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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李德威有多少日子没吃设喝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不喝怎么受得了,功夫再好,总是个血肉之驱的人。

  在潼关的刚候还不觉得怎么样,也还能支持,可是这一阵急赶之后,不但又渴又饿,人也累得够瞧的!

  渴、饿、累,这二者似乎永远脱不了关联,越是渴饿的时候就越容易累,皇帝还不差饿兵呢,肚子里没东西哪来得力气跑路。

  李德威原打算在路上买点吃喝,可是由“潼关”经“华阴”、“华林”、“渭南”,无论是大小城也好,小村镇也好,就是没一处卖吃喝的,往日那些店全关门!,就连常见的茶棚也没人了。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体验到了一点,那就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腰缠万贯也没用,金子、银子不能当饭吃,当水喝。

  兵荒马乱的时候,谁会把能吃喝的东西卖给别人,谁不存粮。

  谁还有那心情出来卖吃喝?大白天里,桥头冷清清的,一眼看去难看见几个人影。这和往日折柳活别,车马来往挺热闹的“灞桥头”大大的不同。

  他曾在那儿吃喝,曾在那儿杀“满奸”的那个卖酒棚子里也没人。

  炉灶坏了,桌椅倒的倒,毁的毁,一片狼藉,-片凄惨:

  远望“长安”城城门楼上高高悬挂,迎风招展的那山黄色的旗帜,李德威只觉得它刺眼,而且刺得心疼,

  长安易帜,陕西变色,长安城里的人怎么样,西五省上千万的百姓又怎么样?

  他执掌“银牌令”,负责西五省平安,防的是“满洲”强敌,不料“满洲”强敌并未得逞,这发号司令的中枢所在陕西,却落进了贼寇李自成的手里。

  他何以对“银牌令”’何以对陷于水火之中,铁蹄之下,辗转呻吟,备受蹂躏的成千上万百姓;

  李德威心急如焚,冷汗涔涔而下。

  他站在“灞桥”桥头正失神间,突然--

  “李大侠!”

  有个充满惊喜,带着颤抖的话声叫了他一声。

  李德威一震惊醒,霍然转头望去。

  “灞桥”下,那一片十坡上站着个人,是个年纪轻轻的要饭化子,

  赫然是凌风。

  李德威饥渴全忘了,就像漂浮在茫茫大诲中,突然看见了一条船,他腾身掠了过去。

  他劈于抓住了凌风的胳膊,急急问道:“兄弟,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李自成……”

  凌风的声音突然问变哑了:“李大侠,这儿说话不方便,咱们换个地儿吧!”

  李德威道:“哪儿?”

  凌风道:“您跟我来就是。”

  话落,转身沿着这片上坡,顺着一带碧水往西驰去。

  李德威立即跟了上去。

  凌风一口气奔出了近百丈,然后翻上河岸一头扎进了一片小树林里。

  树林子中间两棵树之间放着张破草席,地上铺着一片干草,显然这就是凌风的“住处”。

  只是,眼前只直这么一个“住处”,却不见别有住处,也没见到别的人。

  李德威道:“陶堂主他们呢?”

  凌风神色为之一黯,道:“您先别问他们几位了,请先坐下来歇歇吧。”

  李德威着实是够累的,矮身坐在了那片枯草之上。

  凌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伸手从枯草底下一摸,摸出一个小蒲包来,道:“李大侠,我这儿还有点吃的,您先吃点东西……”

  李德威也着实饿,可是他没心情吃,抬手拦住厂凌风,道:“不忙,我还不怎么饿……”

  凌风道:“您就别着急了,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急又有什么用?老实说我比您还急,每天站在这片树林子外头四下望着,望了好些日子了,直到今天才把您给盼了回来……”

  李德威道:“我回来得太迟丁!”

  凌风设说话,沉默了半天才道:“您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李德威道:“这个呆会儿再说,呆会儿我自会告诉你,兄弟,你先告诉,陶堂主他们几位怎么样?”

  凌风眼红了,脸更白了,神情也更憔悴了,唇边掠过一丝悲惨寒意,道:“李大侠,就剩我一个人了,陶堂主为留个能说话的人,所以让我早一步出城,要不然连我也……”

  喉头像突然被什么堵往了,没能再说下去。

  李德威身躯暴颤,如刀割心,他想窜起来,可是毕竟他忍住了,道:“李自成的人?”

  凌风道:“贼陷长安的时候我不在城里,等平静之后我进去看过了,他几位都躺在‘督帅府’里外,混身上下没一块好地儿”

  李德威两眼也红了,缓缓说道:“好狠啊!好毒,”

  凌风道:“城里防守相当严密,我没办法把他们几位的尸体运出来,只有任他几位留在那儿,这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现在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李德威道:“都因为我一个人.害得陕西陷贼,生灵涂……”

  凌风摇摇头,道:“李大侠,话不能这么说,这是气数,也是命运,独木难撑大局,您一个人又能怎么样,咱们只防,满洲’那一伙人了,却没想到李自成乘虚来这么一着辣的。”

  李德威道:“不管怎么说,我对陶堂主几位……”

  凌风截口说道:“李大侠,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都是血肉之躯的人,谁该死?谁不该死?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几位为正义而死.为护国而亡,死的悲壮,死得轰轰烈烈,这岂不比江湖刀口舐血.路死路埋,沟此沟埋强得多!”

  李德威道:“话是不错,只是,唉!人都没了,还说这个有什么用,兄弟,这笔血债我记下了.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我会讨回来的……”

  凌风道:“您错了,李大侠,这笔血债不是某个人的,是成千上万的同胞的,要讨咱们该一块讨,不为某个人,为的是咱们的同胞,他几位也不是为谁牺牲为谁死难的,他几位为的是朝廷,为的是祖先留传,属于自己的土地,为的是自己,也为自己的后世子孙。”

  李德威沉默了一下,道:“兄弟,多谢明教,我问问杨姑娘祖姑娘……”

  凌风摇摇头,道:“陶堂主几位护的就是督帅府,可是我在那残破塌毁的督帅府内外只看见了陶堂主他们几位,却没见着杨姑娘、祖姑娘还有沈姑娘三位,这几天我一直在打听她三位的消息,可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摸到一点儿!”

  李德威道:“她三个哪里去了?”

  凌风摇头说道:“城破陷贼的时候,我不在城里,杨姑娘有过人的能耐,祖姑娘有超人的智慧,或许她三位已经平安地冲出去。”

  李德威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但愿如此了,杨姑娘帅府千金,祖、沈二位姑娘都是托庇帅府,我没能护住杨督帅已经是罪该万死,断不能再让她三位受到伤害了!”

  凌风道:“吉人自有天相,她三位应该已经平安冲出去了!”

  “兄弟”李德威道:“满洲’那批人跟祖、师、海三家有什么消息?”

  凌风摇头说道:“城乱的时候,没见他们露面,城陷这几天以

  来,也没他们的消息,事实上这些日子来往长安的人少得可怜,甚至除了您之外根本没见几个人,想必他们都已经离开‘陕西’了。”

  李德威道:“李自成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个人,怎么个来历,怎么个出身,怎么会有这么多能征惯战之士,怎么会有这么雄厚的实力?”

  凌风道:“这个这几天来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李自成是‘陕西’‘米脂’人。小名黄来儿,长大之后改名鸿基,到后来改名为自成,号鸿基。在前些年他曾经征兵勤王,投‘甘州’总兵杨肇基营当一名队长,隶属参将王国麾下,后来王参将奉调过金县,部下哗饷,李自成杀了县令跟王参将,就造了反。那时候有个安塞人叫高迎祥的,纠饥民为乱,与李自成是甥舅关系,李自成放了他,这

  一带声势就更浩大了,加之江湖不断报到他那儿托身,就更加如虎添翅。前些日子他突然低声下气托人进贿都指挥使陈奇瑜左右幕僚请求安抚,陈指挥使因为杨督帅返京不敢跟他打,竟糊里糊涂接受了,这接受不要紧,长安城大街上都是大摇大摆穿黄衣的人,他们的人堂堂皇皇的进了城,进城的当天晚上就来了个里应外台,一夜之间就陷了长安……。”

  李德威道;“好糊涂的陈奇瑜,难道他就没跟杨姑娘商量。”

  凌风道:“八成儿没有.你想想,李自成是重贿陈奇瑜左右的幕僚,这批幕僚明知陈奇瑜一跟杨姑娘商量,事一定难成,他们拿了人家的钱,自不能让事不成,钱拿厂,连自己的命也没有。”

  李德威遭:“贪官污吏,卖国求荣,贪一时之小利害生民于水火,陷雄关重镇于贼手,断送朝廷命脉,使得朝廷陷于内忧外患,背腹受敌的极度困境.他们的罪行虽百死不足赎。”

  凌风叹了口气,道:“这些事儿也都无巧不巧地碰在了一起,督帅遭难,您又迟归……”

  李德威摇头说道:“你不知道.这都是李自成一手安排的锦囊妙计……”

  接着,他把被困。脱困的经过说了-遍。

  静静听毕,凌风惊声说道:“怎么说,您让李护卫先回来了;”

  ”是啊"李德威道:“难道他没回来?”

  凌风道:“没有,他若回来了不就好了么,只要他送信儿回

  来,杨姑娘一定提高警觉,李自成的阴谋也就不会那么容易得逞

  了”

  李德威沉默了一下,道:“照这么说,他是没能逃过闯贼那些人的毒手。”

  凌风点了点头,道:“八成儿……”

  目光一凝,道:“李大侠,照这么说,杨督帅恐怕凶多吉少了。”

  李德威脸色变了一变,道:“我不敢说,万-杨督帅要真……李自成虽万死也难赎他的罪……”

  旋风道:“他怕什么罪不罪?他要怕这个当初也就不造反了。”

  李德威扬起双眉,道:“说来说去,头一个该杀的应是曹化淳。”

  凌风道:“他怎么了?那姓牛的老头儿不是说……”

  “你信么?”李德威冷笑-声道:“他这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咱们没见过曹化淳或许难以认出他的真假,杨督帅可算得他的旧识,岂有看不出他真假的道理,再说当日曹化淳见杨督帅的时候我也在座,他要是易过容、化过装,绝难逃过我这一双眼。”

  凌风道:“这么说那曹化淳是真的。”

  李德威道:“是真的,根据他的心性为人,我断言他通贼卖国。”

  凌风道:“可是京里没他南来的消息!”

  李德威道:“曹化淳可能欺君蒙上,私自出京,那密旨假得了,玉玺也无法仿照,一定是曹化淳他偷盖玉玺,假传圣旨,赚走杨督帅把西半壁江山拱手让人。”

  凌风道:“要真是如此,曹化淳他可真是罪该万死。”

  李德威冷哼一声道:“当着那姓牛的老贼我所以没点破,就是怕打草惊蛇,跑了曹化淳,暂且让他逍遥些时日,等我进了京,哼哼,曹化淳,我看他还能往哪儿跑。”

  凌风道:“怎么?您要上京?”

  李德威神色微微一黯,道:“陕西陷贼,西半壁江山难保,朝廷兵马溃不成军,毫无斗志。单凭你我几个江湖人无力回天,一为铲除曹化淳,免得他再残害忠良,暗中卖国。二来,我不得不防北扰……”’

  凌风道:“李自成北扰一时半会儿恐怕不大可能。”

  李德威道:“怎么?”

  凌风道:“李白成现在在长安称王了,取了个国号叫‘顺’,听说马上还要置官设科取士呢!照这么看他是想当皇上了,所以他陷‘长安’后,府库千百万都成了他的,要什么有什么,您看他还会北扰么?”

  李德威道:“李自成现在长安么?”

  凌风呆了一呆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这是听说的么,不过却没听说有谁看见过李自成进长安!”

  李德威道:“这么说我就更不得不防了,他很可能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假意在长安称王,改元、僭国号、置伪官煞有其事,让朝廷以为他心满意足,耽于享乐,不思北扰,自己暗中带大军悄悄北上……”

  凌风道:“你看会这么样?”

  李德威道:“我不敢说一定,不过有备无患,防着点儿总是好的,从杨督帅被赚遭掳,跟我被困死谷险些死,这些事看来,闯贼手下不乏谋士,而且颇为高明,不容轻视……”

  凌风道:“这么说您何不混进城去打听打听……”

  李德威微一点头道:“我正打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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