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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许多力量出奇地同时出现了。

  当“杜兰德号”上整个卸下来的机器向小帆船降下去的时候,小帆船迎着机器上升。破船和救生船彼此帮助,迎面靠近。它们相互寻找,节省了一半的劳动。

  潮水在两座多佛尔礁中间悄悄地涨起来,托着小船,向“杜兰德号”靠拢。潮水不仅是被制服了,而且服服帖帖。海洋成了机械的一部分。

  没有碰撞,缓缓地,几乎是小心谨慎地,涨潮将小帆船向上抬,仿佛船是瓷做的一样。

  吉里雅特安排和平衡两方面的活动,就是海水的活动和装置的活动。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绞盘那儿,好像一座令人生畏的雕像,所有的动作都同时服从他。他按照海水上涨的缓慢的速度,来调慢装置下降的速度。

  海水没有摇动,复滑车没有震动。这是所有顺从的自然界的力量的奇妙的合作。一面是万有引力吸引着机器,另一面是潮水托起了小船。星球的吸引力产生了潮汐,地球的吸引力产生了重量,它们仿佛相互协商妥当来为吉里雅特效劳。它们服从他,毫不犹豫,也不停歇。这些被动的力,在一种精神的压力下,变成了主动的助力。工作一刻不停地向前进展,小帆船和破船之间的距离渐渐地缩短了。它们好像害怕待在那儿的那个人,不声不响地靠近。自然力接受了他的命令,并且执行完了。

  几乎正在潮水停止上涨的时候,缆绳也停止滑行。突然,复滑车没有震动一下就停住不动了。机器好像给一只手放下,在小帆船上放好,笔直立着,稳固不动。支撑的铁板靠着四只角平稳地压在底舱上面。一切都完成了。

  吉里雅特望着这个结果,高兴得出了神。

  可怜的人没有因为喜悦而忘乎所以。巨大的幸福压弯了他的身子。

  他觉得他的四肢发软。面对着自己的胜利,直到现在还没有慌乱不安过的这个人,却开始颤抖了。

  他望着破船下面的小帆船和小帆船上的机器。他仿佛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他简直没有预料到他能做好这样的事。一个奇迹出自他的双手,他惊愕地看着这个奇迹。

  这样惊愕的时间很短。

  吉里雅特像一个刚睡醒的人那样,动了动身子,赶紧抓住锯子,锯断八根缆绳;由于潮水上涨,现在小帆船离开他只有十来尺远。他跳到船上,拿了一卷麻缆绳,做成四根吊索,把它们各自穿过事先预备好的铁环,在小帆船的两旁拉住一小时以前还是系在“杜兰德号”上的烟囱的四条链子。

  烟囱系牢以后,吉里雅特清理了机器的顶部。“杜兰德号”甲板的一块方形挡板附在那上面。吉里雅特拔下它的钉子,又把塞满小帆船的木板和木梁清除干净,全丢到岩石上。减轻小帆船负担的重量是很有好处的。

  此外,就像大家能够预料到的,小帆船此刻在机器的过重的压力下面,牢牢地固定住了。小帆船向下沉,但是只沉到最好的最低水位。“杜兰德号”的机器虽然很重,不过比起小帆船以前从赫尔姆装回来的许多石头和炮要轻一些。

  总之,一切都结束了,只待离开了。

  九 获得成功又立即失去

  一切并没有结束。

  重新打开被“杜兰德号”的一块舷侧壁塞住的狭道,立即将小帆船推到礁石外边去,这是再明显不过要干的事了。在海上,每一分钟都得抓紧。这时风很小,海面上几乎没有波纹,傍晚十分宜人,看来夜里也会很美妙。大海处在平潮时刻,不过已经开始使人觉得在落潮了。这是起程最好的时候。趁着退潮,驶出大小多佛尔礁,潮水再涨以后,就能回到格恩西岛,拂晓时候,便能到圣桑普森了。

  但是,一个意料不到的障碍出现了。吉里雅特尽管深谋远虑,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机器得到解脱了,烟囱却没有。

  潮水将小帆船送到悬在半空中的破船跟前,它减少了机器下降的危险,简化了抢救的过程,可是间距的缩短却使烟囱的顶部嵌在“杜兰德号”张开的船壳的那个大口子里。烟囱困在那儿,好像夹在四面墙中间。

  潮水起的效用因为这种阴险的行为变得复杂化了。仿佛被迫服从的大海怀有一个不可告人的想法。

  确实是这样,涨潮完成的事,落潮将它破坏了。

  三多阿兹高一点的烟囱,陷在“杜兰德号”里有八尺深,水平面要下降十二尺。随着降落的海水上的小帆船,烟囱要有四尺的活动余地,方才能够脱身。

  可是,解脱出烟囱要多少时间呢?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以后,那就快近午夜了。在那样的时刻有什么法子能够争取离开?在那些白天也难以走出去的错综复杂的岩礁当中能找到一条航道穿过吗?在漆黑的深夜怎么能在这危机四伏的浅滩上冒险呢?

  势必要等到明天。浪费这六个小时至少要损失十二个小时。

  甚至不应该考虑提前重新打开礁石间的狭道。小坝对下一次的潮水是必不可少的。

  吉里雅特只好休息。

  胸前交叉起两臂,这是他到多佛尔礁以后唯一没有做过的事。

  这种被迫的休息使他很不高兴,几乎叫他冒火,就好像是他自己的过错造成的。他想:“如果黛吕舍特看到我在这儿什么事也不干,她对我会怎么想呢?”

  然而,这样恢复体力也许不是没有用处的。

  小帆船现在在他的控制下,他决定在船上过夜。

  他到大多佛尔礁上拿他的羊皮,下来后吃了几只帽贝和两三只海胆当晚饭。他口渴得很厉害,喝了他的快要喝光的水壶里的最后几口淡水,然后裹上羊皮,羊毛使他感到舒适。他像一只看门狗那样,在机器旁边躺下,把他的苦役犯帽拉下来,遮住眼睛,然后睡着了。

  他睡得很熟。一个人做完了许多事情才会有这样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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