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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我什么也没讲,”塔里娜反驳说。“你是想把我逼得走投无路,我认为对纽百里先生和夫人的殷勤款待应该是以怨报德,你应该是最后一个人才对。”

  她不加思索就说出了口,她马上就意识到她在暗示什么。话既然已经溜出了口,她便冲动地伸出手来。

  “我很抱歉,”她说。“我是无意的,这话太没礼貌了,可我不是有意的。”

  迈克尔看来并不特别生气。他面部的表情似乎在对这话进行估量。

  “你不是个傻瓜,”他说着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塔里娜站在阳台上觉得她的心怦怦直跳。她为什么会这样粗鲁无礼呢?她扪心自问。由于困窘异常,她不禁脸上一阵发热。她还没有走开,吉蒂便从客厅跑到她身边。

  “来玩卡纳斯塔纸牌吧,”她说。“伊琳要你来凑一桌。”

  没有时间谈话,也没有时间反省,塔里娜跟着吉蒂进去了。谢天谢地,她发现她不用坐在迈克尔旁边。

  在他和她互道晚安时,她避开了他的眼睛。但是当她最后上床时,她仍然感到自己很难入睡。她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说。以往她很少对人无礼或不客气。这次肯定她不仅是无礼而且是在不择手段地伤人。她觉得羞愧。

  她终于睡着了,做了一些杂乱无章和支离破碎的梦。在梦中她奋力想抓住某件东西,可总是离得太远抓不到。

  “我必须想法赔罪,”她这样想,在她躺着时把经过的事思索了一番。她不知道该不该道歉,可又觉得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也许吉蒂是对的,她说他算不了什么。然而,反正塔里娜不能不觉得是应该认真对待他的。

  门开了,吉蒂闯进房来。

  “你醒了吗?”

  “嗯,当然醒了,”塔里娜答道。“什么时侯吃早餐?”

  “啊,随时按铃都行,”吉蒂回答说。“我就是来和你一起吃早餐的。”

  “那太好了,”塔里娜笑着说。“我可以拉开窗帘吗?”

  “不,让我来,”吉蒂说。“只要按按你身边的铃。她们从不来叫醒我们的,我们可以消消停停,直到睡醒为止。这是伊琳的主意。她最重视前半夜的酣睡。”

  她拉开窗帘,阳光涌进了房间。吉蒂的头发变成了金黄色。她穿着一件衣领和袖口有花边的浅蓝色软缎晨衣,显得格外年轻可爱。

  “我们是在这里吃早餐还是在阳台上吃呢?”吉蒂问道。

  “哦,还是在阳台上吧,那太美了!”塔里娜喊道。

  她从床上跳起来,套上一件吉蒂借给她的晨衣。它几乎同吉蒂穿的那件一模一样,只是衣领是柔和的桃红色,口袋是蓝宝石色,还有一双配套的小小的高跟拖鞋。

  “你说昨晚过得是不是死气沉沉呢?”在她们走上阳台等候早餐时吉蒂问道。

  “我过得很愉快,”塔里娜答道。

  “可是,你没法愉快呀!”吉蒂大声说。“父亲那些生意朋友总是惹人讨厌。”

  “我们今天打算干什么呢?”塔里娜换个话题,问道。

  “我们今天早点去游泳,抢在别人前面好好玩一下,”吉蒂回答:“然后我们去打网球。”

  她高高地伸出双手,举过头顶。

  “好了,现在我倒有点高兴,不用去听那些讨厌的课了。假如你不在这里,我真要急着回剑桥去啦。”

  “你没有想到你有点不知好歹吗?你享受得那么多,”塔里娜平静地说。

  吉蒂从阳台上望着下面的花园。她举目眺望更远处的景色。地平线虽然被晨雾遮蔽着,但是景色仍然是异乎寻常地美妙。

  “那要看你需要的是什么,”吉蒂终于说道:“我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家,而不是用钱为我买来的东西。”

  “真正的家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而不是恨,”塔里娜说。

  “那我该爱谁呢?”吉蒂问道。

  塔里娜用双手做了个手势。事情是明摆着的,说也没有用。吉蒂恨这里的每个人,现在是无法改变她的,只希望日子长了,她会逐渐转变对事物的看法。

  “你看,我说对了吧,”吉蒂得意洋洋地说,好象比赛她赢了一分。“来,吃早餐吧,谢天谢地!”

  塔里娜也和吉蒂一样饿了,可是同时她禁不住欣赏起了桌上的银茶壶,它擦得镁亮,可以照见她的睑,还有像纸一般薄的瓷器;三盘精致的小菜;从杰西牧场运来的金黄色牛油;带花边的细麻布托盘布,配上同样的餐巾。

  她几乎想站起来推推吉蒂让她也欣赏一下。虽然她得不到爱,失去了母亲,可她仍然得到补偿,可以享受四周各色各样美好的事物。

  吉蒂放下了杯子。

  “我要去换游泳衣,”她说。“我们得赶在别的讨厌的人以前。大清早去游泳一定很愉快。”

  “我一会就来,”塔里娜答应说。

  她走到梳妆台前,刷了刷头发,不论怎么忙,她总是花些时间把头发刷好。她的头发很厚,自然地卷曲着,黑得像寓言上的乌鸦翅膀。

  “你的头发是从你俄国祖母那里遗传来的,”她的母亲常常这样讲,她的面貌跟她父亲书房挂的祖母的肖像也非常相似。

  塔里娜伯爵夫人从俄国逃到英国,她所有贵重和常用的东西都丢下了。身上不名一文而且人地生疏,她那时一定是多么孤单和恐惧啊!那真是多灾多难啊,比她和吉蒂所忍受的不幸都要大得多。接着,她转身从穿衣镜里看见她的脸是那么严肃,望着自己不禁笑了。

  “如果老像这样叨念自己如何幸运,简直要变成一个惹人厌烦的家伙了。”她说着大笑起来。

  她发现她昨天穿过的游泳衣被女仆收走了,换上了另外一件。今天是件白色的,非常合身,配上一双红鞋,红帽,和镶着红边的毛巾晨衣。

  塔里娜把帽子拿在手里,打开房门。这时,一个女仆从走廊另一头的房间走了出来。

  “我正是来找你的,小姐,”她说。“纽百里太太想和你谈谈。”

  她拉开了她身后的门,塔里娜走了进去。在房间尽头的一个小隔间里有张高出地面的大床,由台阶上去。床的形式像个贝壳,用白软缎复盖着,白缎子床单镶着金色的边缘。

  整个房间的基本色调是白色和金色,显得有些单调。全部家俱都是精美的十八世纪标本,但是它们如此笨重,使人有些手足无措。房间里还有些白色的沙发,白色的靠椅和白色的地毯,白得使人不敢在上面走动。

  伊琳躺在这张巨大的床中间,象贝壳里的一颗大珍珠。她穿着一件透明的睡衣,使她的身材毫无隐蔽地显露出来,她的嘴唇涂得很红。她靠在一只有着古色古香花边的巨大的软垫上。

  “你和吉蒂今天打算做什么呢?”她问道。

  “我们刚才正准备去游泳,”塔里娜回答说。

  “嗯,我请了几个人吃午餐,你们一定得来。你告诉吉蒂,好吗?她有个怪脾气,老是突然开车走了,也不先告诉我一声。”

  “好,当然我会告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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