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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秃尾老龙只觉那灰衣老人已经俯下身来,急忙把真气凝结在背后‘凤眼’穴上。

  灰衣老人伸手在秃尾老龙身上摸索了一回,口中“咦”了一声道:“他背后‘凤眼’穴气不畅,似是穴道受制,这是什么人点了他穴道?”

  毒沙峡主道:“替他解开来再说。”

  灰衣老人又轻轻拍了一掌,解开受制穴道。

  秃尾老龙咯的一声,张嘴吐出一口浓痰,手脚动了动从地上爬了起来,揉揉眼睛,失声道:“啊,这是什么地方了,我好好的睡在床上,怎会到这里来了?”

  声音苍老,还带着浓浊的浙西土音!

  毒沙峡主听的一怔,张口问道:“他是什么人?”

  灰衣老人道:“他明明就是韦宗方,属下两人看他投店的,一点也不错。”

  秃尾老龙一骨碌爬了起来,惊颤的叫道:“我女儿呢?花姑到那里去了……”他一眼望着三人,忽的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大……大王,小老儿是种田的,入城探亲,大王饶了小老儿出”

  毒沙峡主两道森寒目光,射在秃尾老龙脸上,低沉的道:“他不是韦宗方,他脸上被人易了容。”

  秃尾者龙抬着头,伸手朝脸上一摸,突然惊叫道:“小老儿脸上怎么了,这是什么?”他双手朝脸上一阵乱摸,揭下一张豆腐皮似的东西,心下更慌,颤声道:“小老儿的脸皮……小老儿怎会把脸皮撕下来了。”

  他这一撕,登时露出一张又黑又老的脸孔,颏边有一小撮山羊胡子,根本就不是韦宗方。

  毒沙峡主心头明白,伸手道:“拿过来。”

  秃尾老头满脸惊惶,把软软的一张东西递了上去,一面说道:“大主,小老儿只是一个庄稼汉,可怜我女儿从小就没了娘,我们父女相依为命,求求你大玉,放了我女儿吧!”

  他简直把毒沙峡主当作强盗,抢他女儿去做押寨夫人呢!

  毒沙峡主理也没理他,随手把那张人皮面具,递给右首一个灰衣老人,说道:“你戴起来,让他瞧瞧。”

  右首灰衣老人依言戴上面具,毒沙峡主朝秃尾老龙问道:“你认识他么?”

  秃尾老龙随着毒沙峡主手指瞧去,这一瞧他吓了一跳,惊怖的后退几步,定目道:“啊……这是妖精,会变脸的妖精……”

  毒沙峡主平静的道:“你不用怕,这是人皮做的面具。”

  秃尾老龙听得更惊,嘶声道:“天哪,你们从那年轻人的脸上剥下来的人皮?”

  毒沙峡主道:“不是,这是假的,我问你,你见过这个人么?”

  “假的?这明明就是真的……”秃尾老龙目光散乱,但点点头道:“这年轻人,小老儿认得。”

  毒沙峡主道:“你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秃尾老龙偷偷的瞧着毒沙峡主,看他似乎并无恶意,心下略微定了定神,才道:“昨天小老儿和女儿一起进城,这年轻人就走在小老儿前面,后来咱们在一家面馆里吃面,他也在面馆里,后来……就不知道他去了那里?”

  毒沙峡主平静道:“后来呢,你们去了那里。”

  秃尾老龙道:“小老儿因投亲不遇,在一家客店裹住了下来。”

  毒沙峡主道:“你们在客店里有没有再见那年轻人?”

  秃尾者龙道:“没有啊,小老儿很早就睡了。”

  毒沙峡主回头问道:“他们可是住在同一家客店?”

  左首的灰衣老人道:“不错,韦宗方住在他们隔壁房间,”

  毒沙峡主冷冷哼道:“你们可是被韦宗方发现了?”

  左首灰衣老人急忙躬身道:“属下两人一路和他至少也保持了二三十丈,那小子从没回过头,不可能……”

  毒沙峡主哼道:“没用的东西,你们若非给他瞧破踪迹,怎会临时被他掉包?你们若不疏于防范,怎会被做了手脚,还懵无所知?”

  两个灰衣老人躬着身,连连应“是”。

  毒沙峡主又道:“他这时候,可能假扮了老头,带着他女儿从容离开,你们真是越老越没用了。”

  秃尾老龙吃惊道:“那年轻人拐了小老儿女儿逃了?这如何是好?啊,求求大王,快饶了小老儿,可怜小老儿的女儿,还是黄花闺女……”

  毒沙峡主已经站起身来,喝道:“追……”

  右首灰衣老人举起手掌道:“此人……”

  毒沙峡主道:“放了他吧!”

  三道人影划空如电,朝山下投去。

  秃尾老龙双手指甲缝中,早已暗藏了弹指迷药,但他因为对方并没怀疑自己、也不敢贸然出手,此刻眼看三人匆匆离去,不觉舒了口气,捶胸跌足,仰天号道:“这小子拐跑了我女儿,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去迫回来。

  脚下跌跌撞撞的跟着朝山下奔去。

  韦宗方别过卓九妹一路奔行,他知道毒沙峡的人,虽然一时被自己摆脱,可能还会暗中迫踪下来。赶到衙州买了一身衣服,脸上也重新易了容。如今,他已经不是庄稼者头,而是一个紫膛脸的汉子,三十开外年纪,身上也换了一身蓝布劲装,背上背了一个长形布囊。这身装束,在江湖上可说是最普通不过,一般镖局伙计,护庄院的,和普通武师,差不多全是如此,只要在热闹一些的茶馆酒肆,都可看到这类人物,翘着二郎腿,天南地北的胡吹。尤其在路上,你跑快一点,也不会引人注意,因为你本来就是武师,武师当然比一般人走得快。

  韦宗方一路没停,赶到浦江,才是上灯时候,他不知道横溪在什么地方,好在不知名叔叔和自己约在三天之后,自己第二天就赶来了。

  还有整整一天时间,他准备先落了店,明天一早再找到横溪去。于是他在大街找了一家叫聚兴圆的客店落脚,这聚兴圆的前进,是茶园兼卖酒菜,生意着实兴隆。

  韦宗方在房内洗了把脸,就步出前进,找了个座头坐下,要过酒菜,举目瞧去,只见整座楼厅,差不多已有八九成座头。

  食客当中,除了一些商卖行旅,竟然有许多人的装束,和自己极相近似,因为江湖上,这般装束,极为普遍,当下也并不在意。酒菜来了,也就独自吃喝起来。

  只听左首桌上,有人压低声说道:“老王,你知道贺分舵主要咱们今晚这里集合,究竟有些什么事儿?”

  那个被叫老王的道:“我也不大详细,好像是帮主回来了,要召集咱们,另有重大宣布。”

  韦宗方心中暗暗忖道:“这又不知是什么帮会?”

  思忖之间,只听先前那人又道:“帮主?你说韦帮主召集咱们?”

  那老王道:“韦帮主只答应暂时兼代,人家堂堂武当派门卜,那肯来干咱们这一行?我说的自然是丁帮主了。”

  韦宗方心中不禁一动,暗道:“他们是铁笔帮的人,什么?丁大哥口来了?”不觉更倾心听起来。

  只听先前那人又道:“丁帮主?了帮主不是在石人殿被人害死了么?”

  那老王道:“死的自然不是了帮主,丁帮主要是死了,还能回来么?”

  韦宗方听得不觉大喜,石人殿死的那人,是万剑会黑穗副总管朱文蔚,自己早已知道。当初还当丁大哥仍在万剑会手里,后来证明不是,猜想可能是被毒沙峡所劫持,如今他安然回来,那也不是毒沙峡劫持的了!

  正在思忖之间,伙计收过碗筷,却替他沏了一壶香茗上来,韦宗方因时光还早,也就坐着不走。

  过了一回,只听邻桌那个叫老王的低声说道:“贺分舵主来了!”

  韦宗方转脸瞧去,只见楼梯口上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身穿蓝缎大褂,扎脚裤,足登薄底快靴的汉子。此人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汉子,一色青布紧靠。

  韦宗方正在打量之际,楼上许多人纷纷站了起来。

  那贺分舵主目光向四周一转,抱抱拳含笑道:“兄弟们请坐。”

  他已经由四五个人族拥着朝中间一张空桌走去。

  韦宗方暗暗忖道:“一名分舵主,气派倒是不小。”

  贺分舵主才一坐定,茶园中的伙计好像来了上宾,送茶水、送热面中,忙个不停。本来闹烘烘的一座楼厅,此刻也立时静了下来,许多食客,纷纷会帐下楼,只有韦宗方一人,依然坐着没走。

  贺分舵主呷了一口茶,目光缓缓掠过全厅,忽然落到韦宗方身上,一阵打量,问道:“这位兄台,眼生得很,香头不在敝舵吧?”

  韦宗方道:“在下只是路过贵地……”

  贺分舵主没待他说完,冷冷的道:“咱们在这里聚会,兄台也知道了?”

  韦宗方抱拳道:“在下事前既没听人说起,自然不知道了。”

  贺分舵主冷冷一笑,挥手道:“你现在知道了吧,赶快给我下去?”

  韦宗方见他这般无礼,心中甚是怒恼,剑眉一剔,要待发作,但想到自己此刻还是铁笔帮的代理帮主身份,不便和他正面冲突。

  听方才那老王的口气,丁大哥已经回来,自己见过叔叔之后,自然也该赶去看看丁大哥,顺便把镂文犀交还与他,同时也好先要单世骅查查这贺分舵主平日为人如何?然后再作计较,想到这里,不觉淡淡一笑道:“贺分舵主就是不说,在下也要走了,咱们也许有机会,会在总舵再见。”

  贺分舵主一听总舵再见的话,不禁目光一直,急急站起身抱拳道:“兄台留步,兄台如何称呼?”

  韦宗方会过店帐,回头冷冷说道:“在下是谁,你不妨去问问单世骅,或者了哥,就会知道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朝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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