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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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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开始的反应是“不”,并且用力关上门走了。过了一阵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拥有剧场呢?这跟我拥有木箱里的宝石,身上穿的衣服,或者送给侄女的玩具屋,有什么不同? 我回心转意,重返罗杰的家门。 “好吧,就买剧场。”我说:“给他一万银币,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一诺千金,非比寻常,为什么贸然就做决定,我自己也不明白。 我想,痛苦总该过去,也非过去不可。我必须学会主宰自己的心智,我的心灵毫无枷锁,不为任何事物所役使。 无论如何,我现在得以奢华挥霍,在巴黎最豪华的剧场,不论是芭蕾、歌剧,或是莫里哀和拉辛的戏剧,我都保留最好的位置。当舞台灯闪耀在伟大男女演员之前,我已坐在剧院里。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整套行头,手上戴着各式各样的宝石戒指,头上戴着最时髦的假发,脚上穿着钻石扣环于金跟的鞋子。 我拥有生生世世世世生生,可陶醉于诗歌的咏诵;陶醉于美丽歌声于曼妙舞姿;陶醉于圣母院大厅的宏亮管风琴演奏;陶醉于为我计时的回荡和谐钟声;陶醉于安静的杜勒利花园,于雪花的飘落无声。 一个夜晚又一个夜晚过去,在凡人群里,我越来越不紧张,越来越自在了。 不到一个月,我已鼓足勇气,走进皇宫的拥挤大厅。在杀戮之后的温暖于红润下,立刻加入跳舞行列。我没有引起任何怀疑和骚动,反倒是许多女士被我吸引住了;我喜爱她们温暖小手的碰触,她们柔软胳膊于胸脯的紧贴。 那天之后,我大胆走在黄昏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匆匆穿过瑞诺剧场,我挤进另外一家小剧场,去看傀儡戏,看模仿表演,看杂耍特技;不再避讳街头路灯,我走进咖啡屋买咖啡喝,顺便温暖我的手指头,只要看顺眼,我也会找人闲聊。 我跟人争论君主制度,狂热于打撞球于玩扑克牌;看起来我就是走进瑞诺剧场也没问题;只要我愿意,何妨买一张票,溜到楼座,看剧场的当即表演,看尼古拉斯去! 唉!我不能进去。我怎么敢做梦走近尼克的身边?瞒过不认识我的陌生男女是一回事,蒙蔽尼古拉斯怎么行?只要他注视我的双眼,注视我的皮肤,他会看到什么呢?何况我有太多的事要做哩!我自言自语。 对于自己的癖性于能力,我越来越了解了。 譬如说吧,我的金黄头发比从前颜色淡了一些,也更浓密些,但不会再变长了;同样的,指甲和趾甲也不会变长,只不过,如果我把它们剪短,第二天它们会恢复老样子,也就是说,长短正如我“死去”那一天一模一样。虽然一般人不可能察觉这类小秘密,但他们能另外看出端倪;像眼睛不寻常的闪闪生辉,反射出太多的颜色;像皮肤的微微发光等等,都难免引人注意。 当我饥渴时,皮肤的发光现象更加显着,那正表示啜饮时刻的来临。 我也了解到,当我的眼睛注视人太热切时,那个人情不自禁就中魔了;说话时我需要仔细控制音量,太低了凡人听不见,太高了或笑太大声,难免震坏别人耳膜!甚至也可能伤了自己的耳朵。 我的动作也是麻烦所在。我可以走跑跳笑动作一如常人,但是在惊讶、恐慌或悲伤时,身体却会不自然弯曲歪扭,就像一个玩特技的人一样。 甚至我的表情举止,也会失之狂乱夸大。有一次,走在杜登波大道上,想到尼古拉斯而浑然忘我;我坐在一棵树下,双膝合抱,双手放在头一边,像是童话故事里悲哀的小精灵。一个穿着织绵外衣、白色丝袜的十八世纪绅士,绝不可能出现此种举措,特别是当街公然如此。 另外有一天,在变幻莫测的灯光照耀下沈思,猛然间我跃上马车顶,双肘抵住膝盖,双腿交叉盘坐。 这些行为会让人们紧张而害怕。好在平常倒也没事,即使他们吃惊于我过分白皙的肌肤,他们只是转移视线,他们会欺骗自己。我很快就了解到,十八世纪的人由于理性主义使然,他们认为凡事都有合理的解释。 毕竟一百年来已没有攸关巫术的案子发生,我所知道的最后一位是拉莫辛,一个看相算命的人,在太阳王路易十四时代被活活烧死。 何况这里是巴黎,倘使举杯时不小心揉碎了玻璃,关门时太用力撞坏了墙壁,旁边的人也不过误以为我喝醉酒而已! 偶尔,别人问我问题之前,我会先一步作答;偶尔,注视蜡烛或树枝之际,我会发呆失神半天不动,别人不免以为我生病了。 不过最大的困惑乃在于不自禁大笑。我常常会情难自仰的爆笑,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任何事都可能引我大笑,仅仅自己的纯然兴奋,也会导致我狂笑不止。 偏偏这种情况极易发生。没有失落,没有痛苦,对于自己境遇的改变也没有深入探讨;因此,只要碰到自己觉得有趣的事,就大笑特笑难以收拾。 这一点使得其它的吸血鬼对我极为愤怒。不过,这话是扯远了。 也许你已经注意到,我根本还没提起过其它吸血鬼,事实是我还没发现任何一个同类。 偌大的巴黎,我尚未找到一个超自然的生物存在。 我的左边是凡人,右边也是凡人;偶尔,正当我确定附近绝无怪力乱神时,却又会感觉到某种含糊的、捉摸不定的幽魂存在。 正如那晚在村镇教堂墓地一样,感觉大同小异,现象仍然不够具体,而且每回也总发生在巴黎公墓的附近。 每次碰到这种情况,我总是停下来,转身,试图把它引出来。但是每次都徒劳无功,在我尚未确定之前,异物就消失了。我自己根本找不到,而市区的公墓,味道又太令人作呕,我不能也不愿进去里面搜寻。 这已不仅只是挑剔,或是地牢的记忆太糟糕;对死亡味道于景象的反感,已经是我天性的一部份! 尽管时势变迁,但从阿芙跟郡来的那个男孩,一看到死刑就发抖的情况迄无改变;看到体我总双手蒙脸。我想死亡令我愤怒,除非我是主事者;啜饮时,一旦被害人一死,我一定立刻离开现场。 再回到刚幽魂乍隐乍现的话题吧!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有其它种类的鬼魂,他们无法于我作心灵沟通;从另方面说,我也有强烈的印象,觉得幽魂是在注视我,甚至故意对我暴露它的存在。 不管情况如何,我在巴黎未见到其它的吸血鬼。我也开始怀疑,在特定时间内,是否只能有一个吸血鬼存留?也许梅格能已经摧毁所有被他偷血的同类;也许一旦他传授了法力,他就必须消失;也许有朝一日,我制造了另一个吸血鬼,我也非死不可。 不,这一点并不合逻辑,放血给我之后,梅格能仍拥有强大力量;在他盗取力量后,那个受害的吸血鬼,依然被铁链锁住没死。 这真是巨大的玄秘,探秘之念令我十分苦恼。不过在此刻,无知其实倒蒙受祝福。不必梅格能帮忙,我自己迭有发现,或许这正是梅格能意图;或许几世纪之前,他也如此这般依样画葫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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