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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特列左尔卡抓住面包,叼来给费陀斯。

  “现在,把面包放到这儿!”费陀斯说,取下面包,放到特列左尔卡鼻子上。“听口令:一、二、三、四……”

  费陀斯转过身,背着特列左尔卡,好象忘了它似的。他不声不响坐了两三分钟,这时从特列左尔卡下垂的又厚又大的嘴唇中流出了一条条涎水。

  “吃!”费陀斯出其不意地命令道。

  特列左尔卡倏地把面包向上一抛,用嘴在空中接住,一口吞了下去。

  “好狗!”费陀斯称赞道。“它以前没受训练,连叫都不会叫,可是我教它学了本领。我已经带着它去打过两次猎。我给你妈妈打回来了一些大松鸡,你看见了吗?”

  “表哥,你打来的大松鸡放在我们的地窖里呢。”

  “让它放在那里烂掉。这是你们家的老规矩。”

  “表哥,你在这儿觉得快活吗?”

  “有什么快活的!能活下去,我就知足了。前两天我打了麦子,现在我就歇着。只是阿沙其(巴什基尔语:“吃的”)给得太少,这可要命。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是冬天,在我们巴什基尔,这时节大家正挨饿呢。巴什基尔人冬天吃的是掺鼓皮的面包,一个个饿得精瘦精瘦!可是春天一到,母马下了小驹子,巴什基尔人就喝马奶酒——只消喝上一个月,准胖得你认不出来!”

  “难道马奶……可以做酒?”

  “可以,马奶酒其实就是用马奶做的克瓦斯……我可以教你们做马奶酒,不过,你们也许嫌它脏。你们会说:臭马肉!其实你们是很需要的——你瞧你多瘦!你们吃得太差……不知什么道理;你妈什么都攒着!如果是钱,倒也罢了,可是……是吃的!”

  他摸了摸我,又说:

  “皮包骨头!也不放你们出去玩玩,老是关在屋子里。你要是想去,我给你做一副滑雪板。等到下雪的时候,你们兄弟伙轮流去滑滑雪吧。”

  “可是妈妈……表哥,您替我求求妈妈吧!”

  “她才听我的话呢……休想!快上楼去,表弟,千万别叫他们找你找不着!等过节的时候,吃过中饭,老人们睡了,我自己去找你们。”

  总之,他在我们家里住的时间越长,大家跟他混得越熟。仆婢们喜欢他,是因为他虽然也是“老爷”,却跟自己的兄弟没有两样;母亲满意他,是因为这个外甥不醉酒、肯干活。他不断地显示出新的才能:他钉马掌钉得极好;炉子漏烟,他能修;窗户上要装玻璃,他也能装。起初,母亲担心女仆室的道德会败坏,可是这方面也一直太平无事。不过,有时候他忽然不见了。他出去了,两、三天不见他的踪影。这时母亲的想象力便又活跃起来。

  “你们记住我的话吧,他准是个逃兵!”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

  得交代一句:费陀斯来到我们家后,她立即给别列别依县的贵族长写了一封信,查问费陀斯·波洛甫尼柯夫的身份证是否真是他开的;可是已经过了一个半月,一直没有回音。每当有什么动静的时候,这种没有音讯便成了引起极大不安的根源。

  “你到哪儿去了?”当费陀斯离开几天后重又回来时,她问他。

  “离这儿十来俄里的地方,有一个庄稼汉,请我去帮他打麦。”

  “庄稼汉?不是年轻娘们儿吧?”

  “说不定也是个年轻娘们儿。如今不管是庄稼汉,还是娘们儿,天一冷全穿着皮袄——分不出是男是女!”

  母亲感到很懊恼。不管怎么说,到底是亲戚呀——他要是能给自家人帮忙该多好呀!他还需要什么呢!这儿又暖和,吃得又饱……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可是真奇怪,他倒愿意跑十里路,去给陌生的庄稼汉做帮工!

  费陀斯出门回来之后,又在家里待下来,母亲的懊恼也跟着平息了。再加上别列别依县来了公文,证实这个费陀斯是真正的费陀斯,即波里克塞娜·波尔菲利耶夫娜姑母的儿子,因此,在这方面的疑团也消除了。

  说也奇怪,波洛甫尼柯夫虽然赢得了大家对他的好感,父亲一人对他却不仅采取冷淡而且几乎是厌恶的态度。费陀斯偶尔遇到他,走到他跟前行“吻手礼”时,父亲总是赶紧把两手藏到背后,冷冰冰地说:“唔,你好!去吧,去吧!”父亲背后管他叫“吃母马肉的”,说他是脏货,因为他贪吃半生不熟的母马肉,还时常不耐烦地问母亲:

  “这个‘吃母马肉的’究竟还要把我们的宅子弄脏多久呀’)他用过的杯盘刀叉不准再拿上桌子来!你们要知道,这脏货同狗共用一个碗吃饭!”

  也许是因为父亲这种本能的反感的缘故吧,原先打算有时也让费陀斯上楼来用餐的意图,便注定不能实现了。不过,偶尔也请他上来一起喝晚茶。他来了,仍旧是刚到红果庄时的那身装扮,只是身上穿的衬衫干净了。他只同母亲谈家常,不理睬旁人。

  “舅妈,您最好搬到我们那边去,在那边造一座庄园,”他怂恿说。

  “为什么?”

  “我们那里净是黑油油的肥土,挖下去一沙纪全是黑土。生荒地翻起来,那土呀,油光闪亮。树林里净是橡树,河流又多,河岸两旁全是肥沃的草地——草长得肥极了,一根草抵得上一根芦苇!”

  “天上下不下甘露?”

  “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真话,不是吹牛。我们那边的土地的确是少见的。”

  “什么人住在那边呢?是地主吗?”

  “不是,是巴什基尔人。有这么一支巴什基尔一梅舍尔亚克人的军队:他们首先占有了土地,现在就算是他们的了。无边无际,自古以来就没有地界:一眼望去,全是巴什基尔人的土地。不过近来有些比较聪明的地主也开始光顾那个地方。有些土地已经落到他们手里;他们迁去了一些农民,在那里经营产业。”

  “土地总得花钱去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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