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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二


  最后,我饥渴的躺在砖造小屋的地板上,连大声咒骂都做不到。黑暗之中,来来往往的公共车辆和电车声在震动着,远处铁轮的轧轧声,一次又一次的穿透过来。

  夜晚中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屋里有一具凡人体,死去的血,冷的血,令人作呕的血,最最不该吮吸的血;躺在冰而潮湿的体上,我仍然啜饮留下来的救命之泉。

  而阿曼德就在那里,不声不响地站在阴影里,干干净净的穿着麻布白衬衫与黑色的羊毛长裤。他低低地说着刘易斯与克劳蒂亚,表示将有一场批斗审判;他蹲下来坐在我旁边,一时忘记他的人模人样,忘记他是年轻小绅士,而坐在肮脏潮湿的地上。“你必须在大家面前,正式宣告,这件事是她做的。”这时,那些其馀同类,新的徒众,一个一个过来瞧我。

  “找衣服给他——”阿曼德说,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他必须看上去体体面面的,我们失落的爵爷——”他告诉他们:“他一向衣冠楚楚的。”

  当我恳求与伊兰妮、菲力或劳伦特说话时,他们全都笑了,他们全不认识这些名字。提到卡布瑞,他们更闻所未闻。

  马瑞斯此刻又在哪里?在我们之间,关山阻隔迢遥千里,纵使法力无边,他能听到看到这些吗?

  在高高的上面,在剧场上,尚有凡人观众,如羊在畜栏里,在木头地板、木头楼梯踢拖作响。

  我梦见自己逃离这里,逃回纽奥良,让时间恢复一切;我梦见土地,开罗那几天,我在清凉的土地里寻求庇护;我梦见刘易斯与克劳蒂亚,我们

  守一起;克劳蒂亚奇迹似的变成一个成熟美女,她开怀笑说:“你瞧,我到欧洲来就是来发现奇迹,找寻让我可以长大的秘方!”

  我恐惧不安,唯恐再也不能离开这里,我会被幽闭,有如在圣婴公墓下饥渴的幽魂,我已经犯了致命大错。我浑身发抖,一边哭喊,一边试图和阿曼德讲理,那时我发觉阿曼德根本不在,如果他来过,他已很快又走了。我已陷入错觉与妄想之中。

  那个受害者,那个缓和的受害躯体——“把它给我吧,求求你!”——而阿曼德说:“你必须按照我告诉你的开口说话。”

  那是一群妖怪暴民的法庭,白森森的魔鬼大声谴责,刘易斯绝望的哀哀讨饶,克劳蒂亚无言的瞪着我;我说着,是的,她是罪魁祸首,她犯了滔天恶行,是的;当阿曼德粗暴地推我到阴影下时,我诅咒他,他天真的脸容一如往常,光辉灿烂。

  “你干得不错,黎斯特,你干得不错!”

  我干了什么?作证反对他们?因为他们违背了古老法规?因为他们违背了集会的会长?但是他们了解什么古老法规呢?我大叫刘易斯的名字。然后我在黑暗中啜饮鲜血,另一个受害者活生生的血,不是我所期待痊愈的血,那只是一般的血。

  我们又在马车里,车在奔驰着。我们驰过乡野,越走越高,经过老城堡来到屋顶上。克劳蒂亚的黄色血衫在我手里,我看见她在一个狭窄潮湿的地方;在那里,她被太阳烧化了。“把骨灰撒掉!”我说着,可是没有人去做。撕破的黄色血衣原来丢在地窖,如今我却抓在手里。“他们会撒掉骨灰的,对不对?”我说。

  “难道你不要正义?”阿曼德问道。在风刮下,他把黑色毛披风裹紧了,他的脸因为刚的杀戮,充满权威力量。

  这跟正义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抓着这个东西,这小小的血衣?

  我从梅格能的城垛望出去,我看到城市来捕捉我,伸出长臂来拥住塔楼,空气中充满工厂的刺鼻烟味。

  阿曼德静静站在石头栏杆旁边注视我,他看起来突然一如克劳蒂亚的年轻。我想起马瑞斯的话:要确定,在缔造他们之前,他们应该已拥有相当一段人生;绝不容许缔造年轻一如阿曼德者。悔之晚矣!在死亡中,克劳蒂亚没有说话,她只是注视周遭的这些怪物,好像他们全以异类的舌头在吱吱喳喳。

  阿曼德的双眼通红。

  “刘易斯,他在哪里?”我问道:“他们没有杀他,我看见他了,他跑进雨中。”

  “他们已去追他了——”他答道:“他反正注定要杀戮的。”

  撒谎的人,却有一张唱诗班男童纯真的脸。

  “阻止他们,你一定要,只要还来得及……”

  他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审判?他们对我做的干你什么事?”

  “反正已经做了。”

  在风声咆哮里,传来汽笛尖锐鸣声。我迷失在思潮起伏里,迷失在……我不想去回忆。刘易斯,回来!

  “你根本无意帮助我?是不是?”我痛心绝望。

  他身子向前倾,脸上的表情瞬息转变,一如许许多多年以前,好像他的怒火在体内烧开了一样。

  “你,是你毁了我们全体。你,是你得到一切。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帮你?”他靠近,脸容委顿狰狞。“你把我们变成杜登波大道上作呕的招牌,你把我们变成廉价故事的题材,客厅的笑谈。”

  “我没有呀!你知道我……我发誓……这不是我做的。”

  “你让我们的秘密引起瞩目,那个时髦的家伙,梅格能戴着白手套,魔鬼穿着天鹅绒披风!”

  “把这些都怪我太疯狂了吧!你没有权利这样!”我驳斥着,可是我的声音结结巴巴得这么厉害,自己也听不懂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大吼大叫,有如蛇的毒液往外猛吐。

  “我们原有自己的伊甸园在古代公墓之下——”他毒信嘶嘶地说:“我们原有自己的忠诚与目标,是你用火焰狂舞的刀剑,把我们驱赶得一无所有。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回答我。我们什么也没有,只能彼此相爱;而对怪物如我们,相爱有什么意义?”

  “不,这不是真的,这些早已发生,你什么也不了解,你从来没了解过。”

  他根本没听我的话,再说,他听不听也无关紧要;他靠得更近,只见一阵黑色闪光,他的手已伸出,我的头猛退后;我看见天空和整个巴黎城市翻转过来。

  我从塔楼顶直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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