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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梦禅决虽然拥有一间规模庞大的木材行,然而他的生活却一直保持恬静实的村居方式,他们一家五日共处一堂,没有使用任何奴仆,所有的家事都是大多儿一块儿动手,分工合作。展千帆常常赞叹,无论他什么时刻到访梦家,那间屋子总是扬溢着温馨气氛。

  对梦家而言,他们的俭固然是长久养成的习性,同时也是保持他们一家隐私所必须遵从的生活诫条。而这种小隐潜居又脱尘涤俗的日子,正是吸引展千帆时时莅趾走访的主要因素。

  展千帆到了梦家门口,他刚推开门,一道飞拳立刻迎面袭来。

  “看打!”

  展千帆右臂一振,将一组酒挡过去。

  “见琳,接触!”

  但见飞拳两散,抱住两酒。

  在门边站着一名锦裘青年,他长得器宇非凡,翩然浊世,一双剑眉飞入两鬓,目光朗朗直如夜星,挺直的背脊衬出轩昂的神采,盼顾之间另有一番威仪。

  “你迟了,千帆。”

  “我有事耽搁,让各位久候了,恕罪,恕罪。”

  展千帆将另外两酒往桌上一摆。

  “小叔叔!”梦丹柔兴奋的牵住展千帆的手:“你再不来,我就要上你家促驾了。”

  “小叔叔答应要来,什么时候赖皮了?”展千帆亲地捏一捏梦丹柔的脸颊:“丹柔丫头,你怎么瘦了?”

  梦丹柔嘟起小嘴儿:“小叔叔,你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来看我们了。”

  楼慧娘走过去,将女儿拉至怀前。

  “帆,把外氅褪了吧。”

  展千帆迟疑一下,也舐一舐唇边,脱掉斗篷。

  锦裘青年冲上来,抓住展千帆的衣领,展千帆立即扣住他的手腕。

  “那些伤痕是怎么回事?”

  “我一路赶来,不当心被柳枝甩到。”

  梦禅决眯起眼睛:“这就是耽误你的事情?”

  梦玑玄双目如电:“过来,千帆,让我老人家算算甩到你身上的柳枝究竟有多少丛!”

  展千帆下巴微紧,他扫视众人:

  “大爹,二爹,禅决,见琳,我不曾拿你们当外人,你们也一向知我,既然我已经挑明表示是遭柳枝划过,你们何妨认同我的话!”

  一时之间,满屋子睛雀无声。

  楼慧娘走至展千帆前面,接过他的斗篷,递给女儿。

  “我拿药来……。”

  “不用了,慧娘,我是铁打的金刚,铜浇的罗汉。”

  “别逞强!”

  “在你们面前我无须打肿充胖子。”

  “好吧!千帆,我不勉强你,你们上桌慢慢谈,我去弄几样下酒的小菜。”

  “慧娘,待会儿你也一块儿过来,那四酒是我打汾阳带回来的,又醇又烈。”

  “千帆,你哪一次来,我没有厚着脸皮打横陪坐。”楼慧娘温柔一笑,掉首招呼女儿:

  “丹柔,你来帮娘的忙。”

  楼慧娘带着女儿离开前厅,五个男人则围坐桌旁。

  当展千帆启开酒盖时,一股酒香扑鼻逸出。

  “光是这一种酒,就可以醉死一头牛了。”梦机玄白眉虬结。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大爹,醉又何尝不好?”

  展千帆替每个人斟酒,当他放下酒子,正欲举杯劝酒时,一只筷子忽然打在他的手背上。

  展千帆抬目望向梦机菩。

  “二爹。”

  “千帆,你太不够意思了。”

  “我不够意思?”

  梦机菩肯定不疑的点一点头:“没错,你这个娃儿什么时候改了名字,也没知会咱们一声,枉费这十年来的换心相交。”

  展千帆不禁莞尔:“二爹,您请直说,我改了什么名字啦?”

  梦机菩盯着展千帆:“三十烦恼展‘千烦’。”

  展千帆笑容微凝,他旋即又笑道:“二爹,你怎么不说我改名也换姓?”

  “换姓?”

  “斩却三千烦恼‘斩千烦’。”

  “老天慈悲!”梦机菩夸张的道:“我的二少爷,您可不能想不开呀!”

  展千帆微笑道:“二爹,我说过我想上吊吗?”

  梦机菩重重一叹:“你虽然不会上吊,可是我却担心你哪根筋出岔子,无端端去效法韩湘子出家不蹄了。”

  展千帆贬一眨眼睛:“二爹,我若是出了家,我还能够抱酒子,搂香软玉,过这般惬意的日子吗?”

  梦机菩审视展千帆。然后他转向梦机玄。

  “这个娃儿怎么变得那么多,瞧他滑得活似一条泥鳅儿,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机玄,你一向比较吃得住这个小魔星,我看还是让你来应付吧!”

  梦机玄移目展千帆。

  “千帆,你也了解我的脾气,我不和你兜圈子说话,你也别和大爹装疯卖傻。这一回见琳北上汉阳,顺路浔阳,难得大多儿共聚一堂,能够好好的叙怀谈心,你有什么不愉快就趁今儿痛快舒发出来,哪怕咱们全不中用,没一个能帮上你的忙,那也总比你闷在心里,把自个逼个来得强吧。”

  展千帆停顿顷时,接着他举杯含笑,道:

  “大爹,容我放肆,这会儿我的酒虫正被这股儿酒香薰得难受,咱们先畅饮三巡,再谈其他。”

  展千帆一饮而尽,他不住的劝酒,自已也喝得很凶,旁人看在眼中,只好把所有的话都留在舌尖。

  席间,梦丹柔陆续端了一些下酒菜至桌上。

  朱见琳连声赞扬楼慧娘的手艺巧,他后来还抱着梦丹柔的肩,道:

  “丹柔丫头,菜色已经十分丰盛了,去告诉娘,别忙了,请她赏脸赶紧过来和大多儿一同用餐。”

  当梦丹柔挂着笑容进去厨房之后,展千帆望向朱见琳,道:

  “见琳,这两天凑巧船坞有事,我让禅决先霸占你两天,后天起,你可得移驾至蜗居了。上一回你来九江,贪恋慧娘的手艺,直赖在这儿不肯上寒舍,害得我被婆婆及爹爹埋怨好久,耳根子足足有三个多月不得清静,这一回你可不许再坑我了。”

  朱见琳连忙叫道:“千帆,你才冤枉我咧,我哪一次来九江,没有上你家向伯父及老太君请安问好?什縻叫做坑你!”

  展千帆笑道:“当然是坑我,你在禅决这儿住上十天,到我家才住一天就急急忙忙打道回府,分明是给我难堪。”

  “你也知道上回是家父有急召,催我立刻起程,哪能怪我!”

  “不怪你,怪谁?难道还怪老王爷不成?我可识趣得很呢?”

  “这哪儿叫‘识趣’,你压根儿是无趣!”

  “你们两位小祖宗。”梦禅决急忙道:“给哥哥我留点儿颜面行不行?你们俩个嘴斗得开心,知不知道我听了刺耳又窝心?”

  展千帆连呼罪过,饮酒自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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