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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宗达智感激的望了展毅臣一眼,他恭谨谢恩之后,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窝。

  登时,血溅如花。

  展毅臣离开太师椅,走到宗达智的遗体前。

  宗达智的右手犹握着露出于胸膛的刀柄,展毅臣一手握起宗达智的右手,一手拔出他胸上的匕首,然后低唤一声:

  “达智!”

  展毅臣将宗达智的手轻轻地放在血迹殷然的胸瞠上,接着他站起身,转向忍悲肃立的宗达仁及宗达勇。

  展毅臣举起双臂,分别拍着宗氏兄弟的肩,他们同时都得到发自双力的讯息宗氏兄弟的肩绷硬如石,展毅臣的手却微微颤抖。

  展毅臣哑的道:“收殓达智哥吧!”

  宗达仁和宗达勇躬身应道:“谢总瓢把子!”

  展毅臣倒抽一口气,他挥一下手,疾步走出祠堂。

  就展家船坞而言,事情至此可以算是结束了,然而,对宗碧瑶来说,父母双亡,仅仅是悲剧的开始。”

  由于母亲多年受宠,使得大娘王氏及二娘卢氏的心中始终积忿不平,他们为了支开眼中钉也为了贪图男方的聘礼,便将宗碧瑶遣嫁与口碑甚差的浮浪鄙夫。

  没有多久,王氏和卢氏因为不睦而离散,一个家因此而支离破碎,而宗碧瑶由于没有娘家可以依附,她的日子陷入了无尽的苦难之中,在那段身为人妇的岁月里,宗碧瑶饱受夫家的欺凌,虐待,冷眼及嗤笑。

  往事如烟,而如今:“碧瑶姊有没有孩子?”连丝藕的声音含有一丝隐痛。

  “一个儿子。”

  “她舍得?”

  “由不得她,孩子是夫家的命根子。”

  连丝藕别转螓首,她的呼吸变得不太规。

  “连姑娘?”展千帆凝视她。

  连丝藕涩涩的道:“为什么同样的悲剧总是代代的轮回下去呢?”

  “同样的悲剧?”

  “当年我娘也是被先祖母赶出家门,十多年来,音讯全无。”

  展千帆目光柔和:“我能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连丝藕露出无奈的笑容,鸡皮鹤发的老妆不掩她雍容的风华,就那么轻轻点首,缓缓的道:“很平凡的故事不考有三,无后为大婆婆渴望抱孙子,偏偏娘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为了这点,婆婆十分不满我娘,而爹又倔脾气、不论婆婆施软的,来硬的,爹爹就是不肯再娶小纳妾,婆婆因此而更不能谅解我娘,她认为是娘在从中作梗,阻挠爹爹再纳偏房,于是婆婆一遍又一遍的责备娘,她动不动就请出家法,搬出神牌,把娘折磨得如惊弓之鸟,只要娘一听到婆婆的声音,她就吓得全身发抖。在我的记忆里,娘的日子是一连串泪水和责罚的累积。而我八岁那一年的秋天,爹爹出远门不在家,我听见婆婆在娘的房间里,时而踩脚大骂,时而放声大哭,其间还夹杂着许多奇怪的声音。就在那天晚上,娘忽然跑来找我,她抱着我不停的哭,一直重复念看我的名字。那时候,我的心中满布着不祥之云,果然,第二天早上,我娘就失踪了。”

  展千帆轻声道:“这件事给你的打击必然不小。”

  连丝藕淡淡一笑,道:“也还好,我爹十分宠爱我,他让我忘了失母之痛。”

  展千帆盯视连丝藕一段时间之后,他吐出两个字:

  “嘴硬!”

  连丝藕愕然看着展千帆:“嘴硬?”

  “是嘴硬!”一道苍劲的声音传来。

  展千帆起身迎视一名年逾六旬,中等身材,相貌堂堂威严的劲装老者。

  “达仁伯好。”

  宗达仁打量展千帆和连丝藕,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樊老爷子安,樊夫人安!”

  展千帆倒还泰然自若,连丝藕则有些羞涩。

  “达仁伯,您取笑我不打紧,连姑娘云英未嫁,您可别欺负晚辈了。”

  “碧瑶说你‘老态’样子,果然没错!”

  展千帆欠欠身,他以手示意推坐,自己也整衣入座。

  “家人可安?”

  “托福,一家子尚称粗安。”

  “二伯母的腰疼有没有好一点儿?”

  “你二伯母的腰疼是老毛病,说不上好坏,横竖是跟着天气转的。”

  “不知达勇叔近来可好?他是否有来信?”

  “前天我收到他的信了,成都那儿尚称平静。”

  展千帆点点头,指向连丝藕:“这位是。”

  “我知道,听碧瑶提过了。”宗达仁听头面对连丝藕:“连姑娘,我与明凤兄有数面之缘,彼此相谈也甚为投机。令尊身故,我因事缠身未能亲自吊唁,一直引以为撼,今日得见故人明珠,虽然只是故友千金,却也颇感欣慰。”

  连丝藕道:“晚辈不知达仁伯与先父论交,失礼之处请伯父海涵。”

  “明凤兄每至鄂城,必然见访,我曾经听他提及家门憾事,他也曾经托我寻访令堂的下落,令堂娘家姓池,闺名真真,我没有记错吧?”

  “是的,达仁伯,先父既然将此相托,足见交情非凡,请客晚辈重新见礼。”

  “千万不可,丝藕你爹一向这么唤你,我也恃长,就这么叫你吧你今儿的模样,还是别见礼的好,免得我坐立不安!”

  连丝藕回报宗达仁一抹温顺的微笑。

  展千帆终于能够插上话,提出他的讶异:“敢情达仁伯与连老前辈是旧雨故交,怪不得一进门,便附和我的见解。”

  宗达仁的脸上浮现出遥思:“我记得明凤兄曾经跟我提过,他那个独生女儿什么都好,就是使起性子来的时候,便硬逼得他把娘找出来,整得他这个做爹的常常是落荒而逃,好不狼狈。”

  连丝藕低俯螓首:“当时晚辈年幼不更事,常惹先父难堪。”

  展千帆的眼中闪逝一道悸痛,他暗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既然连老英雄和达仁伯是故知,我宽得达仁伯应该找个机会将明邦、明家,明城以及明慧介绍让丝藕认识认识,达仁伯您说对不对?”

  连丝藕不禁飞快的看了展千帆一眼,她发觉展千帆在不自觉中直呼她的名字。

  一旁的宗达仁也没去注意称呼上的改变,他迳自颔首道:“没错,这是应该的。丝藕,哪天由我作东,请你来见一见我那几个不成材的儿女。”

  “这是我的荣幸,但不知达仁占有几位令郎?几位千金?”

  “我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七个孙子,九个孙女,而我那个老大明邦今年也刚当上祖父了。”

  “哦!看不出达仁伯已经做了曾爷爷了。”

  “我业已六十出头,做曾爷爷并不稀奇。”宗达仁说着,望向展千帆,他们的眼中同时交错哀痛之芒:“总瓢把子在八月份到鄂城处理事务的时候,他曾经抱过我那个曾孙女儿,当时,毅臣笑得比我还开心,而且他一直抱着小乖卉儿,舍不得放下来,没想到……没想到……鄂城一别,竟成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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