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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威廉拿起一把刮粉小刀刮去额上的粉渍,她向他说:“塞进口袋里去,留作纪念吧。”这是一把精美的刮刀;刀的钢柄是镶嵌过的,上面刻有亲切的话语:“怀念着我。”威廉把它带在身边,向她感谢,并请求允许他回赠一个小小的礼物。

  这时他们都准备好了。勒尔特司雇来马车,一次非常有趣的旅行开始了。

  菲琳娜对每个向她乞讨的穷人从车窗里掷出一点钱去,又立即用快活和友好的话语大声招呼。

  他们刚刚到达磨坊,订下一顿饭菜,门口传来了音乐声。这是一些矿工,他们在齐特尔琴和打击乐器的伴奏下,用活泼刺耳的声音唱出各种各样优美的歌曲。过不了多久,朝这儿涌来的人群环绕他们组成一个圈子,听众从窗口发出喝彩声。他们发现人们的注意以后,就把圈子扩大,似乎在准备最重要的节目。经过短暂的休息,一位矿工手拿锄头登场,表演采矿动作,其他的矿工则演奏严肃的曲调。

  过了不久,有个农人从群众中走出来,打着手势侗吓那位矿工,意思是叫他离开这里。观众对此感到惊奇,后来才认出那是一个化装成农人的矿工,他开口用朗诵的口气责骂对方,胆敢在他的田地上挖掘。矿工却镇定自若,开始教训农人,声称自己有权在这儿开采,告诉对方一些起码的采矿知识。

  农人听不懂陌生的术语,提出各式各样愚蠢的问话,观众觉得自己比他聪明一些,发出开怀的哄笑。矿工试图教训对方,向他证明:如果把乡村的地下宝藏挖掘出来,最后他也会得到好处。农人开始威胁着要揍对方,慢慢地平静下来,最后他们成为好朋友互相分手;然而矿工是以最最体面的方式退出这场争执的。

  威廉在就餐时说:“我们从这短短的对话中,得到十分鲜明的例证:剧场对所有的阶层将是多么有益,国家本身从而获得多少好处,只要我们把人的行为、营业和事业的善良而值得赞美的方面,搬到舞台上来,从这个角度来看,国家本身不得不尊敬和保护他们。可是我们现在只表现人的可笑的方面:喜剧作家好象是个幸灾乐祸的监督员,他到处对同胞的缺点明察秋毫,能给他们粘上一点儿污点,就显得乐不可支。对于政治家来说,通观所有阶层的自然相互影响,并指导有足够幽默的诗人从事工作,难道这还算不得舒适而值得尊重的工作吗?我深信通过这种途径将会构思出好些十分有趣,同时也是有益和愉快的剧本。”勒尔特司说:“我闯荡江湖以来,到处都只看见有人在禁止、阻碍和拒绝;很少在要求、促进和酬劳。他们让一切东西在世上通行,直到发生有害的影响为止;于是他们就大发雷霆,横加干涉。”

  “别对我提什么国家和政治家吧,”菲琳娜说,“在我眼中,他们都是戴假发的人,不管他们怎么戴,我一看见,手指就发生痉挛,已不得一下子把这尊贵先生的假发揭下来,让他光着秃头在室内四处蹦跳,引起哄堂大笑。”菲琳娜十分出色地唱出几支愉快歌曲,借此中止谈话,催促快快回去,不要耽误晚上观看走绳杂技员的技艺。她在回去的路上,继续对穷人表示慷慨大方,滑稽到了放肆的程度,因为她和旅伴的钱都用完了,最后她把自己戴的草帽抛给一位女孩,把自己的围巾从窗里抛给一位老抠。

  她邀请两位伙伴到她的寓所里去,据她说,从她住房的窗口看露天演出可以比别家旅店更清楚一些。

  他们到达寓所时,发现戏台已经搭好,用壁毯把背景也装饰起来了,弹性跳板已经安好,保险绳缩牢在柱头上,钢绳在支架上空绷得紧紧的。广场上差不多挤满了人,略有身份的观众占据着窗口。

  丑角开始搞些噱头,使观众不断发笑,引起会场上人的注意和浓厚兴趣。

  有几个孩子把身体扭曲得特别厉害,这种软动作的表演时而引起惊奇,时而引起恐怖,威廉按捺不下自己深刻的同情心,尤其是那个费了不少气力做出稀奇古怪姿势的孩子,他看了头一眼就怀着同情。可是不久滑稽的跳跃演员引起人们极大的兴趣,他们开始是个别地、接着是一个接一个地,最后则是大伙儿一起向前向后在空中翻筋斗。全场响起一阵掌声和欢呼声。

  不过这时人们的注意转到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对象上去了。孩子们要一个接一个地踏上钢绳,开始是一些艺徒,让他们通过练习延长表演时间,同时把技艺的困难尽量显示出来。也有几个男子和成年女子表现出相当的技巧。然而这还比不上纳尔齐斯先生和兰琳纳特女士。

  最后这两人终于从高悬的帐篷式的红色帷幕后走出来,用他们优美的身材和雅致的装饰,满足了观众至今憧憬着的希望。他是个活泼的小伙子,中等身材,黑眼睛和一条坚挺的发辫;她的身材在优美和结实上也不亚于他;两人先后以轻巧的动作、跳跃和奇特的姿势出现在钢绳上。她的轻盈,他的大胆,精确地表演了他们的艺术技巧,每一步和每一跳都提高了观众的普遍兴趣。他们庄重的举止,以及别人对他们表面上的关怀,提高了他们的威望,仿佛他们是整个杂技团的老板和大师,每个人部认为他们当之无愧。

  群众的热情传给那些窗口的观众,女士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纳尔齐斯,男士们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兰琳纳特。群众大声欢呼,比较文雅的观众也禁不住鼓起掌来,他们方才还对丑角哈哈大笑。当杂技团中有人出来收钱,手拿锡盘挤过人群,少数几个人趁机溜走了。

  “我觉得他们干得不错,”威廉对靠在他身边窗口的菲琳娜说,“我佩服他们的聪明,居然懂得把微小的杂技节目安排在恰当时候,逐渐受人重视,以及怎样把孩子们的笨拙活动与优秀演员的精湛技巧结合起来,这样才唤起我们的注意,使得我感到十分惬意。”群众渐渐地散去了,广场显得空荡荡的。这时菲琳娜和勒尔特司正在争论有关纳尔齐斯与兰琳纳特的相貌和技巧,互相嘲弄。威廉瞧见那个神奇的孩子站在那些正在街上游戏的孩子们旁边,他叫菲琳娜注意,她立即热情地呼唤那个孩子,向她招手,孩子迟疑着不肯来,于是她哼着调子笃笃地走下楼梯去,亲自把孩子带上来。“这是个谜,”她大声说,同时把孩子向门口拉去。孩子站在进口地方,好象打算立即再溜出去,她把右手按在胸口,左手放在额前,深深地鞠躬。“别害怕,亲爱的孩子,”威廉边说边朝她走去。

  她用惶惑的目光对着他,走近了几步。“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他们叫我迷娘。”

  “你有几岁了?”

  “没有人计算过。”

  “你的父亲是谁?”

  “大鬼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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