么安详,那么泰然,八名黄衣剑士神色中却依然流露出急躁不安,而且那八柄长剑的剑头,也微微起了颤抖。

  突然,那适才跟李德威说话,似乎是八名黄衣剑士之首的黄衣剑士陡扬一声冷喝,八柄长剑便要递出。

  而就在这时候,李德威的身躯闪动了一下,他怀中的鱼肠剑也闪了一下。

  八名黄衣剑士勃然色变,立时—起暴退,八只长剑的剑尖完全垂向地下。

  他八人左乳下衣衫都破了一道口子,见了肉,但却没伤着肌肤。

  只这一剑就够了,李德威要是有杀心,他八个已然躺在血泊中了。

  那为首黄衣剑士脸色煞白,道:“你为什么不杀我八个?”

  李德威淡然说道:“对一个剑术高手来说,这跟死没什么两样,其滋味绝不比死好多少,而且我也真怕你们不带我去见李自成。”

  八名黄衣剑士身躯泛起了一阵轻颤,那为首黄衣剑士道:“你真要见闯王?”

  李德威道:“当然是真的。”

  那黄衣剑士两眼暴闪厉芒,道:“你要是现在交出藏宝图来,你只是交一张藏宝图,可是等你跟我们去之后,你要交出来的就不只是一张藏宝图了。”

  李德威淡然一笑道:“我这条命不算什么,谁能拿得去,谁尽管拿去,我有心现在交出这张藏宝图来,奈何你八人拿它不动。”

  那黄衣剑士脸色一变,将头微点,道:“好吧,我带你去见闯王,你跟在我八个后头。”

  话落四人一起长剑归鞘,转身向西行去,李德威身后那四个立即从李德威身边走过跟了上去。

  李德威脸上没表情,收起了鱼肠剑,把那张藏宝图也藏进了怀中。

  春天年年都有。

  可是今年的春天远不如去年的春天。

  去年的春天,在那早春时节,有饮酒赏雪的人,有踏着积雪,湿了衣裳湿厂鞋,找寻那东风里的第一枝的人,也有那伴着爱侣同在小溪畔,以柳枝拨弄着那一块块碎冰嬉戏的人。

  花是香的,草是香的,枝头刚抽出来的嫩牙是那么可爱,那么醉人,闭着眼吸一口气,混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没一处不舒服。

  可是今年就不同了。

  今年的春天是黯淡的,是寂寞的,人没有雅兴赏雪,也没有雅兴踏雪去寻找那东风里的第一枝。

  那如兰般草地被践踏得狼藉一片。

  那些树木不但既丑陋而且又缺乏生气,只因为树的皮被人剥去当饭吃了。

  那漂浮着碎冰的小溪里,溪水带着轻淡的红意,那不是被落叶染红的,是被血染红的。

  吸一口气,空气中也含着让人欲呕的血腥味儿。

  去年的春天,似乎是生长在崇祯年间的人们的最后一个春天。

  这儿有一条小溪,溪水是清澈的。

  因为它是从高高的山峰上流下来的。

  刚从山上流下来的时候,它是清澈的,可是等它泥离这座山,流经草原之后.是不是还是这么清澈,那就没人知道了。

  这条小溪旁边,有几株桃花,花朵儿红得像火。

  青山碧流,绿水红花,小溪旁有着—份难得的宁静与幽雅。

  溪畔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英挺的年轻人,穿一身粗布衣裤,打扮既干净又利落。

  浓浓的眉,大大的眼,两眼炯炯有神,一脸刚毅之色,挺直的鼻子,嘴闭得紧紧的,显示出他平常很少说话,可是一经开口说话那话必然是强劲而有力。

  他身旁草地上放着一只长长黑黑的木匣子。

  那个女的是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女。

  她穿一身雪白的衣衫,清丽绝俗,一双大眼睛中充满了智慧的光芒,她一双眉锋紧紧的皱着,似乎满腹的心事。

  一双欺雪赛霜,柔若上骨的玉手,在小溪里缓缓地拨动着,水哗哗的响,尽管水溅湿了她的衣袖,可是她全不在意。

  那个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望着白衣少女那只手跟被她拨动着的溪水出神。

  良久,良久,白衣少女突然轻轻一叹道:“现在要是太平盛世该有多好,要是现在太平盛世,也许这块地是属于咱们俩的,也许咱们俩是出来玩儿坐在这青山碧水之前歇脚的,你摘朵桃花插在我鬓边,脱了鞋袜用脚打水,溅得咱们俩满头满脸都是水,那情景,那心情就跟现在绝然不同了,你说是不?”

  那男的两眼仍望着溪水,缓缓说道:“我向往太平盛世,可也不喜欢太平盛世。”

  白衣少女怔了一怔,两排长长的睫毛翕动了一下,讶然说道:“你向往太平盛世,可又不喜欢太平盛世?为什么?”

  那男的神态不改,道:“要是太平盛世,我现在仍然在‘回回堡’,很可能永远不会到外头来,也很可能永远碰不到你,太平盛世有什么好。”

  白衣少女点丁点头,轻轻一叹,道:“你说得也对,乱世拆散了不少家庭,使得骨肉别离夫妻分散,但却也撮合了不少姻缘。”

  那男的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叫道:“阿霓。”

  白衣少女望着他轻轻的“嗯”了一声。

  那男的道:“你真打算就这么跟着我,跟我一辈子么?”

  白衣少女道:“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这么问,难道你不相信……”

  那男的摇头说道:“我倒不是不相信,只是我除了这把刀,什么都没有。”

  白衣少女道:“我知道,我初见你的时候,你也是只有这把刀,是不?罗汉,你还有颗善良的心,有正直刚毅的性格,这胜过世上任何的财富,一个女儿家夫复何求?”

  罗汉道:“阿霓,跟着我你会受苦的。”

  赵晓霓道:“我不怕苦,能跟你在一起,中怕是黄连它也是甜的!”

  罗汉道:“我除了这把刀,别的什么也没有,让你吃什么、穿什么、住哪儿?”

  赵晓霓道:“在乱世之中,很多人没吃没穿,无家可归,甚至于有家归不得,要是到了太平盛世,但凭咱们俩两双手还怕没吃没穿,没地方住?找块幽静山林,盖上一椽茅屋,你种田,我织布,这就是咱们幸福甜蜜的日子。”

  罗汉唇边泛起一丝苦笑,道:“我闯了大祸作了孽,‘穷家帮’一处‘长安’分堂整个儿败在我这把紫金刀下,‘穷家帮’绝不会放过我,我是不是能等到太平盛世,现在还不敢说。”

  赵晓霓道:“人虽然是死在你这把紫金刀下,可是人并不是你杀的,而是‘白莲教’杀的,是不?”

  罗汉脸上的肌肉起了一阵抽搐,道:“可是血腥沾满了我的双手,人家看得清清楚楚。”

  “不,罗汉。”赵晓霓道:“我看你这双手一直是干干净净的。”

  罗汉道:“谢谢你,阿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沾了满身罪孽,沾了满手的血腥,我已经不是刚离‘回回堡’时候的罗汉了,纵然是跳进黄河里,也无法洗得干干净净,恢复本来。”

  赵晓霓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罗汉道:“这是瞒不了人,也瞒不了自己的实情,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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