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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取灭亡(6)


  好不容易来到山脚下。他在冷杉林中一块长满青苔的坡地上坐下来歇息。最艰难的时刻终于到来。他脱下军用衬衫,铺在地上,把那两块金砖从箱子中拿出来,放在衣服上,把衣服裹住金块,打成一个包裹。他在斜坡的土地上挖了个洞,把空箱子埋了后,又把衬衣袖口拴成一个吊带,跪下身去,把头伸进这粗糙的吊带里,双手握着衣袖打成结的两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尽量使身子前倾,以免这沉重的包裹晃动,打在自己的背上。他身上扛着的包裹相当于他自身体重的一半。这么重的东西压在背上,就象一团火在烧灼着他。他喘着粗气,拖着步子慢慢在树丛中的小道上往下移动。

  直到今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这个包裹搬上吉普车的。衣袖打成结的吊带越走越长,金砖不时地撞在他的小腿上,他不得不常常停下来重新打结。每走一段路,他必须停下来坐一会儿,把头埋在手心中,歇一会儿,然后挺起腰杆再挪动几步。他全神贯注地数着步子,每一百步停下来休息一次。就这样,他终于到达了那该死的吉普车,而自己一下子瘫倒在车旁。等到他感到体力逐渐恢复后,他把金块埋藏在林中一堆杂乱的、他确信能找到的大石块下。他尽可能把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绕道避开奥布欧霍萨的小屋,回到自己的宿舍。为了庆贺自己的成功,他独自饮完一瓶荷兰杜松子酒,又吃了点东西,然后上床死死地睡了一大觉。

  第二天,综合事务局的一分队根据一个新线索离开那里,进入了米特西尔山谷。六个月后,战争结束了,斯迈少校回到伦敦。

  战争结束给他带来了新的问题。黄金难以偷运,何况他拥有的数量相当大。他必须把它们运过英吉利海峡,藏到一个新的地方,因此他推迟了复员,想尽量利用自己的军衔特权,尤其是他拥有的军事情报人员的通行证的便利条件。不久,他作为慕尼黑联合审讯中心的英方代表被派往德国做了六个月的书记工作。在这时间,他取出金块,并把它藏在驻地中的一只破箱子里。

  他利用两个周末休假时间飞往英国,每一次都在笨重的公文包里夹带一块金砖。当他每次穿过慕尼黑和诺索尔特的机场拎着公文包时,他尽量装出公文包中只装有一些文件的轻松样子。当然这样做之前,他必须服两片氨基丙笨药片,剩下的全凭自己铁的意志。最后,当他把金块安全地转移到了金斯敦他姑姑家的地下室里,他可以从容不近地考虑下一步计划。

  他从皇家海军退役后,与他在综合事务局时睡过觉的许多姑娘中的一个结了婚。他妻子十分可爱,金发碧眼、白皮肤、亚麻色头发,出身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名叫玛丽·帕内尔。他结婚后,他们决定移居牙买加的金斯敦。

  他们认为,金斯敦阳光明媚,食物精美,以有廉价的好酒,真是人间天堂。

  在那里,没有阴霾,没有限制,远离了战后英国工党政府的管理。

  动身前,斯迈尔斯少校把金砖给玛丽看。当然,那时他已抹掉了上面的德国银行标记。

  “我相信你会发现我是个精明的丈夫,亲爱的,”他说,“我对当今的英镑无任何信任感。我把所有的证券都卖了出去,全部换成了这些黄金。如果兑换得好,这两块金砖值两万多英镑。它会给我们带来幸福的。我们想要钱,只需切一块卖出去就可以了。”

  玛丽不熟悉货币管制法。她跪下来,抚摸着闪光的金砖爱不释手,接着,她站起来搂着斯迈尔斯少校的脖子一阵狂吻。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男人,了不起的丈夫,”她说着,眼睛中含着热泪。

  “你聪明、漂亮、勇敢,而且还很富有。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妻子。”“无论怎么说,我们富有,这点是真的。”斯迈尔斯少校说,“但是你得向我保证,决不能说出去。要不,牙买加所有的盗贼都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你能起誓吗?”

  “我起誓,绝对不说。”

  斯迈尔斯夫妇从未料到,金斯敦郊外山脚下的王子俱乐部是个如此美妙的乐园。俱乐部会员举止文雅,仆人漂亮,食物丰盛,酒好便宜,就连那里的热带庭院也很漂亮。他们在那儿很受欢迎。斯迈尔斯少校的战功使他们很容易打进政府大厦的社交场所。从此对他们来说,生活好象是永不结束的应酬和招待。白天,人们邀请玛丽打网球,邀请斯迈尔斯打高尔夫球;晚上,玛丽参加打桥牌,斯迈尔斯投入扑克游戏。当时,在他们的家园英国,猪肉罐头已成了人们的抢手货,黑市猖獗,人们纷纷咒骂政府的无能,忍受着三十年来最恶劣的冬季气候,而在金斯敦,他们在享受贵族人的生活。

  开初,欺迈思夫妇的开销是用他们共有的现金支付的。由于发放战时退伍金,他们的积蓄增加不少。在等待观察一年时间之后,斯迈尔斯少校决定和傅家公司的进出口公司做黄金交易。傅家兄弟比较富有,并受人尊重,是贸易兴隆的牙买加华侨商会的头面人物。虽然有人怀疑他们一些交易是不正当的,但经过斯迈尔斯少校暗地调查所得到的一切都证明,他们是可以值得信任的。当时,布雷顿伍兹国际金融会议已确定了世界黄金价格的控制指数,而且签订了条约,但人们都知道,只有丹吉尔和澳门这两个自由口岸,由于不同的原因处于布雷顿伍兹会议条约之外。在这两个地方每盎司黄金至少可卖到一百美元,而世界规定的兑换价格才不过为三十五美元。战后傅家兄弟正好开始同经济复苏的香港做生意。人们一直从香港把黄金偷运到邻近的澳门。斯迈尔斯少校认为,按这条路线进行黄金交易是可行的。于是他和傅家兄弟进行了一次愉快的会晤。但当他们检查黄金成色时,他们提出了问题。

  由于金砖上缺少制币厂的标志,傅家兄弟不得不询问这些黄金的来源。“你看,少校,”傅家兄弟中的哥哥和蔼地说:“在金银市场上,人们愿意接受那些标有各国国家银行和可靠的买卖人的标记的黄金。这些标志保证了黄金的品质。当然,有些银行和买卖人用他们自己提纯的方法制造黄金。但那些黄金也许不十分精确,或者应该说不那么纯。”

  “你是说这些金砖是假的?”斯迈尔斯少校问,话中明显流露出自己的焦虑和痛楚。“难道这是两块镀金的铅块?”

  兄弟俩当然不愿意让他过于为难,不断解释道:“不,不是那意思,少校。这当然不可能是假的。但是,如果你回忆不起这些上等金砖的出处,那么,如果我们打算检验一下,你不会在意吧。我们有很多方法检验这块金砖的精确含金量。我们经常进行这种检验。你把金砖留下,今天午饭后再还给你,你看这样行吗?”

  斯迈尔斯少校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他只能相信傅家兄弟。他们也许会编造出该金块的含金量,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从傅家兄弟办公室走出,到饭馆里要了一杯酒和一个三明治。他心不在焉地喝了酒,吞下三明治,然后急匆匆地向傅家兄弟凉爽的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中依然如旧,没有什么变化:两个微笑的兄弟、两块金砖和他的公文包。唯一不同是在哥哥前面多了一张纸和一支派克金笔。

  “你的金块的问题我们已解决了,少校。成色不错。而且我想你一定也想了解一下它们的历史吧。”

  “当然,”斯迈尔斯少校说,作出极有兴趣的样子。

  “这是德国金砖,少校。可能是战争时期德国银行铸造的。这一点我们是从它们百分之十的含铅量这一事实推断出来的。在希特勒统治下,用这种方法在金子中掺假是德国银行愚蠢的办法。这种勾当很快被买卖人看出。德国金条的名声一下子臭了。例如,德国有许多金条在瑞士,而那里的德国金条价格不断地下跌。这样一来,德国人的愚蠢作法使德国国家银行失去了一个几个世纪以来一直享有的诚实经营的好名声。太糟糕了,少校,他们蠢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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