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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苏提又故作狐疑状:“真奇怪……我们已经团团围住了,他怎能逃脱?”

  “这个无赖很狡猾的。”亚舍将军顺口便说,并无怪异之处,但苏提不死心,仍继续探他的口风。“他简真完全掌握了我们的动向。”

  亚舍将军皱起了眉头。“听你这么说,我倒有个想法……我们之中出现了间谍。”

  “不太可能。”

  “事实已经证明了。你放心,我会和参谋长好好研究这个问题。我们不会让那卑鄙的叛贼逍遥太久的。”

  亚舍拍拍苏提的脸颊,便又和另一名战士攀谈起来。这番刺探虽然明白,却未使他露出马脚。

  苏提一度怀疑也许自己弄错了,然而当时恐怖的一幕,至今仍深印在脑海中。

  他竟然期望冷血的叛贼会因为自己几句话就惊慌失措,他也未免太天真了。

  法老发表了一篇长谈,由传令官将重点传达到每一个村镇。他以军队统帅的身份向国民保证将继续严守边防,维续和平。四大军团的两万名战士将会保护埃及不受任何侵扰。国家招募了许多努比亚人、叙利亚人的战车队与步兵队,这关系着上下埃及人民的幸福安乐,因此尽管面对昔日的同胞,他们仍会与入侵者奋战到底。

  法老绝不容许有任何违反纪律的情况发生,首相也会遵从圣旨严格把关。

  为了嘉勉亚舍将军忠诚而杰出的表现,法老特派他负责训练军官,以便将来带队出任亚洲的警戒任务。他的经验对他们而言是很珍贵的。已经身兼国王右侧持扇者的亚舍将军,将再增添另一项头衔:资深战略顾问。

  帕札尔打开案卷又关了起来,整理的总是那些早已整理过的文件,下的命令也老是和书记官相左,甚至还忘了遛狗。亚洛更不敢问他问题,因为他总是答非所问。

  苏提越来越不能忍受亚舍的逍遥法外,对帕札尔也越来越没有耐心,便天天在耳边轰他。但是帕札尔却不断说要慢慢来,也没有具体的计划,甚至还逼好友发誓绝不采用激进手段。轻率地攻击亚舍将军,结果必然是失败。

  苏提发现帕札尔对他的提议根本没兴趣,他径自迷失在痛苦的思绪中,人一天比一天消沉。

  帕札尔原以为工作的压力能让自己忘记奈菲莉,不料两人的分离,竟更加深了他的悲痛。他知道这种苦只会随着时间日积月累,于是他决定让自己变成幽灵。向勇士和北风道别后,他离开了孟斐斯,往西方的利比亚沙漠走去。他已是身心俱疲,临走也没有告知苏提,因为他一定又会搬出一堆大道理来。心有所属却又无法结合,这样的生命已经成了一种折磨了。

  帕札尔在炽烈的太阳下、滚烫的沙地里走着。他爬上一座小山丘,坐在一块石头上,双眼凝视着四野的苍茫。天地会将他毁灭,热度会使他干枯,土狼和秃鹰会令他尸骨无存。他无视自己即将葬身的坟场,心里仍咒骂着诸神,并自判第二次死刑,永世不得超生。其实,没有奈菲莉一起度过的永恒,不正是最残酷的惩罚吗?

  帕札尔失魂落魄地坐着,风夹杂着细沙刺痛地打在脸上,他也无动于衷,四周的一切渐渐变得虚无缥缈,空白的太阳、静止的光线……然而想就此消失却也不容易。帕札尔一动也不动,他觉得自己逐渐睡去,最后一次。

  当布拉尼把手搭在他肩上时,他没有反应。

  “我这把年纪了,走这段路可真累。从底比斯回来以后,原本打算好好休息,而你却逼得我跑到这片沙漠中找你。即使利用对物体放射性的感应力,找起来也很费力。喝一点吧。”

  布拉尼将装了清水的羊皮袋递给学生。帕札尔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把水袋的细口放到苍白的唇边,喝了满满一袋。然后他用一种平淡却坚定的语调说:“我如果拒绝,对你是一种侮辱,不过我不会再做任何让步了。”

  布拉尼则不以为意,“你的耐力真好,皮肤没有灼热感,声音抖得也不厉害。”

  “沙漠会结束我的生命。”

  “它不会让你死。”

  帕札尔浑身打颤,“我会耐心等。”

  “有耐心也没有用,因为你是个背信之徒。”

  帕札尔吓了一跳。结巴起来。“你,老师,你……”

  “事实总是伤人的。”

  “我从未曾食言!”

  布拉尼直视着学生的双眼道:“你真没记性。你在孟斐斯第一次接受任命时,曾以石为证发过誓。你看看我们周围的沙漠,那方石头已经化为千块万块,就是为了提醒你不要忘了你曾当着上帝、众人与你自己许下的神圣诺言。你知道的,帕札尔,法官并不是普通人。你的生命已经不属于你了。你要蹉跎、要蹂躏,都无关紧要,但是违誓的人却注定要四处游荡,与那些充满仇恨的幽灵互相残害。”

  帕札尔并未因而提振精神,依旧落寞。“我不能没有她。”

  “你要尽法官的责任。”

  “即使不带着快乐与希望?”

  “司法需要的不是情绪,而是公正。”

  “我忘不了奈菲莉。”

  “跟我说说你调查的事。”布拉尼换了个话题。

  斯芬克斯之谜、第五名退役军人、亚舍将军、被偷的谷粮……帕札尔将事实历历陈述,连内心的怀疑与不确定也都一并说了。

  听完这席话,布拉尼语重心长地说:“你只是阶级最低的小法官,命运却将如此艰难特殊的任务交给你。这些比你的性命更重要,可能还关系到埃及的未来。你难道视若无睹吗?”

  “既然你希望我有所行动,我会的。”这句承诺不免带点妥协与无奈。

  “这是你的职责所在。你以为我的担子比你的轻吗?”

  “你很快就能在隐秘的神庙中享受宁静了。”

  “我要享受的不是宁静,而是庙里所有的活动。虽然我不愿意,却还是被任命为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

  帕札尔的眼神为之一亮。“你什么时候接受金戒指?”

  “几个月后。”

  两天来,苏提找遍了孟斐斯的大街小巷,他知道帕札尔很可能会想不开,不由得心急如焚。

  帕札尔再度出现在办公室时,脸颊全是被太阳晒伤的痕迹。苏提拉着他去参加一个热闹的酒会,会上多的是熟人,勾起了不少童年回忆。到了早上,两人泡在尼罗河水中。

  “你躲到哪去了?”

  “在沙漠里沉思。布拉尼带我回来的。”

  “你有什么确切的决定?”

  “尽管前路黯淡无光,我还是会谨守就职时宣告的誓言。”

  苏提知道他还没有恢复,轻声劝慰着:“幸福会来临的。”

  帕札尔却已经不相信幸福了。“你明知道不可能。”

  “我们一起奋斗。你要从哪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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