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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曾经见过的小女孩

  昂代斯玛先生坐着不动。

  他一呼一吸,数着他的呼吸,尽力作深呼吸,让他的呼吸和林中静谧气氛相协调,也和那个小女孩身上一派宁静气象相互一致。

  她轻轻把右手向着昂代斯玛先生举过来,小手又细又长,脏脏的,张开着,托着一块一百法郎硬币。她头也没有转过来,说:

  “我在路上拾到的。”

  “啊,好好,好好,”昂代斯玛先生含含糊糊地说。

  刚才他真是把她看清了?遗忘应该是暂时的,把她忘得无影无踪不过是短短的瞬间,后来他大概把她丢开不去想她了。

  她不作声,在墙边阴影下,头靠着椅子腿。

  她眼睛是不是在闭着?昂代斯玛先生看不到她的脸,只见她两个手半开着,一动不动。右手拿着那块一百法郎硬币。太寂静了,昂代斯玛先生觉得气闷,喘不出气来。

  我的爱,紫丁香有一天将要盛开

  丁香花开将永远永远花开不败

  歌声持续唱着,她一动也不动。歌声停了,她才抬起头来,倾听村中广场传来的欢声笑语、呼喊喧闹。笑语叫声停了,她仍然还是那样,扬着头,坐着不动。昂代斯玛先生坐在椅子上动来动去。

  小女孩开始笑了起来:

  “您这椅子,快要散开来了,”她说。

  她站起来,他这才认清这曾经见过的小女孩。

  “我块头大,”他说,“椅子又不是给我定做的。”

  他也笑了。可是,她一下又变得不苟言笑,板起了面孔。

  “我父亲还没有来?”她问。

  昂代斯玛先生急切回答说:“他就要来,他就来,你要是愿意,你可以等着。”

  她留下来没有动,不过,很通情知理地想这段时间怎么消磨才好;父亲是把她忘记了,转眼之间,她也成了孤儿。因为刚才穿过树林迷失方向,一阵心慌,她的神色就像孤儿那样仍然显得孤僻而且粗野。她把手伸到脸上,用两只手在嘴上抹了一下,又揉揉眼睛,就像刚刚睡醒时所做的那样。

  她在水塘边上怎么玩的?她的手让干泥弄脏了。她先是把那一百法郎硬币还给昂代斯玛先生,大概后来松手让它滑落下来了。实际上她两手空着放下来垂在裙边。

  “我走吧,”她说。

  昂代斯玛先生猛然想起瓦莱丽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米歇尔·阿尔克的大女儿和别的女孩不一样。米歇尔·阿尔克认为他这个女儿与众不同。听说,病并不那么严重。不过有些时候,一下子把什么都遗忘得干干净净。可怜的米歇尔·阿尔克,他的女儿真是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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