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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坦率地讲,我没有这种感觉。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我们的工作很有成效。”

  “你瞧,卢卡斯,我并非喜欢那种事,”纽金特若有所思地说,“是菲利普要我做的。我希望能够缓期,我真是那样想的,可如果缓不了的话,我们就必须作好准备。我希望这一切能够顺利进行。”

  曼听出来他显然是在扯谎,但还是把那份规程拿了起来。纽金特还不曾亲眼见过执行死刑,他现在不是按天计算时间,而是在按小时计算时间,他迫不及待地要看到萨姆被绑在椅子上吸毒气的样子。

  卢卡斯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在走廊里他遇到州里的行刑人比尔·蒙代,不用说是去找纽金特密谈的。

  亚当刚好在下午三点前几分钟到了图书室。这一天是在莉因酒后驾车遇到麻烦引起的惊恐中开始的,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事让他高兴。

  上午他一到办公室便先倒了杯咖啡。他坐在桌前喝着咖啡,一方面想缓解一下头痛,一方面想研究一下案情。大约过了有十分钟的样子,达琳给他送来了分别从新奥尔良和地区法院发来的传真。他的两个上诉又以失败告终。第五巡回法院支持联邦法院就萨拇指控毒气室残酷、过时因而违反宪法的上诉所作出的裁决。地区法院驳回了就本杰明·凯斯在初审中辩护不力提出的上诉。亚当的头痛顿时烟消云散。不到一小时,死刑书记官理查德·奥兰德先生从华盛顿打过电话来询问亚当的上诉计划,同时还要了解辩方提交其他诉状的可能性,他告诉亚当只剩下八个工作日了,好像亚当需要他提醒似的。奥兰德来电话半小时后,第五巡回法院死刑事务办公室的书记官又来电话询问他准备何时就地区法院的裁决提起上诉。

  亚当对两家法院的两位死刑书记官说他会尽快办理上诉事宜,力争今天就把诉状递上去。他静下来思考这件事时,觉得这真是个令人诚惶诚恐的执法程序,你的一举一动都被那些人留心着。在这个阶段,法院和大法官们都会时刻关注着你的下一步动作,不时会有书记官打电话来询问你的打算。个中的原因显而易见又令人心寒,他们关心的并非是萨姆能否抓住使死刑得以缓解的绝好抗辩材料,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应对措施。死刑书记官们已经得到上峰的指令,要他们密切注意着正在一天天减少的日子,以便法院能够及时作出裁决,通常是不利于案犯的裁决。这些法官们并不热衷于在凌晨三点阅读答辩状,他们要求在正式上诉材料到达之前尽可能早地将全部最后上诉材料的影印件摆到他们的案头上。

  临近中午时分,费尔普斯从办公室给他来了个电话告诉他还没有找到莉。他已经询问了方圆百里内所有的戒毒所和康复机构,没有一家接受过名叫莉·布思的人。他说自己仍在继续寻找,但眼下有很多会要开,还说了些别的什么。

  萨姆在半个小时后来到了监狱图书馆,精神状态还好。他已经在正午时分看到了电视上报道的不利消息,看到了杰克逊市电视台的倒计时在算计着他的日子,只有九天了。他坐在桌前有些茫然地望着亚当。“带了爱斯基摩派吗?”他像个渴望糖果的小孩子般可怜兮兮地问。

  亚当伸手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冷藏瓶并放在桌子上打开。“在大门口差点给没收,后来警卫又撕开包装威胁说要给倒掉,现在可以享用了。”

  萨姆伸手便拿起一只,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把外皮剥开,他先是用舌头舔着外层的巧克力,然后才咬了一大口,他闭上眼睛慢慢地在嘴里咀嚼着。

  几分钟后他吃完了第一只爱斯基摩派,又接着吃第二只。“今天不走运吧,”他一边舔着冰淇淋的边角一边说道。

  亚当把一些文件推给他。“这是那两份裁决,很简单,也很明确,根本不同意我们的看法。这些法院里对你友善的人不是很多,萨姆。”

  “我知道,但至少还有其他人喜欢我,我不要看那些废话,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们要证明你的精神状况完全不适于执行死刑,因为你年事已高,已经不能完全理解对你进行这种惩罚的意义。”

  “没用的。”

  “你在周六还很赞同这个想法,出了什么事吗?”

  “根本不顶事。”

  “为什么?”

  “因为我并没有精神失常,我很清楚为什么要处死我。你已经做了一个律师所能做的一切——凭空杜撰出一些荒唐的论点,再找些古里古怪的专家给以证明。”他咬了一大口冰淇淋并舔了舔嘴唇。

  “你要我放弃吗?”亚当马上问道

  萨姆打量了一会儿自己那焦黄的指甲盖。“也许是吧,”他说着一面用舌头很麻利地舔着自己的手指。

  亚当坐进他旁边的椅子里,正好面对着自己本应坐的律师位子。他仔细地审视着萨姆。“怎么回事,萨姆?”

  “不知道,我一直在考虑一些事。”

  “说给我听听。”

  “我很年轻的时候有个最要好的朋友给车撞死了。他当时二十六岁,撇下了年轻的妻子、年幼的孩子、新置的家业以及在前面等着他的全部生活,突然间就走了。我已经超过他四十三岁了。我大哥死时五十六岁,我已超过他十三岁。我老了,亚当,已是风烛残年,我累了,我想还是放弃吧。”

  “别这样,萨姆。”

  “让我们看看都有哪些好处吧。你的压力就此可以解除,下周你就不用再劳神去拼命做那些没用的上诉了,当这一切过去时你也不会有失败的感觉,我也用不着在剩下的几天里再去祈求什么奇迹的发生,而是可以安心地做做准备,我们可以在一起多呆些时间,我的死会让许多人感到欣慰——克雷默一家、麦卡利斯特、罗克斯伯勒,还有那百分之八十的赞同死刑的美国人。我的死会成为法律和秩序的又一辉煌时刻,我也可以稍微体面些地离开这个世界,不会显得像个贪生怕死、绝望透顶的人,这一切都很令人鼓舞。”

  “你到底是怎么了,萨姆?上周六你还在准备抗争到底。”

  “我对这种努力厌倦了,我已经上了年纪,活得够本了,即便你救了我这具皮囊又能怎么样?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我哪儿也不能去,亚当,那时你又会回芝哥去埋头于你的事业,当然你肯定会随时回来,我们会互相通信和寄贺卡,可我仍不得不住在死监里,而你不会,你不明白这些。”

  “我们不能退缩,萨姆,我们还有机会。”

  “这事由不得你,”他吃完了第二只爱斯基摩派后用袖子擦擦嘴说道。

  “我不喜欢你这样,萨姆,我喜欢你那种不顾一切、点火就着、咄咄逼人的样子。”

  “我累了,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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