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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她的心剧烈跳起,如果是艘英国船的话,船长把她交到伯父手中或许会觉得很荣幸?

  正想到这一点时,她看到船上飘扬的旗帜并不是英国旗,而是中国的!

  那是艘相当大的轮船,他们靠近时,艾珈妮听到很大的引擎声。

  轮船边挂着绳梯,看来她只有攀着绳梯上去。

  他们靠近船边时,舢板上的中国人露出微笑。

  “谢谢你们!”她用广东话说:“真不知要如何说才能表达我的谢意,我会在心中永远感激你们的!”

  两人把她带到船头。

  艾珈妮认得其中一个就是地道和沟中的向导,他的脸上、手上、衣服上都脏嘻嘻地,沾了不少泥土,就象她自己一样狼狈。

  但是,现在可没有时间担忧自己的外表了,她取下苦力帽和蓝布交给他们。

  两个中国人帮着她上了绳梯,穿着那么厚重的鞋子,要在下面摆动的肋板和绳梯之间保持平衡真不容易,她费劲抓紧绳梯,一步一步往上爬,轮船上的水手在船边接应.

  上船后,一个海军军官在一旁等候,没说什么,只向她做个手势,要她跟在后面,他们很快地沿甲板前行。

  艾珈妮知道这是一等船舱,走了一点儿路,军官打开了一扇门。

  艾珈妮踏进去,面前站着的竟然是——薛登!

  那一刹那她真不敢相信是他站在那里!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接着,门关上了,薛登向她伸出双手,她奔向他。

  她的脸靠在他肩膀上,眼泪夺眶而出,纵情地在颊上奔流。

  欢乐的歌声在心中响起,但那一刻她却再也控制不住泪水。

  “没事了,亲爱的!一切都过去了,你安全了!”

  薛登说着,取卞她的修女头巾,摔到地上。

  “我……我身上……很脏!”艾珈妮有点语无伦次。

  “就是你从头到脚都是泥我也不会介意,”薛登说:“不过我知道你想梳洗一下换件衣服,你需要的东西在隔壁的舱房里,这样吧,亲爱的,等你收拾好了我们再谈。”

  她只是望着他,颊上泪痕斑斑,长长的睫毛上也闪着泪光,但唇角却带着一抹微笑。

  “我爱你!”他静静地说,带她到隔壁舱房。

  “不要耽搁太久!”艾珈妮关上房门时他说。

  这间舱房的布置都是欧洲风味的,只有墙上的图样是中国式的。

  墙角有一个梳妆台,艾珈妮从镜中看到自己的德性时,不由得恐怖地叫了一声。

  她脸上脏兮兮的,手上更脏得无以复加,修女服上沾了很多泥土和枯叶,包头巾的发夹松挂发上,一头散发垂向肩后。

  她几乎不能忍受自己这狼狈相,很快脱下那原不属于她的,她深恶痛绝的修女袍。

  盥洗台里,冷热水都准备好了。

  她上船以后,船很快向前航行,她知道他们离开了澳门,离开那个她原认为会禁锢她一生的监狱。

  洗干净、擦好身子后,她四处望望,薛登说需要的东西都为她准备好了。

  她希望衣柜里能发现一件衣服,走过去打开,不禁又谅又喜地喘着气。

  那里挂着三件连身长裙!

  一件是深玫瑰红的,裙据拖得长长的,后面还飘着轻纱,配着同色的缎质蝴蝶结。

  另一件玉绿色的使她想起江先生家晶莹的美玉;第三件则是一件晚礼服——真是她从来未见过的最美的一件——是蓝八哥的鲜蓝色。

  还有一些的丝质内衣,上面绣了花,显然是中国女人的巧手绣成,真是精美的艺术品。

  艾珈妮穿上内衣,整理头发,好在戴了修女头巾,爬地道时没弄脏什么。

  她穿上那件玫瑰红的长裙,竟然非常合身。

  “他怎么知道的?怎么做得那么合身呢”她奇怪着。

  也许是薛登在江先生的帆船上找着的吧?为了换上凯莹的中国服装,她把原先那件脱了搁在船上。

  穿着停当,她站在镜前顾盼一番。

  深玫瑰红的衣服使她的皮肤看去象木兰花似的莹洁,她的头发散放着蓝紫色的光晕,她的眼睛亮如星辰,有一抹醉人的神采。

  打开门,到薛登舱房,她心中的快乐真是难以形容。

  薛登站在窗口,澳门渐渐消失在远方。

  艾珈妮进来时,他转过身;他们的眼睛相遇,想再移开都不可能。

  最后,艾珈妮颤抖地说:“我是在……做梦吗?”

  薛登走向她,拥她入怀。

  “我要让你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他没有回答,只是弯下头搜寻她的唇。

  她觉得记忆中的震颤又涌上来,比往日更奇异、美妙。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认为今生今世再也得不到的爱!她自由了!她安全了!

  她情不自禁地爱他,自觉成了他的一部分,她的唇属于他,她的心整个交给他。

  薛登抬起头,深深地叹口气:“过去这两个钟头真没想到是我一生中最害怕的时候,怕你就此离我而去,怕在最后关头有什么变故,更怕你不象前些天一样到庭院里散步。”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发现的?”

  他笑了,扶着她坐到沙发上。

  “我们彼此有很多话要说,”他说:“首先我要说我爱你,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们尽快结婚!”

  “我们能……这么……做吗?”

  她突然害怕得颤抖起来,怕他们回到香港以后公然和伯父冲突。

  他好象知道她的心事;平静地说:“我们正在往新加坡的路上,亲爱的,一到那里我们就结婚,我不能再等待了,我要你属于我一个人。”

  “我们能……结婚吗?”艾珈妮很紧张地问:“不要我的监护人……允许?”

  “新加坡的主教是我的老友,”薛登回答:“你只是个孤儿,亲爱的,我知道如果告诉他事情的经过,他会非常乐意我们结合的。”

  “但弗德瑞克伯父……”艾珈妮支支吾吾地说。

  薛登又露出了微笑:“一旦你成了我的妻子,你真以为将军还会干涉或反对我们的婚姻吗?他凭什么理由?除非他打算公开他极欲隐藏的痛苦秘密,宣称你不适合做新娘!”

  艾珈妮觉得自己在发抖,紧紧抓住薛登。

  “那个……秘密……”她又口吃起来,

  “一旦和我有关连就不再是秘密了,”薛登温柔地说:“亲爱的,我知道你父亲怎么死的。”

  “你……怎么……知道的?”她低声问。

  “当你告诉我他死于伤寒时,我就怀疑你说的不是真话。”

  他笑着说:“你真不是个善于说谎话的人,亲爱的,对这点我可说很高兴。”

  “但——但是,你怎么发现……真相的?”

  “我想你和你伯父一定忘了,在印度要隐藏什么秘密刻不容易,”薛登回答,“和我们一起在奥瑞斯夏号上的,有位同事菲弗中士的太大和孩子。”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

  “在船遇到暴风雨的时候,你带着玩的那群孩子中,就有他们的四岁男孩和三岁女孩。”

  “我……记得……他们。”艾珈妮说.

  “就我所知,菲弗中士在印度和你父亲的军团驻扎在同一地区,他告诉我,香港有一个印度兵在你父亲下面服役过。”

  艾珈妮抬起眼来,望着薛登;他继续说:“那个印度兵告诉我,你父亲在军团中备受爱戴,他也谈到史都华团长劣绩斑斑,他一直奇怪,奥斯蒙少校怎么会在射杀野兽时意外丧生?他说:‘奥斯蒙少校喜欢动物,在他下面这么多年,我从没听说他杀害过一只动物。’”

  艾珈妮模糊地应了一声,把脸伏在薛登肩上。

  “这的确很不容易,亲爱的,要知道其中发生的经过真是颇费周章,”他说:“你父亲真是个勇敢的人,一个君子,你伯父根本没有权利那么待你!”

  艾珈妮听出他声音中的愤慨,抬起头喃喃说着:“我还不相信从那恐怖的监狱里逃出来了。”

  “不要谢我,”薛登回答:“该谢的是江先生。”

  “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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