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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燕飞萍大惊,叫道:“你妹妹雪莹怎么办?”他知道陆天涯是条血性汉子,说死便死,义无返顾,情急下喊出他妹妹雪莹的名字。陆天涯果然一怔,收刀停住,喝道:“什么?”燕飞萍见他如此决绝,低声道:“陆兄即决意如此,小弟便此拜别。”说著双膝跪下,深深拜去。

  陆天涯伸手相扶,道:“你逃出之后,不要忘记我嘱托的事,替我寻找失散的妹妹。陆某便在九泉之下,也感恩不尽。”

  燕飞萍道:“燕某若侥幸不死,必遵陆兄之托。”

  陆天涯道:“好,走吧。”提起羊皮筏子放入水中。

  就在这一刹那间,燕飞萍突然骈指戳出,在电光石火的瞬间里,封住陆天涯腰下“京门”与“带脉”二穴。

  这一个变化匪夷所思,陆天涯尚未有所反应,腰间一麻,穴道已经被封住。燕飞萍运指如风,兔起鹘落,眨眼间封了陆天涯七八处重穴。

  陆天涯身子一软,双腿麻木,大声喝道:“你…你干什么?”

  燕飞萍低声道:“陆兄,得罪了。”说著,将陆天涯放在羊皮筏子上,又取出碎心铃塞入陆天涯怀中,道:“这碎心铃伴我风雨十几年,也许……今日之战胜负难测,把它送给你,留个纪念也好。别忘了,你曾经有过一个使飞铃的朋友。”

  陆天涯伏在羊皮筏子上,瞪大眼睛望著燕飞萍,费力地摇了摇头,未开言,却见两行清泪沿颊滚下。

  铁血男儿,流血不流泪,一滴泪的珍贵更胜于一腔热血。

  燕飞萍也觉眼角一阵湿润,却强作欢颜,笑道:“保重。”将羊皮筏子向江心推去。

  江心激流飞涌,卷著羊皮筏子,向下游疾冲而去,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第七章 无妄神功

  洛水之畔,四周白茫茫一片,都是半人高的芦苇,西风一吹,芦絮飞舞,如若飘雪,满目尽是肃杀苍凉之气。

  燕飞萍独立于河滩之上,任凭猎猎冷风吹拂青袍,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鸿雁飞过天空,不时发出凄凉的哀鸣。顿时触动他的心境,暗自感叹:“这是一只失群的孤雁了,没有朋友,没有伴侣,孤身飘泊在天地之间。唉,其实我这一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正想得出神,蓦然间四面八方呼哨声此起彼伏,敌人已从四下里攻到,竟将这段河岸团团围住了。

  大敌当前,燕飞萍的心情反而镇定下来,他不动声色,缓缓从衣襟上撕下一条青布,齐眉勒在额上,正该如此,姓倪的,请上来过招吧。”

  耳听燕飞萍语言狂傲无礼,倪八太爷身后的护卫无不大怒,其中一人厉声喝道:“倪翁面前,尔等出言不逊,大胆!”随著这声断喝,百余名黑衣刀手同时暴吼一声,百余柄鬼头钢刀同时拔出,围著燕飞萍架起一片刀山,声势之壮,骇人胆魄。

  林立的刀锋射出夺目的寒光,映得人人面色铁青。只要钢刀一落,燕飞萍纵有钢筋铁骨,也难逃乱刃分尸。

  然而,燕飞萍连眼睛都未眨一下,缓缓转头,用冷电般的目光,扫过每一名杀气腾腾的黑衣刀手。

  每一名被目光扫过的黑衣刀手,握刀的掌心都不禁沁出冷汗。他们的喝声与刀光,一向先声夺人,刹那间便能摧毁敌人的胆魄。哪知今日一出手,对方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将这百余柄雪亮的长刀视同无物,倒让黑衣刀手们心中怦怦直跳,只道此人的胆量莫非是铁打的不成?

  “哈哈哈哈……”

  倪八太爷又是一阵长笑,道:“这些阵势,原是骇不住阁下。这些钢刀,也难以留住真正的高手。还不撤刀退下。”

  话音刚落,百余柄钢刀同时归鞘,耀眼生花的刀光顿时消失,百余人动作如一,显然训练得极为有素。

  燕飞萍默默站立,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倪八太爷收起笑脸,面色一沉,道:“倪府虽在江湖,但绝不牵扯江湖之事,一向洁身自好。阁下与老夫也毫无过结,为何竟要置老夫于死地?”

  燕飞萍道:“受人钱财,与人消灾。杀手杀人,难道还讲什么道理?”

  倪八太爷追问道:“那么,是何人指使你出手的?”

  燕飞萍摇了摇头,道:“替雇主守秘,是杀手道上最重的规矩,每个人入道时都曾为此立过毒誓。如今,我可以死,却不可以背叛昔日的誓言。”

  倪八太爷道:“咱们无冤无仇,你只是别人杀人的工具而已,倘若说出幕后的主使之人,老夫或能网开一面,留你一条生路。否则,今日丧在寺中的几十条人命,都要从你的身上找还。”

  燕飞萍淡淡一笑,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又有何惧?你尽可拿出本事来,杀了我替倪府众弟子报仇。”

  倪八太爷冷哼一声,道:“碎心铃虽然名震江湖,但在老夫面前却不值一提,杀你何难?我只笑你替人卖命,被人出卖了还蒙在谷里,岂不可悲?”

  燕飞萍心中一震,道:“你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倪八太爷冷冷道:“死到临头,你还不明白么?今日老夫进殿一出手,便向著梁上的巨鼓而发,若非早知道你在里面藏身,又岂会有此举动?嘿,若非陆天涯舍命相救,十个你也一并打死了。”

  燕飞萍耳听这番话,心中一片混乱,只盼倪八太爷所言非实,但内心深处,却已相信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实情,一时又是忿恨,又是凄凉,心中只想:“难道是六哥……六哥他……他竟然……”想到这里,心中一阵奇寒,不敢再往下想了。

  倪八太爷见他脸上阴晴不定,神气甚是难看,知他已相信了自己的话,便道:“是雇主出卖你在先,你将此人的身份公昭于世,也算不得违背誓言。此举关系到你的性命,可要想清楚啊。”

  燕飞萍心乱如麻,但听了倪八太爷的话,却蓦地发出一阵狂笑,喝道:“燕某生平不负谁人,却也不容谁人负我!今日若有命回去,自当向那人讨个公道。至于眼下,还是你我先见个真章吧。”

  倪八太爷见燕飞萍说出这种话,便知他决计不会讲出雇主是谁,自己一番苦心也算白费了,不禁大怒,喝道:“小辈找死,老夫便超渡了你。”

  燕飞萍被朋友出卖,心中激愤欲狂,只想杀人泻怒,大叫一声:“你杀我来吧!”抖手一掌劈出,掌心内陷,蓄满真力,直劈倪八太爷顶门。

  倪八太爷双肩一晃,斜身让开,冷声道:“碎心铃响,闻者碎心。你的成名兵刃呢?为何弃而不用?”

  燕飞萍道:“飞铃杀人,掌亦杀人,同是夺人之命,铃与掌又有何区别?”他说著话,掌法却丝毫不乱,上劈、下撩、左削、右推、运掌如风,无一不成杀手。

  倪八太爷翻掌应战,掌法大开大阖,出手似电,招招后发而先至,掌风过处,地上飞沙走石,气势威猛无俦。

  两人以快打快,倏进倏退,眨眼间交手五六十招,竟是不分上下,看得四周观者目眩心惊,挢舌不下。

  燕飞萍越打越是心惊,原忖对方纵然内力深厚,毕竟年纪已经衰迈,自己却正当年轻,精力充沛,只道时刻一久,便有取胜的机会。岂知倪八太爷不但武功超绝,精力更丝毫不逊于少年,出手越来越快,内劲随之不断加重,有如大海潮涌,一浪压过一浪,竟似无止无休一般。

  燕飞萍自知这般打下去,自己殊无胜算,当下掌法一变,左掌四指一骈,成鹤嘴之形,集飞鹤之轻灵矫健之势,飞啄而下,赫然正是辽东千鹤门的镇门绝技“灵鹤生死搏”。同时他右掌五指微曲,成虎爪之式,抓扭锁拿,刁钻莫测,却是雁荡山三因观大九式贴身擒拿中的“虎爪手”。

  此时双方的决斗已至生死关头,便显出燕飞萍武功的独到之处。他双手施展的招术截然不同,却丝丝入扣,虎鹤双式齐施,将猛虎雄健之势,飞鹤灵动之姿,于一式中同时出现,迅捷狠辣,兼而有之。只此一手,便知他将南北两派的武功别创蹊径,融会贯通,已是卓然成家。

  倪八太爷全身尽被对方的攻势笼罩,却依然放声长笑,道:“好招法,好厉害。”笑声中,呼的一掌拍出,手掌向外,掌力化成弧形,四散落下。

  燕飞萍见对方一掌封来,掌法却是江湖上流传甚广的“铁臂散手”,虽然掌力厚实雄猛,但招式极为普通。燕飞萍自是不惧,运步连环,左鹤嘴、右虎爪,闪电般地袭到倪八太爷的咽喉与丹田。

  双方出手都快到了极点。

  刹那间,燕飞萍的杀招已攻到倪八太爷身前寸许。突然,倪八太爷大喝一声,如龙吟、如狮吼,声遏行云。同时他身形一展,手足齐动,左拳右掌,戳脚头锤,胸撞胯挤,甚至连襟、袍、袖、带上皆有招式攻出,布满内劲,无一不足以伤敌。

  这一招竟是全身齐攻,瞬息之间,将“铁臂散手”中的八打、八封、八闭、八进、八退、八顾、八式、八变诸多变化合于一体,说来虽只是一招,但中间实蕴了八八六十四路变式后著,尽是妙到巅毫。

  饶是燕飞萍武学精湛,也闹个手忙脚乱,知道倪八太爷这一招力似穹庐,圆转广及,实是无可躲闪。他的虎鹤双形手堪堪攻到对方身畔,竟再也递不进去,无奈之下,只得回掌相迎,砰的一声,四掌相交,两人各自一晃,随即稳稳拿桩站住,双掌亦相互紧紧粘在一起。这时,两人各运玄功,比拚内力。虽然静立不动,却比拳脚器械之斗更加激烈凶险,而且毫无取巧之机,稍有疏忽,便将落得骨碎筋折的下场。

  燕飞萍感觉对方的掌力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立刻凝聚全身的功力布于掌上。他知道对方的功力高出自己甚远,便存了只守不攻、挨得一刻便是一刻的想法。

  倪八太爷连催三次掌力,只觉对方的掌力比自己微弱得多,但竟是弱而不衰、微而不竭,任凭自己掌力越催越猛,燕飞萍却始终抵挡得住。

  两人相持片刻,燕飞萍汗如雨下,全身湿透,仍拚全力硬抗。幸亏他的内功底子是玄门正宗心法,韧力无双,否则早被对方的掌力侵入内腑。

  双方武功虽然见了高下强弱,但燕飞萍一意死拚,一时之间,倪八太爷却也难以将他放倒。

  便在这时,忽听一阵马嘶之声,一匹骏马狂奔到河滩之上。马上骑士是一名倪府的黑衣护卫,他打马闯入圈中,猛一勒姜,那马长嘶著直立而起,他不及等马停稳,便滚鞍跳了下来,紧跑几步,来到交战的场中,正见双方拚到生死关头,不敢出言打扰,急得直搓双手,一付气急败坏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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