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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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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毫无疑问可以确定。” “噢,那我想应该就是还没有。” “葛罗丽亚,”安东尼开始说,一面在床边坐下,试图捕捉镜子里她的眼睛,“你是个可爱的女孩,你绝对是!从我们离开纽约开始,每次都是我在做送洗的事,一个星期前,你承诺我说可以换手让你来处理,而所有你要做的,就是把你自己乱七八糟的垃圾塞到袋子里,然后打电话把负责打扫房间的女服务生叫过来。” “哎呀,洗衣服的事有必要那么大惊小怪吗?”葛罗丽亚任性地嚷嚷着,“我会处理的。” “我才没有小题大作,我只是当场把困扰分析给你听,当我们没有干净的手帕可用时,总知道该做点什么事了吧。” 安东尼认为他的话已经算是超乎寻常地有条理,然而葛罗丽亚却仿佛完全没听到,她放下手边的化妆品,若无其事地把背靠在他身上。 “把我也挂起来好了,”她提议,“安东尼,我最亲爱的安东尼,我全都忘光了,老实说,我是故意的,我今天会去做,不要对你最爱的甜心发脾气。” 安东尼无计可施,只好把她拉过来坐在他的膝盖,亲吻她涂上口红的嘴唇。 “我不在乎,”她呓语着,脸上洋溢幸福的微笑,宽宏大量地表示,“你可以随时把我画的口红弄脏,只要你想要。” 他们下楼去喝茶,然后到附近的日用品商店买了一些手帕,一切都过去了。 然而两天后,安东尼打开壁橱,看到洗衣袋仍然原封不动挂在那里,而下层那个鲜明的衣服堆,又愉快地以惊人的倍数增高。 “葛罗丽亚!”他大吼。 “噢——”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困扰。安东尼绝望地走向电话,吩咐女服务生过来清理。 “我的感觉是,”他不耐烦地说,“你似乎期望我成为你的法国贴身男仆。” 葛罗丽亚笑了,她的笑是这么具有感染力,以至于安东尼也相当不智地跟着笑了。男人真是命苦!他的笑却莫名地反让她掌控局势——带着一种受伤的理直气壮,葛罗丽亚断然走向壁橱,开始动手把她的衣物粗鲁地丢进袋子里。安东尼看着她——心中暗自羞愧。 “给你!”她的话,暗示自己已经遵照这个野蛮监督者的指示,达成任务。 他想,这次的事应该已经让她学到教训,一切便到此为止;然而相反的是,这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开端。一个脏衣服堆接着另一个而来——长期不间断地重演;手帕怎么买也永远不够用——这只是冰山一角;更不用提袜子短少,还有衬衫和所有的东西。最终安东尼发现,要不就他自己来做,要不他就得准备和葛罗丽亚打一场越来越折磨彼此的口水战。 葛罗丽亚和李将军 在他们往东的旅途中,两人在华盛顿停留了两天四处游荡,却带着些许反感,因为当地刺目而令人厌恶的灯光、有距离感却不自在、浮华但缺乏真正的壮丽——这是个如面粉团般苍白而缺乏自觉的城市。次日,两人做了一个轻率的决定,安排行程到阿灵顿(Arlington)造访李将军的故居。 枯燥的公交车上,挤满了闷热的人群,深谙葛罗丽亚个性的安东尼,感觉到有股风暴正在她身上形成。当公交车在动物园休息十分钟时,她的脾气于是爆发。动物园似乎到处弥漫着猴子的骚臭味。安东尼付之一笑;而葛罗丽亚则希望老天的诅咒应验在猴子身上,流弹所及,连公交车的乘客都因为他们的大汗淋漓,而一同被贬为猴子之列。 终于,公交车抵达了阿灵顿。在那里有来自各地的公交车,紧接着两人遇见一大群女人和小孩,他们走过的地方,就会遗留下一条长长的花生壳尾巴,一直拖到李将军的大厅,最后全部聚集在他举行婚礼的房间。在房间的墙上,挂着一个可爱的标志以红色的字大大写着“女用洗手间”。受到这最后打击,葛罗丽亚终于崩溃。 “我觉得这一切真的太恐怖了!”她怒冲冲地说,“居然想到要让这些人进来这里!为了鼓励他们来,还把房子变成观光区。” “这个,”安东尼持反对意见,“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房子就会破败变成废墟。” “就算这样又怎样!”她主张,一面走向宽敞的柱廊,“你认为这些房子还保存着十九世纪七十年代的风貌吗?不,它们已经变成一九一四年的产物了。” “你不希望老东西可以被保存吗?”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安东尼。当美丽的事物达到某种高度以后,它们就会殒落并消逝无踪,一当腐败,就会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出。就如同任何年代都会在我们的心中逐渐遗忘,那些属于当时的事物也应该被遗忘。在这不可逆的过程中,会有少数如我这样的心灵,会将它们保存得更久一些。比方以泰瑞镇的墓园来说,那些花钱保存古迹的人,同时也破坏了它们的原貌。华盛顿·欧文已死,他的作品《睡谷传奇》(SleepyHollow)也被淡忘;而他的书在后人的批评下,年复一年地腐朽——那么就让他的坟墓也一起腐朽吧,它该如此,万事万物也该如此。以样本的方式保存一个时代,和用兴奋剂让一个垂死的人延续生命,是一样的道理。 “所以你主张,如果一个时代已经烟消云散,那当时的房子也应该要一起瓦解是吗?” “当然!你衡量济慈信件的价值,是因为上面的签名让它可流传得久一点吗?而我纯粹只是因为对过去怀抱着爱,我希望这栋房子可以令人回想起它年轻美丽的迷人时刻,我希望楼梯依然能发出咯吱的声响,就如同当年穿着大蓬裙女人和穿马靴带马刺的男人走在上面一样,但他们却把它装扮成一个金发白肤又浓妆艳抹的六十岁妇人,这个房子看起来这么繁荣是完全不对的,保留原始的一砖一瓦不动,才是对李将军最大的敬意。有多少……这些野兽。”——她挥手指着周遭的人群——“从这里又得到什么,是目前仅存的历史、导览手册和重建的痕迹吗?他们当中充其量有多少人会知道,鉴赏是要低声赞美,走路是要踮着脚尖走,不然万一房屋有什么状况怎么办呢?我希望这里闻得到木兰花香而不是花生味,我希望我的鞋子踩过的碎石路,就跟李将军踩过的一样发出嘎吱的声响。世上没有任何美丽是不包含刺痛的,没有刺痛就不让人感觉它正在消逝,人们、名字、书本、房子——注定要归于尘土——都会一死……” 此时一个小男孩出现在他们身旁,满手拿着香蕉皮,大摇大摆地走过,就在两人面前,英勇地把香蕉皮用力朝波多马克河(ThePotomac)的方向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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