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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可怕又不得不顺从

  她嘴上说她—定要走,可也并不急于想走。也许在这老人身边她感到心安?或者,在这里或在别处反正都是一样,都无所谓,宁可在这里等着,也许会另有想法出现,反比刚才想要回家的想法更好?

  “我去告诉父亲说您还要等他好久,要吗?”

  她微微一笑。她的脸相完全呈现出来了。她在等昂代斯玛先生回答的这一瞬间,有某种狡狯意味暗暗渗入她的微笑。而昂代斯玛先生脸颊涨得红红的,高兴地叫着她。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天没有黑下来,就一直等米歇尔·阿尔克?”

  这样的回答她听懂了吗?是的,她懂了。

  可是,她走了,她在平台的灰色沙地上看见那块一百法郎硬币。她注意地看了看,俯下身去,又一次把它捡了起来,把它拿给昂代斯玛先生。她的眼色是一目了然的。

  “您看哪,”她说,“有人把它丢了?”

  她还在笑着。

  “是呵,是呵,”昂代斯玛先生肯定地说,“你收着吧。”

  她的小手,准备要攥起来,啪的一下就合起来了。

  她又变得迷迷惘惘,神不守舍的样子。她往昂代斯玛先生身边走近几步,伸出她的左手,一百法郎硬币不在这只手上。

  “过后我会害怕的,”她说,“我跟您说再见啦,先生。”

  她这手是热热的,还沾着水塘里的污泥,被弄得很粗糙。昂代斯玛先生想伸手拉住她的小手,可是她的小手怵怵地又巧妙地避开了,她的手柔韧纤细,即使做出种种动作,也像是从地上拔出来的一枝嫩草一样。她手伸出来,心有所不愿,伸出来又后悔,她伸出手来如同一个很小的小孩明知可怕又不得不顺从。

  “说不定米歇尔·阿尔克到夜里才来吧?”

  她指着山下,下面山谷里村上正在举行舞会。

  她说:“您听。”

  于是她站在那里不动,她那身体的姿态令人费解地就那么固定化了。随后,不知为什么,她那姿态一下子解体,变了,也许因为下面舞会已经停止?

  “你在水塘那边干什么了?”昂代斯玛先生问她。

  “什么也没有干,”她说。

  她沿着刚才那条橙黄色的狗走过的山路走了,有把握不会搞错方向,很乖觉的样子,慢慢地走了。昂代斯玛先生动了一动,像是要拦住她不放她走,她并没有看见。于是他站起来,想办法留住她,想想怎么说好,但是来不及了,他叫着:

  “你要见到瓦莱丽……”

  她已经走到山路转弯那个地方,转过去就不见了,她答了一句什么话,可是她没有掉头往回走。

  昂代斯玛先生听到吹口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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