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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他谈到拿破仑在天气上总是走运,他又引证查理十二世和华伦斯坦的几次战役由于意外的暴风雨而转败为胜。帕格很欣赏梯莱特的博学多识。在这方面,他是毫无招架之功的,也想不出有谁能胜过他。看来梯莱特对历史上的每次战役都很有研究。泽克西斯一世或凯撒大帝战略上的失策惹他生气,就象赫尔曼·戈林惹他生气一样。一小时后,他们的车驶到一个小城镇。汽车沿着一条污水运河驶去,然后驶近一片满是油烟的楼房,周围围着高高的铁丝网。门口一个士兵向他们敬了个礼,放他们进去了。帕格问:“这是什么地方?”

  “乌克斯桥。您不是想看看第十一战斗机大队作战指挥所吗?”梯莱肯说。

  “啊,不错。”三个星期以来,梯莱特从来没有提到他提出的那个要求,维克多·亨利也没有再提起过。

  一位面带笑容的圆脸空军上尉出来接待他们。他是个贵族,他的姓名很长,梯莱特说得很快,帕格没有听清。这位贵族先生带他们从耀眼的阳光下顺着很长的螺旋形楼梯一直下到地下室。“有人也许盼望在这种地方碰上白兔,是不是,上校?”他操着牛津的声调说。“可这里是看着表办事。我担心这里没什么可看的。”

  他们走进一座奇怪的小剧场狭窄的二楼楼座。舞台和挂幕的地方是一堵黑墙,墙上满是一行行电灯泡,除了最上边一排红灯,其余全是白灯。墙边有一行标明皇家空军各个准备阶段的名称。下面地板上有二十来个穿军服的姑娘,有的戴着拖了长线的耳机,围住桌上一张英国南部大地图在工作。墙的两侧,在类似无线电控制室的玻璃小屋里,有些男人戴着耳机伏在桌上写东西。这个地方散发出一股地底下泥土和水泥的气味,很安静,很凉爽。

  “勃纳—沃克,你的美国客人来啦,”梯莱特说。坐在楼座中间的金发军官转过身来露出微笑。“啊,来啦!听说您要来,我们高兴极了。来,坐在我旁边,好吗?”他和他们握握手。“现在没有什么事干,可是很快就要有事干了。英吉利海峡的天气一旦从坏变好,德国佬就要自天而降了。”勃纳—沃克用一只手擦了擦他那瘦削的粉红色的下巴,调皮地朝帕格瞟了一眼。“我说,您搜罗来的那些飞机,可派了大用场啦。”

  “它们在空战中派不了什么用场,”帕格说。

  “这些飞机用于巡逻特别好。对来犯的舰队予以迎头痛击。飞行员很喜欢它们。”勃纳-沃克注视他的眼睛。“瞧这儿,您能在两天之内生产这批飞机吗?”帕格只是咧嘴一笑。

  勃纳-沃克摇摇头,摸了摸他的鬈发。“我当时真想主动向您提供帮助,可是您给我的印象好象您一个人完全对付得了,那样我们反倒成了大傻瓜啦。啊,有一个我们共同认识的朋友来啦。大热天在华盛顿的招待会上头一次见到您时,您不是跟塔茨伯利父女在一起吗?”

  帕米拉走进来换另一个姑娘的班。她抬头望望,向维克多微微一笑,就开始工作,再也不朝他看了。

  “看起来一目了然,是吧?”勃纳-沃克指着那张地图和那堵墙说。“斯坦莫尔战斗机司令部负责防空,可是,他让每个大队独当一面。我们的地区是英国东南部。这是个热闹地区,离德国最近,伦敦也在这里。”他用他那枯瘦的手臂指着那堵墙。上下挥动。“那六行灯泡表明我们大队的六个战斗机控制站。垂直的一排灯泡表示一个战斗中队。统共二十二个中队。理论上,我们指挥五百名以上战斗机驾驶员。”勃纳-沃克抿了抿嘴唇。“那是在理论上。目前我们正从其他大队借用飞行员。就这样,我们还缺很多。不过……”他朝那堵黑墙的墙脚指了指,墙脚的白灯泡亮了,组成一排锯齿形。“墙上的灯从下往上亮,就表示进入战斗准备,跟着就是起飞、发现敌人,最后当然是双方交火。那是一排红灯泡。我们六个分站跟我们和飞行员们说话。我们在这里把全部情况汇在一起。空战激烈时,空军少将会来亲自指挥。啊,对了。关在左边玻璃室里的那些可怜的人是收集从地面观察站发来的情报的。右边的人收集来自防空站的情报。因此有关德机在我们领空的消息很快就从这里反映出来。”

  在这里,帕格并不象在凡特诺时那样吃惊了。他已经知道有这种系统存在;可是现在仔细一观察,一种敬畏之心油然而生。“先生,照您说来,不是要有几十万英里长的电缆吗?成千上万根线路,林立的设备,这些都是什么时候装备好的?”

  “啊,两年前我们就定出计划了,那班政客认为这笔经费太大,不同意。慕尼黑会议之后我们才拿到经费。这是一股逆风,不是吗?嘿,开始啦。我相信德国佬已经来啦。”

  那堵黑墙上的白灯泡开始往上亮。坐在勃纳—沃克旁边的青年贵族把话机递给他。勃纳—沃克即刻用皇家空军的暗语讲话,他的目光从墙上移到放地图的桌上。然后他把话机送回原处。“不错,凡特诺雷达站现在报告说,敌人开始进攻,有的正准备进攻。其中两起是四十架以上,一起是六十架以上。”

  梯莱特说:“戈林真是头蠢驴,他怎么不捣毁我们的雷达站?这肯定是他的一个历史性的错误。”

  “啊,他尝试过,”勃纳—沃克说。“可是要做到并不那么容易。除非他们击中铁塔,把它炸得粉碎。不然的话,它象一株棕榈树,暴风雨过后,依旧挺立起来。”

  “那么,他应该不断地炸。”

  白灯泡不断在板上往上亮。作战指挥所即刻呈现出一片繁忙景象。但是,没有人露出惊慌的神色,说话的声音也很低。空军少将来了。他很瘦,显得很严肃,留着稀疏的小胡子,跟梯莱特将军很象两兄弟。他走进来以后,起初没有注意到客人,后来跟梯莱特打招呼,他脸上带着十分热情的笑容,这使他看来和蔼可亲。

  毕京山控制站的红灯首先亮了。维克多·亨利看见帕米拉抬头朝这些灯光看了一眼。她和别的姑娘们忙于摆弄箭头和号码盘,桌面上立刻清晰地显示出四队飞机正沿着不同路线向英国南部进袭。地上接电话的人们很低的、嘁嘁嚓嚓的报告声混成一片。楼座里没有人聊天了。亨利坐在那里眼看红灯一个个亮起来,他象看球赛似的被吸引住了。在约二十分钟内,木板上半数中队的红灯都亮了。

  “差不多啦,”勃纳—沃克不再发紧急命令,信口说一句。

  “我们几乎出动了二百架飞机。这批飞机下来加油、补充弹药的时候,另有一批在旁作掩护。”

  “你们木板上的红灯有全亮的时候吗?”勃纳—沃克抿了嘴唇。“有,那是由不得你选择的。目前,后备力量已经快用完了。”

  帕格竭力想象,在那遥远的、蔚蓝色的天空现在正有多少飞机在云层里蹿来蹿去。这场飞机的搏斗造成多少象年轻的华伦和拜伦那样的德国和英国青年的死亡。帕米拉那位冷静的桔子水爱好者,矮矮胖胖的演员,这时也穿着黄色救生衣,以每小时几百英里的速度在空中飞翔,同时要注意飞机的反射镜里有没有白色的的方机头出现,或者向冲过来的漆有黑十字的敌机射击。毕京山的两个灯泡朝上亮,变成白色:返回基地。

  “从德国飞机起飞开始,战斗很少超过一小时的。”勃纳—沃克说,“他们很快就没油了,非回去不可。他们象精疲力竭的蝙蝠,时常掉下海去。俘虏们说,德国空军给英吉利海峡取了一个不不雅的名称,相当于你们美国的‘粪沟’。”

  几分钟以后,红灯一个个熄灭了。空军少将离去了。下边的姑娘们把桌上的标志全都拿掉了。勃纳—沃克爵士接电话,听取汇报,他用两只瘦骨嶙峋的、毛茸茸的手拚命擦了擦自己的脸,转向帕格。他的两眼布满了红丝。“您愿意跟帕米拉·塔茨伯利谈谈吗?”

  “当然啦。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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