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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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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他猛然睁开了眼…… 不差,他不是在水里,是在一座小茅屋里,耳边还可以听到哗哗的流水声,至少这座茅屋是近水的. 茅屋里的摆设相当简陋,只有一张木桌一张床,他躺在床上,桌上放着-盏破油灯。 油灯点着,这就是刚才他觉得在他眼前晃动的光亮。 灯既然点着,想必这时候是晚上. 这么一间茅屋,这么一张床,这么一盏油灯,还该有个人,可是四下里静得很,听不见一点声息。 摸摸自己的头顶,还隐隐作痛。 摸摸自己的衣裳,居然完全是干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德威挺腰就往上坐起,混身骨节酸疼,可是他毕竟还是坐起来了。’ 刚坐起,他马上觉得背后凉凉的,伸于一摸,不由一怔,前身衣裳全干了,背后的衣裳竟然还是湿的。 再扭头往床上看看,竟然也湿着一片。 刹时,他明白了,有人把他救到这儿来,可是没人给他换衣裳,硬是让茅屋里的热度“烤”干的,背部紧贴在床上,“烤”不到所以还没干。 他明白是明白了,可是他也为之一惊,能止屋子里的热度“烤”干一片湿的衣裳,那非得白天有大太阳不可,那么现在是夜里,他经过了几个白天了? 桌上的抽灯不会自己点着,一定得有人点它它才会亮,那么那点灯的人呢? 定了定神,他试着问了一句:“有人在么?” 静悄悄的,没人答应。 他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句:“有人在么?” 仍然没听见任何动静? 人出去了,还是以为他没救吓跑了? 不管是为什么,总之这茅屋里没人应该是桌上这盏油灯点着以后的事。 都到了上灯的时候了,人会到哪儿去? 他忍不住下了床,人有点虚,头有点昏.可是他还站得住,能走。 他刚下地,桌上那盏油灯灯焰突然往下缩,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他抬眼一看,敢情灯油没了,一盏灯油没了,-盏灯里没了灯油,灯焰哪有不越来越小的道理,恐怕马上就要灭了。 可不是,想着想着那灯焰缩得跟豆一样,跳了一跳就灭了,刹时眼前一片漆黑。 对了,那人想必打油去了。 他缓缓举步走了出去。. 外头是间“堂屋”,对面还有一个门,都没灯,外头有亮光,是月光,等到他目光传到那月光洒射外头的地下时,他心头猛地一震,怔住了。 门外那月光底下,黄土地上,躺着个人,上身粗布裤褂,卷着裤腿,穿着草鞋,年纪约在四十上下。 那个人胸前一处刀伤,由左肩斜下直到胸口;他混身是血,地上也是血。 李德威定了定神,-步跨了出去。 藉着月光,他看得更清楚了,那人肤色黑黑的,似乎是长年风吹、雨打、太阳晒,靠劳力、凭双手讨生活的人。 由左肩斜劈下的这一刀,是他的致命伤,这一刀相当重,骨头都砍断了,显然出手那人是个刀沉力大的练家子。 死的这个人-脸惊恐神色,瞪着眼,张着嘴,死得相当吓人。 根据这人在身前的致命伤,跟他脸上的表情看,他不可能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形下猝遭毒手! 这个人是谁? 是不是这茅屋的主人,是不是救他的人? 根据这人的装束打扮看,这人很可能是这座茅屋的主人,既 是茅屋的主人,也就有可能是救他李德威的人。救命之恩尚未言报,恩人竟遭了毒手,显然的,这人是个平日辛苦,凭劳力换取一日饱暖,与世无争的善良百姓,李德威心里不由一阵悲痛。 这是谁干的?谁下的毒手? 这儿里外两个人,为什么杀了这个,没动他李德威分毫? 这人是个与世无争.但求一口饱暖,别的什么都不管的典型善良百姓,不可能跟谁结有仇恨,看他这住处,也绝不会有什么钱财,他怎么会遭人毒手,遭人杀害? 是因为他救了李德威? 要是为这的话,为什么李德威无恙? 李德威在悲痛中沉思,在悲痛中想,也在悲痛中仔细地看。 突然他发现了这人的尸体已经僵了。血,紫黑紫黑的,凝得都硬了,这岂是刚遭毒手,刚被杀害的? 李德威江湖历练丰富,他马上就看出这人死了至少在一天以上了。 那么,屋里那盏灯又是谁点的? 要说那人是打油去的,为什么没见他身边打油瓶’ 想着想着,李德威心里猛然一跳。 他把眼前的情形跟自己身上的干衣裳还有那油尽而熄灭的灯一连贯,刹时就全明白丁。 屋里那盏灯是这人昨晚上点上的,这人在晚上就遭了毒手,也就是说他自己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这人遭了毒手,他却末受到丝毫伤害,很可能是那行凶之人把他当成了一具落水俺毙的死尸,才逃过那一劫。 想到这儿,他不由的为自己暗捏了一把冷汗。 要是那行凶之人挥下一刀,他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死谷没困死他。 流水没淹死他。 在昏迷中若被人一刀砍死,那岂不是太冤了。李德威把目光缓缓移向远处,他马上看出这儿离“风陵渡”不远,那哗哗的流水声正是黄河,远处一片灯火,那是“潼关”! 看见了“潼关”,他想起了在“长安”城里的人。 李化义不知道把活带到没有?自己这么多天没回去.她俩怕不都快急死了,万一她俩再忍个住跑到死谷去找他……李德威又急了…… 李德威埋了那个人,那个不知名的人。人死入土为安,不管那人是不是把他从水里捞上来那人,既然他碰上了,他就不能任那人曝尸在天光下。 他踏着夜色往“潼关”走。 这时的“潼关”是宁静的听不见一点声息,也许他离“潼关”还远了些。 路上没第二个人。这时候路上哪还会有人? 当他离“潼关”不远的时候,一件事看得他大为诧异。“潼关”一向是天黑关城门,鸡鸣渡关的。而今夜,潼关那扇巨大地门都敞开着, 这是什么道理? 什么时候潼关夜里也开门了 城门虽然敞开着,可是址门口一带空荡寂静,没人进去,看不见一个人影.便连丝丝声音也听不见, 李德威带着一肚子诧异,在毫无阻拦、毫无盘查的情形下进了潼关。 虽然有灯火,但家家户户都关着门。紧紧的关着, 潼关天黑关城门,可是关里头到晚上还是挺热闹的,怎么家家户户上门这么早? 潼关今夜有点异样,跟往日大不相同。 李德威纳闷,可是他没办法找个人问问,因为整条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 潼关的人都在自己家里。 每-扇门都关得紧紧的。 “怎么回事儿?出了什么事儿了?” 李德威暗暗自问了一句,可是他得不到答案。 突然,前面十几丈街道转角处蹲着一团黑影,李德威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是个人。苍白.神情憔悴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五六十岁年纪,穿着不错,可是衣裳都脏了,不知道哪儿弄得一身泥,一身尘土,正缩在那暗影里打盹儿。 老头儿的穿着,不像个无家可归的要饭化子一流,怎么有家不回,躲在这儿打盹。 李德威轻咳一声,开口说道:“老人家。” 老头儿一惊睁开了一双老眼,一双老眼里没神,有的只是惊恐畏惧神色,一个身子直往后缩,生似恨不得缩进墙里去。 李德威道:“老人家别怕,我是个过路的!” 那老头儿直愣愣地瞪着李德威,干瘪嘴唇抖动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我……我是个逃难的!” 逃难?李德威微微一怔,道:“老人家从哪儿来?” 那老头儿道:“长安!” “长安?”李德威心头一震,急道:“老人家,长安怎么了?” 那老头儿道:“长安起刀兵了,听说什么闯王的人,死了不少人,我一家十几口都死光了,只剩我-个人逃了出来,到现在有两三天没吃喝了……” 说着说着,他眼泪夺眶而出,哭得“呜”、“呜”地,好不伤心.一腔悲痛、怒忿全都发泄了出来。 李德威机伶一颤,只觉全身由头冷到了脚,急道:“老人家,那,那朝廷的兵马呢?” “败了!老头儿哭着说道:“死的死,跑的跑,现在恐怕-个也看不见了。” 刹时,李德威全明白了,他明白“潼关”为什么夜不闭关,他明白“潼关”为什么家家户户上门这么早,也明白为什么看不见-个人影了。 他丢下一锭银子,强提-口气,腾身疾射而去。 老头儿怔住了,等他定过神来辨明李德威所走的方向,他忙站起来扬手叫道:“喂,这位哥儿,长安去不得了,长安去不得了。” 只怕李德威已经听不见了,就是他听得见他也不会回头。 老头儿失望地缓缓垂下了手,身子-晃又坐向了墙角暗影里,伸出颤抖的手抓起地上那锭银子,喃喃地颤声说道:“老天爷保佑好心人,老天爷保佑好心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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