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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天雄闻言双眉一耸,忍不住大笑道:“自古道,冤有头,债有主,马某对主使者尚且不欲多究,何况他夫妇两个,再说,天雄出身江湖,现在虽然在雍王府任事却不敢忘本,即使未忘那一镖之仇,也该凭自己的功夫找回过节,却无须大人代为设法咧。”

  曹寅闻言不禁愈加羞愧难当,再一看天雄,虽然笑容未敛,却英气逼人,正在嗫嚅着,猛听窗外有人喝彩道:“好,马兄您真不愧是位朋友,我李元豹请罪来咧。”

  说着,只见那李元豹一身青绸褂裤,右手提着一柄长剑,左手一掀帘子走了进来。

  天雄忙从椅上站了起来,冷笑一声道:“在下向来说话算数,人前人后都是一样,既然当着曹大人说已将那场过节揭了过去,便算拉倒,足下提剑前来,难道打算再赐教一场不成?须知你那喂毒偃月镖虽然厉害,如果明白叫阵,我还可以接得下来咧。”李元豹忙将宝剑入鞘,纳头便拜道:“马兄休得误会,小弟可确实是前来请罪,不过因恐马兄一定不依不饶,才带着防身宝剑,以图一拼,却想不到马兄竟如此光明磊落,宽宏大量,这只有令我更增惭愧了。”

  天雄连忙一把扶着,一面答礼道:“李兄,你也太小看马某咧,老实说,前此承你赏那一镖,这场过节原非找回不可,但我马天雄向来一不倚官仗势,二不乘人于危,如非足下也挨了那鱼翠娘一镖,在下又顶了雍王府护卫,仍然在江湖上混,不待今日便早已寻来求教咧,还用得着曹大人做这过场吗?”

  曹寅在旁,连忙老着羞脸道:“二位虽然全是江湖豪土,断不容我这俗吏折冲其间,但目前俱是朝廷职官,便全算是一家人,还望各释前嫌,不必再提前事了。”

  李元豹道:“大人有命当得遵示,既承马护卫将前嫌揭过,其曲又在卑职身上,焉有再提前事之理,卑职今后不但对马兄,便对那鱼翠娘,也算揭过去了。”

  接着又向天雄把手一拱道:“不过小弟便因此事,已由雍王爷令饬曹大人交有司衙门看管候命,还望马护卫矜全才好。”

  天雄略一沉吟又笑道:“我却想不到曹大人竟和李兄合而相试,幸而马某禀性磊落,绝不含糊,否则不但贻笑大方,李兄手中这柄长剑也许又要令我一开眼界咧。不过,我对此事还是那句话,只能惟力是视,如可代为弥缝,自当尽力,但如力不从心,二位也难尽责咧。”

  曹寅大笑道:“马兄难道还对兄弟见怪吗?老实说,兄弟现在已经知过,便这位李兄也一再相托,除马兄能代解围,我二人这诖误官司便吃定咧,如再推辞,那不特是对曹某鄙视,便对我二人也仍心存芥蒂了。”

  说着又旁顾李元豹道:“马兄今之季布,既已承诺,便有为难之处,也不妨由兄弟再来商洽,李兄且退,容待我们商妥再为奉告如何?”

  李元豹闻言,连忙把手一拱道:“既如此说,卑职暂时告退,且在前面再候好音了。”

  接着又向天雄道:“小弟命悬马兄之手,还望矜全。”

  说罢,便自出去,曹寅等他走后又道:“适才之事,兄弟实因那位李兄一再相托,不得不尔,决非有意相试,还请见谅。”

  天雄冷笑道:“卑职出身江湖,虽承雍王爷收在门下,一切也均以直道相处,却决想不到官场中过节却是如此,大人此举,真对我教益匪浅,怎说出见谅的话来?”

  曹寅惶恐道:“马兄责备得是,那是兄弟之错了,不过无论马兄如何见责,兄弟只有惭愧决无怨尤。马兄对此事却非着力不可,否则不但这李兄有不了之局,便兄弟也难免获谴,您虽然宽宏大量,对我二人却无补于事例。”

  天雄看了他一眼道:“那么大人教我回去如何着力咧?何妨先请训示一二,容再商量如何?”

  曹寅又赔着笑脸道:“马兄如果能予曲全,回京只须对雍邸呈明,此事纯系江湖门户之见,李某虽入仕途积习未忘,以致一言不合,便尔寻仇,实在事前并不知道马兄出京奉有王爷之命,更不知道马兄乃王府护卫,至于兄弟事前更不知情,事后因探悉马兄现在王府当差,出而解围,这事便有一半可以敷衍过去了。”

  接着又附耳道:“至于这李兄虽仍难免追究,兄弟便可再为弥缝,否则如果雍邸据实上达天听,那我二人便不知会得到什么处分咧?”

  说着又笑道:“马兄固然是王爷心腹,此次又邀得这些通儒大侠北去,王爷决无不信之理,兄弟安危只在马兄一言,还望矜全这个。”

  天雄听罢,方在摇头,曹寅又笑着,抽开那抽屉,取出一张庄票来悄然递向手中道:

  “些微不腆之仪,本不敢有辱马兄,但此系各府人员南下常例,您却推辞不得咧。”

  天雄一看,却是北京天泰祥皮货庄的一张即期庄票,数目竟是五千两,连忙正色道: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卑职尽力,理所当然,如果……”

  曹寅连忙双手齐摇道:“马兄不必声张,须知贤如孔孟尚且不免收受馈赠,何况我辈?

  京官本来就极清苦,出来一趟,哪里不须钱用?再说就回京去,也必须带上点土仪送人,谁还能贴钱办事不成?方才我已说过,此系常例,不独单对马兄为然,只略微丰盛一点而已。”

  接着又笑道:“兄弟已将这个江南织造完全奉托,这循例的戋戋者何足挂齿?但愿能仗大力代为保全,多不敢说,三五倍于此的,兄弟还能巴结,到时,当再奉上,您如再谦,那便是不肯矜全了。”

  天雄不由怫然欲怒,但猛然想起曾静在舟中所嘱,只有按捺住一腔怒火,将那张庄票放在一旁微笑道:“大人美意,并非卑职竟敢相拒,实因此事无能为力,却不敢无功受禄咧。”

  曹寅又是一怔道:“难道马兄已从雍邸得到什么信息,此事决无挽回吗?”

  天雄假作沉吟不语半晌,曹寅道:“马兄但说无妨,只要您能以实情见告,兄弟便足感盛情了。”

  天雄道:“论理我本不应该对大人说,不过此事大人终须知道,此时如不说明,不但有负盛意,将来更非见怪不可,所以卑职只有直呈其事,还望大人自己多多斟酌才好。”

  曹寅忙道:“既如此说,那是雍邸对兄弟已经决无原宥之余地了。”

  天雄摇头道:“那倒不一定尽然,老实说本来王爷对大人也极看重,但大人却不该过份向着十四王爷,所以他才把大人怪下来,你请想,这是两位王爷中间的事,卑职就蒙雍王爷推心置腹,能进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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