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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你母亲总说要看他们,你为什么不去问一问她,看她能不能带他们?”

  伊万吉兰自然很高兴。星期五一过午她就开车来到曼哈顿。她身穿一件意大利棉织衫和一条斜纹粗棉布锥型裙子,看上去潇洒迷人。她见面亲吻女儿时,闻到了巴巴拉身上的科隆香水味儿。巴巴拉也记不得她最后一次用香水是在什么时间了。

  “我刚才还在想你打算什么时间走。”伊万吉兰问道。“说真的,你看上去很难看。”

  巴巴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褪了颜色的衬衫。这件衬衫还是她在大学那留下来的,现在她体重一下子减轻了那么多,穿在身上眶里眶荡的。她只把嘴唇轻描淡写地化了化妆,反倒使她的皮肤显得很苍白。她母亲说对了。

  “我知道,我的心情也不好。我但愿能永远离开这里。”巴巴拉不假思索地冒出了这么几句话。她母亲的温和和关心解除了她心里的重重顾虑。“你和狄克之间没发生什么事吧?”伊万吉兰。杜登很少问及这样的个人问题。这种事她总是避而不问。

  “我不知道。他有他的工作,我有我的孩子……”巴巴拉现在也不再乎自己说话的口吻了。她的自尊所剩无几,不想捂着盖着的,不想跟人讲她是多么多么的幸福。

  “可是你当初那么想要孩子。”

  “这我知道。”

  “你也一定知道要孩子就要花功夫。”

  “那我可没想到。”巴巴拉说,这她还是第一次想到。“我想要孩子是因为人家都要孩子。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就象麦克卡尔上的那些画片一样——妈妈,爸爸,还有孩子们,他们总是在一起欢聚,不是做这个就是做那个,做有趣儿的事。”巴巴拉停顿下来,接着她耸了耸肩。“我看我是上了那些宣传的当了,”

  “这么年轻,又这么苦。”她母亲说,“振作起来。瞧。”她母亲说着递给她两张一百元的支票。“重整旗鼓。这个你都留着自己用。买几件新衣服,把头发好好地做做型。不要自暴自弃。”她说着把支票叠好放进巴巴拉的手提包里。她心里在想以后会怎么样呢,她女儿觉得自己的生活支离破碎,她也只能给她些钱去买些新衣服,把头发好好地收拾收拾。

  “谢谢。”巴巴拉扣上手提包。

  “挑逗挑逗狄克。”她母亲一边说一边拼出狄克的名字。“你要是挑逗不了他,去挑逗别人,”

  伊万吉兰抱起两个孩子,把门关上就走了,只剩下巴巴拉一个人。离去潘恩火车站还有一会儿功夫。此时此刻,她脑子里所想到的是:她母亲五十七岁,她二十二岁。

  仅仅二十二岁。

  长岛铁路专线上,星期五下午的火车厢里是扶手转椅,上面套着长毛绒座套,铺着雪白的头垫。列车员殷勤地送着饮料,空调使车厢的空气干爽无味儿,给人以舒畅之感。巴巴拉敢断定司格特·菲茨杰拉德以前就是这样旅行的。她要了两份加橙汁的杜松子酒,接着便看起当年最畅销的《艾克索杜斯》来。她想到自己的生活,决定按母亲的主意办。明天,她第一件事就是去做发型。她要象妻子一样对待自己的丈夫,重新恢复女人的气质。她决心要为自己着想,该如何度过以后的生活。她仍然年轻,不想在无人指点下步入歧途。火车抵达蒙托克时,巴巴拉拿定主意冲撞一下自己的命运。

  狄克在火车站接她。他看上去非常精神——皮肤晒得黝黑,精神焕发——巴巴拉感到很吃惊,他看上去竟然如此漂亮。他们一起安安静静地吃了顿饭,一本正经地议论着阿拉斯加和夏威夷成为州后国旗上一共有了五十颗星,看上去耐人寻味儿。他们决定去看一看有争议的新古根海姆博物馆,商定每个星期,一个晚上雇用保姆,狭克也下决心每天下班早点回家,他们认定他们最喜欢看的电影是《广岛》和《我的爱》。

  之后,他们回到房间。床上铺着干干净净的床单,房间里有个淋浴器,可以喷出热水,一面镜子又长又亮,镜子下面是两个洗手池。巴巴拉对他们刚才吃饭时喝的葡萄酒不习惯。她脱光了衣服,说她象个妓女。

  “那就试一试。”狄克说,“要象真的一样。”

  “我会竭尽全力的,”她说。她确实做了。

  那个星期,秋高气爽,阳光明媚,天空碧蓝,温暖至极。每一天,他们都要沿着荒废的长凳散步很远。每天下午他们都到那个老式的冰淇淋售货亭,买上两份热奶油圣代①,每天晚上他们都饱餐一顿龙虾或牛排或烤牛肉什么的,每天夜里他们都温情脉脉,享受着性爱的乐趣。凡是看见他们的人都会以为他们是一对儿欢度蜜月的恋人。

  ①圣代——顶部加有压碎的水果、核果或果汁等的冰淇淋。

  “我不打算回去了。”

  星期五傍晚,他们坐在一个沙丘上。观望大西洋的波涛懒洋洋地拥向海滩。六点半了,夕阳刚刚西下。白日的温暖依然随着清新而带有咸味儿的空气飘荡。

  “我是说我再不想过我刚刚离开的那种生活方式。我再不想给孩子换尿布,再也不相信斯博特博士的话了。我要去工作。”她屏住呼吸,等着狄克拒绝她。

  “孩子怎么办?”狄克小心翼翼他说。他不想惹她生气。他也不想重新回到原先那样。可是下一步究竟该怎么办,他心里也没有数。

  “我们雇个保姆。”

  “要是雇个全天的保姆,我拿不起这份钱。”狄克一边说一边在一根草上打了几个结。

  “我会挣工资的。咱们可以用我这份工资。”

  “你一分钱也挣不到。”

  “那又怎么样?”

  巴巴拉看了看狄克,然后站起来,顺着沙丘走去,离开了他。他看着她走了一会儿,接着便站起来跟着她,最后大步流星地赶上去。

  “亲爱的,”他说。“我不知道你要工作的欲望这样强烈。”

  结果,对那些威利斯力学院主修英语、不会速记只会打字的中途退学学生来说,想在纽约找到工作确实不那么容易。巴巴拉找过大都市生活刊物,索克尼石油刊物和由一家巴巴拉一直没有弄清名字的公司资助的一个舞蹈季刊的编辑,她都被一一拒绝了。《观察》杂志也拒绝了她的申请,这家杂志的工作人员说,他们最初有意雇用她作接待员,后来他们听说她戴一副眼镜就回绝了她,他们觉得到麦迪逊大街488号的来访者,一下电梯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戴眼镜的姑娘不大体面。

  最后,《纽约时报》上登载了一份招聘编辑助理的广告,她来到了《哈佩尔市场》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在麦迪逊大街和五十六街附近的一栋旧建筑里,实在陈旧不堪。她的这位后来的老板是运动服编辑。

  艾迪丝·斯但尼兹五十多岁。她头发灰白,和芭蕾舞演员一样把头发在脑后盘成个髻儿,鼻梁上架着一副耿谓眼镜,手上带一大块方型男式表。巴巴拉以前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带男式手表。她被这一创举深深打动了。在整个会面期间,艾迪丝·斯但尼兹夫人一直都在给一个座垫锁边。她问巴巴拉是什么地方人,把普林周围的景色描述了一番,并且说:“那些旧粮仓好极了。”她问巴巴拉在哪儿上的大学,告诉巴巴拉威利斯力学院的院长是她姐姐在威沙学院的同班同学。她问巴巴拉有没有孩子,有没有保姆给看孩子,最后说她觉得格雷摩西公园面包房是那个城市最好的一家,尤其是黑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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