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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14

  当克利马匆匆赶往俱乐部,去参加最后一次排练时,茹泽娜长久地搜索着周围。刚才在汽车里,她在后视镜里发现了弗朗特,他骑着摩托车跟踪他们,但现在哪里都看不见他。

  她感到象是一个逃避时间的人,她知道到明天她将不得不做出她的决定,并且会象以前一样混乱不清。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她信任的人。她的家人看上去都象是陌生人。弗朗特爱她,但正是因为这个,她不信任他(就象雌兔不信任猎人)。她不信任克利马(就象猎人不信任雌兔)。她与同事友好,但她甚至也不完全信任她们(就象一个猎人不信任同伙)。她一生都是踽踽独行,除了最近几个星期,她和她体内的一个陌生同伴结伴而行,有人说它是她最大的幸运,而有人则说它恰恰相反,是一个她丝毫感不到和它有真正密切关系的同伴。

  她不知道。她一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她的脚会把她带往何处。

  她经过斯拉维尔饭馆,这是镇上最糟的吃饭地方,一个很脏的餐馆。本地居民来这儿狂饮啤酒,在地板上吐痰。这餐馆也曾有过好日子,从那时以来,留下了一个有着三张木桌和几把椅子的小花园(木桌和椅子曾经漆成红色,但如今己剥落退色)。一个布尔乔亚快乐的纪念——花园聚会,露天舞蹈,女士们的阳伞卖弄风情地撑靠在一棵树上。然而,茹泽娜对那些日子知道些什么,一个一辈子走在一座无穷的现在这个狭桥上的姑娘,一个没有任何过去的回忆的姑娘!她没有看见一把消逝己久的粉红色阳伞的影子,她只看到三个穿蓝色工装裤的男人,一个美丽的女人,还有一瓶酒搁在没有桌布的桌上。

  其中一个男人冲她大声叫喊,她转过身,认出是那个穿破旧毛线衫的摄影师。

  “来加入我们。”他招手道。

  她依从了。

  “这位可爱的姑娘今天帮我们拍摄了一部色情短片。”摄影师把茹泽娜介绍给那个女人,她伸出手含糊了说了一个名字。

  茹泽娜在摄影师旁边坐下。他把一个杯子放在她面前,斟满酒。

  茹泽娜很庆幸遇到一些事,这样她就不必想到去何处和做什么,她也不必对她的孩子做出决定了。

  15

  他好不容易终于做出一个决定。他付钱给服务员,并告诉奥尔加,他得离开她一会儿,他们可在音乐会之前见面。奥尔加问他去做什么,雅库布受到讯问,有一种不愉快的感觉,他回答说他必须去见斯克雷托。

  “那好,”她说,“我想这不会使你花很长时间的,在此期间我去换衣服,六点钟我在这儿等你,我要请你吃饭。”

  雅库布陪着奥尔加去马克思楼。等她一消失在门厅里,他就转身问看门人:“请问,你知道茹泽娜护士在不在家?”

  “不,她不在,”看门人回答,“我看见她的钥匙挂在那边钩上。”

  “我急需和她谈谈,”雅库布说,“你知道她可能在什么地方吗?”

  “不,我不知道。”

  “刚才我看见她和小号手在一起,就是今晚上在这里演出的那个小号手。”“可不,都说他们两个人有一手。他现在可能在俱乐部里排练。”

  斯克雷托医生居中站在舞台上一排鼓后面,看见雅库布进来,便朝他点点头。雅库布报以微笑,目光掠过一排排椅子,几十个爵士乐迷坐在那里(当然,弗朗特——克利马的影子——也在他们中间),然后雅库布坐下来等着,希望那个护士会出现。

  他试图考虑去别处瞧瞧,这会儿她也许在一些他毫不知晓的地方。他应该问一问小号手吗?但是他能告诉他什么呢?假如在此期间她己出了事呢?雅库布已经得出结论,如果她死了,她的死会是根本不可思议的,毫无动机的凶手将是不可能发现的,那么,干吗要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干吗要留下一个线索,干吗要引起对他的怀疑?

  但是接着他又谴责自己,当一个人的生命处在危险中,懦怯的谨慎是要误事的。他趁两个节目间的停顿到后台去,斯克雷托转过身对他微笑。雅库布把手搭在嘴唇上,对斯克雷托悄声耳语,要他去问小号手,他是否知道刚才同他一道坐在饭馆里的那个护士在什么地方。

  “你们为什么都对那个护士这样感兴趣?”斯克雷托嘟哝着,”茹泽娜在哪儿?”于是他大声对小号手说。小号手脸红了,回答说他不知道。

  “这太糟糕了。好吧,没关系,别让我打扰了你们的排练。”雅库布歉意地说。

  “你觉得我们的爵士乐队怎么样?”斯克雷托问。

  “听起来很不错,”雅库布回答,返回到大厅里坐下。他明白他继续在可悲地行动,如果他真的关心她的性命,他就应当发出警报,让所有的人都行动起来,尽快地找到她。但是,他却一直在审查寻找她的动机,只是为了给他的良心找一个托词。

  在他的脑子里,他又一次看见他递给她有毒药的管子的那个时刻,这件事果真发生得这么快,以至于竟没有时间加以考虑吗?它真的是他还没有意识到就已经发生了的吗?

  雅库布明白这是一个谎言。他的神志一直是清醒的,他又一次回忆起淡黄色头发下面的那张脸,他意识到他提供给她毒药绝非偶然(绝非意识的失误),而是实现了一个长期的愿望,一个许多年一直在等待合适机会的愿望,一个如此强烈以至于最后其自身产生了这样一个机会的愿望。

  他恐惧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奔向马克思楼。茹泽娜仍然没有回来。

  16

  一个多么畅快的缓解和惬意的休息!同三个农牧之神在一起的这个下午是多么快活!

  多么美好的牧歌:小号手的两个不走运的追求者,坐在同一张桌上,饮着同一个瓶子的酒,很高兴她们能在这里,暂时不必想到他。这样感人的一致,这样的和谐!

  克利马夫人看着三个年轻男人,他们曾经是她的同事。她看着他们,象是看着自己的一个反面:她是一个被重重心事压垮的人,而这个三重奏却表现出轻松快活,无忧无虑;她受到一个男人的束缚,而这三个农牧之神却表明了有无数各种男人。

  农牧之神们的谈话集中于一个特殊的目的:和这两个女人一起消磨这个晚上,一个五人相对之夜。这是一个虚幻的目的,因为他们知道,克利马夫人的丈夫正在疗养地,可是这梦是那样迷人,以致尽管它达不到,他们仍然追求它。

  克利马夫人猜到他们的企图,并听之任之,因为她越发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假的游戏,一个想入非非的诱惑。她嘲笑他们的双关语,挑逗地跟她那不知名的女伴开玩笑,希望这个插曲不断延续下去,尽可能长地延迟必须面对她的竞争者,亲眼看见事实真相。

  一瓶接一瓶酒,人人都很快活,人人都喝醉了。与其说是因为酒,不如说是因为他们的特殊心情,他们都希望延长这个令人陶醉的短暂插曲。

  克利马夫人感到导演的小腿压着她的左腿。她完全能察觉这一点,但是她没有把腿缩回去。这样的接触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一种意味深长的调情关系,而同时又是一种偶然也会发生的接触,这样平常的一个姿势,她根本不必对此加以注意。这是这样一种正好介于清白与轻浮之间边缘上的接触。凯米蕾并不想越过这条界线,但是她很高兴能停留在那里(在这个有着意外自由的狭窄区域),甚至如果这个有魔力的界线再推进一点,直到进一步的暗示、姿势和花样,她还会感到更加愉快。依靠这种可变界线的不确定的清白的保护,她渴望自己被带到地平线以外,越走越远。

  导演被凯米蕾几乎是令人痛苦的、绚烂的美镇住了,他的进展缓慢而小心。相比之下,茹泽娜较为平凡的妩媚则对摄影师产生了强有力和直接的诱惑,他用手搂住她,抚摸她的胸脯。

  凯米蕾观察着这一切,自从她最后一次就近看到陌生人的肉体亲密,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她瞧着那个男人的手掌掩住姑娘的胸脯,隔着她的衣服揉它,压它,抚摸它。她瞧着茹泽娜的脸,这张脸是固定的,给人的感觉是被动的,顺从的。那只手在抚弄着那个胸脯,时间在愉快地流逝,凯米蕾感到她的另一条腿被那个助手的膝盖压住。

  她说:“我今天晚上很想放纵一下。”

  “让魔鬼把你的小号手抓去吧!”导演说。

  “让魔鬼把他抓走!”他的助手重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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