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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为什么?这个小伙子没有什么令人讨厌的地方;等他长大以后……”

  “他将始终丑得吓人。”

  “他可一点不丑,我亲爱的勒布朗;你太老了,这方面不行了。”

  她们的谈话被骑士打断,他来找一本书。

  “勒布朗小姐在这儿?”他十分沉静地说。“我还以为只有你在跟我的儿子交谈。那么,你们一起聊过了吧,爱德梅?你对他说过,你将是他的妹妹吗?你对她还满意吧,贝尔纳?”

  我的回答不会得罪任何人;只有四五句互不连贯的话,由于害臊,说得残缺不全。莫普拉先生返回书房,我重新坐下,盼望我的堂妹马上支走女仆,同我说话。她们低声细语地交换了几句;女仆待着不走,两个小时过去了,长得要命,而我不敢离开椅子一步。我相信爱德梅真的睡着了。待到晚餐的钟声敲响,她的父亲又来找我,离开她的套房之前,他又一次对她说:

  “那么,你们交谈过了?”

  “是的,我的好爸爸。”她回答,那种自信使我惊讶。

  根据我堂妹的举止,我觉得她在要我,现在她担心我要责备她。当我回想起她跟勒布朗小姐谈论我的口吻时,希望又复萌了。我甚至想,她担心父亲怀疑到,她假装极端冷漠,只是为了时机一到,把我更稳妥地吸引到她的怀抱中。我在将信将疑中等待。日日夜夜相继过去,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密信提醒我要耐心。早上她下楼到客厅待一小时;晚上她来吃晚饭,同她父亲玩皮克牌和象棋。这种时候,她非常矜持,我甚至无法跟她交换一个眼风;白天其余时间,她待在卧房里,无法接触。有几次,骑士看到我百无聊赖,像被囚禁那样无可奈何地生活,便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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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对玩的一种纸牌戏。

  “去跟爱德梅聊天吧,上楼到她房里去,告诉她,是我叫你去的。”

  可是,我敲门也是徒然,不消说,她听到我来了,从我沉重的犹豫不定的脚步声听出是我。门从来不对我打开;我很绝望,又很气恼。

  我必须打断关于我的个人印象的叙述,告诉你们这时期在莫普拉悲惨的一家中所发生的事。若望和安托万果真逃走了,尽管追捕得很紧,仍然无法抓到他们。他们所有的财产被没收了,法院下令拍卖莫普拉岩的封地。但没等到拍卖那一天,于贝尔先生就使起诉中止。他宣布购买过来;债主们得到满足,莫普拉岩的财产证书落到他手里。

  莫普拉家不多的守卫人员由下层的冒险家组成,遭到同他们的主人一样的命运。众所周知,守卫人员早已减少到没几个人。两三个被打死了;其余的都已逃走;只有一个在押。法庭对他的案件进行预审,他为所有人坐班房。这样缺席预审若望和安托万·德·莫普拉成为重大问题,他俩的逃遁看来得到证实,因为戈歇的尸体漂浮其上的另个鱼塘排光水后,找不到他俩的尸体;骑士为了维护自身荣誉,担心来一个侮辱性的判决,仿佛这个判决会增加莫普拉这个名字的可恶可憎。他利用德·拉马尔什先生和自己的全部信用(在本省,尤其因为他年高德劭,信用很高)来平息案件,他如愿以偿。至于我,即令我肯定参与了我的叔叔们不止一次敲诈勒索的行动,却谈不上受到公众舆论的指责。在我的叔叔们引起的愤慨中,人们乐于仅仅把我看作一个年轻的囚徒,受到他们的虐待,具有良好的禀赋。骑士恢宏大度,一心要恢复家族的声誉,准定对我的优点夸大了许多,让人到处宣扬说我是个非常温柔而聪颖的人。

  于贝尔先生成为封地买主那一天,他一早走进我的房间,由他的女儿和神甫陪伴,给我看他作出牺牲的证书(莫普拉岩大约值到二十万利佛尔),他向我宣布,我不仅立即拥有我数目不大的一部分遗产,而且拥有封地的一半收入。同时,全部领地,包括土地和产品,将通过骑士的遗嘱归我所有,只有一个条件:这就是我得同意接受与我的身份相配的教育。

  骑士仁慈而朴实地作出这些安排,半是为了感谢他获知的我给予爱德梅的救助,半是为了家族的尊严;但他没有料到我对教育的抵触。我说不出身份地位这个词引起我多大的不满。我以为这样做尤其能看出爱德梅为赖掉对我的诺言,从中做了手脚。

  “叔叔,”我一言不发地听完这些可嘉的赠与,回答说,“我感谢您想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不宜接受。我不需要财产。像我这样一个人,只需要面包,一支枪,一条猎狗,树林边上的头一家小酒店。既然您好意作我的保护人,请付给我1/8的封地收入,但别要求我学会您无聊的拉丁文。一个贵族能够打下一只野鸭和签署自己的名字,已经知道得够多了。我不坚持要做莫普拉岩的领主,我在那儿做奴隶已经做够了。您是一个正直的人,我以自己的荣誉担保,我爱您;但我不喜欢身份地位。我做事从来不从利益考虑,我宁可依旧愚昧无知,也不愿受他人的恩惠而成为才子。至于我的堂妹,我永远也不会同意这样挖走她一部分财产。我知道,她乐意牺牲一部分嫁妆,以免去……”

  爱德梅到这时一直脸色刷白,好像漫不经心,突然瞥了我火辣辣的一眼,自信地打断我说:

  “以免去什么?请说出来,贝尔纳。”

  我看出,尽管她有胆力,仍然非常激动;因为她阖上扇子时,将它折断了。我回答她时,目光中大概流露出乡下人那种又憨厚又狡黠的神气:

  “堂妹,以免去遵守您在莫普拉岩对我所作的诺言。”

  她比先前变得格外刷白,脸上出现一种惶恐的表情,只是轻蔑的笑容仍然掩盖不住。

  “您对他作过什么许诺,爱德梅?”骑士天真地转向她说,与此同时,本堂神甫偷偷拧了我胳臂一把,我明白,我堂妹的听忏悔神甫知道了我们的秘密。

  我耸耸肩;他们的惶恐不安使我又瞧不起又可怜,我微笑着说:

  “她答应我,始终把我看作她的兄弟和朋友。您不是这样说的吗,爱德梅?您认为这能用金钱来证明吗?”

  她猛然站起来,向我伸出手,用激动的嗓音对我说:

  “您说得好,贝尔纳,您有一颗高尚的心,如果我有一刻怀疑,我就不能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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