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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韦宗方跟在她身后,心头不期而然起了一阵激动,房中住着的人,也许是假的,也许真是自己十五年不见的慈父!

  自己从小由毕叔叔扶养长大,小时候的印象,已经模糊不清,纵然父子见面也不会认识了,此刻叫自己如何去辩认呢?

  跨入房间,韦宗方只觉这间房布置得相当雅洁,前面一排四扇落地雕花长门,门外是一条迎廊,放着几盆幽兰。

  室中靠壁是一张锦榻,绣枕锦被,招叠甚是整齐,室左一张书案上,放着一张焦桐古琴,和一个古铜香烛,正在散着缕缕清香!

  绵榻右侧,放一把绣垫摇椅,椅上坐着一个身穿白缎夹衫,足登薄底粉靴的中年文士。

  此人年纪四旬,一张白中透红的四方脸,生得剑眉朗目,鼻正口方,看去相貌堂堂,敢情是平曰很少活动,身躯稍嫌肥胖。此时他手上拿一把尺许长漆了银粉的木剑,随着摇椅前后摆动,挥舞着木剑,极似小孩玩玩具一般,玩得十分起劲,连房中走进两个人来,都漠视无睹!

  显然,这白衣人就是中年妇人口中自己的爹了!

  韦宗方从小失父,爹的印象,一点也记不清楚了,何况他对中年妇人的话,根本并未置信,只觉此人脸型,倒确有几分和自己相似之处!心中不禁暗暗冷哼:“不知她从那里弄来的一个面貌和自己相似之人,假冒我爹,哼,我韦宗方要是有这般容易上当,那就不用再在江湖上走动了。”

  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中年妇人已经轻盈无比的走了过去,一手扶住摇椅,低下头去,附着白衣人耳朵,柔声说道:“方郎,你怎不多睡一回,就起来了?”

  白衣人摇椅被她扶住,身子无法摇动,不觉仰起脸来,两眼怔怔望着中年妇人,但他手中木剑,却是丝毫未停,还在连续划着,他虽是乱划一通,毫无规律,但韦宗方却可看得出,白衣人随手挥舞之间,竟然有一两个圆圈,和“两仪剑法”中的某些招式,颇相近似!

  中年妇人含笑道:“你剑舞的真好,只是别太累了,现在该休息了吧!”

  她好像哄小孩似的称赞着他。

  白衣人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果然停手不舞。

  中年妇人柔顺的从他手上,接过木剑,一面又道:“你不是很想念亲人么?”

  白衣人似乎被她提起心事,脸上神色立时黯淡下来,两眼注视地板,木然不动。

  中年妇人眼中隐包泪水,依然附着他耳朵,勉强笑道:“快别难过,你的亲人已经来了!”泪水已经流了下来,她别过头去,轻轻拭了一下。

  白衣人突然目光一抬,只是瞧着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连忙笑道:“你问我来的是谁么?来的是你十五年不见的孩子,你高兴不高兴?”

  白衣人依然目不转睛的瞧着中年妇人,似乎有些不信。

  中年妇人柔声道:“我几时骗过你了,真的是你的孩子来看你了,你高兴么?那就笑一笑。”

  白衣人真的笑了,他只是对着中年妇人笑,依然看也没看韦宗方一眼。

  韦宗方暗暗皱眉,心想:“这人是个白痴,他假扮自己父亲,何以要装成这副模样?啊,莫非自己父亲身中奇毒,真的变成了白痴?”

  想到这里,只觉心头一酸,几乎掉下泪来。

  只见中年妇人招招手道:“方公子你过来。”

  韦宗方依言走了过去。

  中年妇人转头道:“你也许还不相信,他就是你生身之父,直到如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不妨说出两个字,看他听了,知不知道。”

  韦宗方心想:“你约我前来,自然早已打听清楚了,这有什么稀奇?”不觉抬目问道:“他不会说话么?”

  中年妇人点点头道:“我不是和你说,他中毒之后,医治得太迟了,剧毒入骨,影响到脑筋,七八年前,一直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知道,这几年已经好多了,我和他说的话,他都听得懂,还学会了笑和点头,高兴的时候,也会教人练剑。”

  韦宗方道:“在下进来了一会,他好像没有看到一般。”

  中年妇人道:“他自然看到了,只是不愿和生人谈话。”

  正说之间,白衣人的摇椅突然动了一下。

  中年妇人急忙转过脸去,轻声道:“方郎,你有什么事么?”

  白衣人眼光望望韦宗方,又望望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回头道:“他问你是谁?你快说呀,你叫什么名字?”

  韦宗方道:“你真的不知道在下名字?”

  中年妇人道:“我知道你化名韦宗方,真名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韦宗方道:“韦宗方是我叔叔取的名字,你只要把这三个字倒过来就是了。”他故意不肯说出真名,看看白衣人的反应。中年妇人哦了一声,果然附着白衣人耳朵,说道:“她就是宗韦啊,你看,他不是长大成人了?”

  白衣只望了韦宗方一眼,就朝中年妇人转动着眼睛,这情形连韦宗方也可以看得出来,他眼中似乎有着怀疑的表示。

  中年妇人冷哼道:“公子名字说的不对吧?”

  韦宗方道:“在下并没有说假,只是宗字是在下族中的排行,小时候家父也许只叫在下韦儿,这个在下也弄不清了。”

  他这番话,早就想好了,说来自然和真的一般!

  中年妇人道:“原来如此。”接着又附耳说道:“他是韦儿啊,你怎的忘了?你再看看,他不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么?”

  说话之时,伸手拉过韦宗方的手,送到白衣人的手中,一边附耳道:“你想起来了吧,快拉拉韦儿的手。”

  韦宗方在这种情形之下,心中虽是并未全信,但也不好太以拒绝,任由中年妇人把手送到白衣人手上,但觉白衣人厚厚的手掌,一把拉住自己,忽然之间,似乎起了一阵颤动!

  这是无声的表示,由内心过份悲喜而来!

  韦宗方心头也同样起了一阵莫可名状的激动,虽然他还是不相信眼前的白衣人就是父亲。

  中年妇人已经附着白衣人耳朵,柔声说道:“骨肉重逢,连我也替你高兴,你怎么不笑呢?”

  白衣人脸上果然绽开了笑容,但在笑容中,突然滚落两行泪水!

  韦宗方呆得一呆,心头也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凄楚,在他潜意识中,忽然间对白衣人起了无比亲切之感,几乎想要扑到他怀里,叫他“爹爹”了!

  他多么需要父爱?他多么想念着父亲?但他竭力的忍耐,不让感情流露出来,因为他实在无法判断眼前的白衣人,究竟是不是爹,他相信毒手天王龙在天说的不假,毒沙峡一定也有一个白衣人,两者之间,一定有一个是自己的爹。于是他下定决定,三个月之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毒沙峡。

  中年妇人附在白衣人耳边,说道:“方郎,你们父子重逢,该是高兴的事,你练一趟剑给韦儿瞧瞧吧!”

  白衣人点了点头,果然缓缓放开韦宗方的手。

  中年妇人把那柄木剑,递到白衣人手上,轻声说道:“你最近不是想起了几招剑法么,就使那几招吧!”

  白衣人双目盯在中年妇人脸上,流露出茫然之色,手中握着木剑,只是不动。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怎么忘了,前几天你不是还教了白梅,白兰么?”

  白衣人突然神色一动,右腕挥动,木剑连划了几划,又举目朝中年妇人望去。

  中年妇人连连点头,轻笑道:“就是这几招了!你快练给韦儿瞧瞧。”

  韦宗方脸色倏变,他已经看清楚了!

  白衣人木剑连挥,使出来的正是师祖仙霞剑客的名震武林的“乾三震”,他虽是随手挥舞,但可以看得出来,他剑上纵然没有力道,手法却是十分娴熟,他心头一阵惊愕,暗暗忖道:“这是师祖的独门剑法,外人不可能偷学得到,难道他真是我爹,啊,不,爹真要没死,落在他们手里,那么有人会这三招剑法,也就不算稀奇了。”想到这里,忽然抬目说道:“不用再练了,在下打扰已久,也该告辞了。”

  中年妇人微微一怔,道:“公子看出他不是令尊了么?”

  韦宗方摇摇头,苦笑道:“不瞒你说,在下自小由叔叔扶养长大,对家父一点印象也没有,何能辩真伪?就算他真是家父,在下此刻也无法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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