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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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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挽救她,孩子,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女管家放声大哭起来。 阿马罗砰地一声瘫倒在床上,仿佛他也死了一样。 迪奥妮西亚大声喊着叫女仆快来。她们把水,然后又把醋喷在他脸上。他稍稍苏醒过来一点,用手把她们推开。他面色苍白,像死人一般,一句话也没讲;他脸朝下压在枕头上,绝望地啜泣着,两个女人惊惶失措地逃到了厨房里去。 “看上去他好像挺喜欢阿梅丽亚小姐,”埃斯科拉斯蒂卡压低了嗓门说,仿佛她是在一座有人临终的房子里一样。 “他常去她家拜访。他过去在她家做过很长时间的房客。是的,他们就像兄妹一样……”迪奥妮西亚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哭。 然后她们便谈起了各种心脏病(迪奥妮西亚早先告诉埃斯科拉斯蒂卡,可怜的阿梅丽亚死于动脉破裂);埃斯科拉斯蒂卡也有心脏病,这是由于她丈夫虐待她而引起的;她的症状是经常突然昏厥过去……啊,她也有她的烦恼! “你想喝点咖啡吗,迪奥妮西亚太太?” “实话对你说,埃斯科拉斯蒂卡太太,我想喝点酒。” 埃斯科拉斯蒂卡跑到马路口的酒菜馆去买了一杯酒,藏在围裙下面带了回来:于是两个人便坐在桌子旁边,一个蘸着咖啡吃面包,一个把酒喝得一滴不剩。两个人唉声叹气,一致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烦恼和眼泪0 钟敲了十一点。埃斯科拉斯蒂卡正想给教区神父送碗肉汤去,这时他在里面叫她了。他戴着一顶高帽子,穿着一件扣好钮扣的大衣,两只眼睛红红的,像两块正在燃烧的煤。 “埃斯科拉斯蒂卡,”他说,“快跑到十字架客栈去,让他们给我送匹马来。快。” 然后他又把迪奥妮西亚喊来;他在她面前坐下,几乎碰到了她的膝盖,面孔像大理石一样铁青、严肃,一声不响地听她讲述着昨天夜里事情的经过:阿梅丽亚突发惊厥,变得狂暴异常,连她、热尔特鲁德和大夫三个人都揿不住她;后来是放血、灌肠,把她弄得虚弱不堪;最后她窒息了过去,全身变得通红,就像大教堂里某个偶像身上的短上衣一样红。 这时,十字架客栈的小伙计已经牵着马来了。阿马罗从一只抽屉里的一些白亚麻布下面拿出一只小小的十字架,把它交给了迪奥妮西亚,因为她马上就要口里科萨去帮着收殓。 “把这个十字架放在她的胸前,这个十字架是她送给我的。” 他走下楼,骑上马;他一到巴罗萨公路便用踢马刺踢了一下马,疾驰而去。雨已经停了,从铅灰色的云块后面,十二月的太阳射出了一束微弱的光线,照在草地和湿漉漉的石块上。 当他来到井边,能看到卡尔洛塔的房子时,他只好停下来等着,让公路上黑压压的一大群羊先过去。牧羊人肩上披着羊皮,脖子上挂着水葫芦。阿马罗看到他,突然想起了费朗山区和他在那儿的生活,片断的回忆飞快地掠过他的脑海:山区灰色烟雾笼罩下的那些景色;若安娜一边吊在钟绳上打着秋千一边傻笑的样子;他在格拉列拉跟修道院院长一起用晚餐吃羊肉的情景——坐在大火炉旁边,木柴在熊熊燃烧,火焰窜进了烟囱;漫长的白天,他孤独而绝望地坐在自己的房子里,望着雪花不停地飘落下来。现在他渴望能远离世人和城镇,回到山区去过牧羊人那种孤独的生活,连同自己的悲哀一起埋葬在那儿。 卡尔洛塔家的房门关着。他敲了敲门,见没有人回答,便在马厩和院子周围喊她的名字,因为他听到院子里有鹅在哦哦叫的声音。但是没有人回答。于是他便牵着马的缰绳向村子里走去;他在酒馆门口停下,见有个很胖的女人坐在那儿结袜子。里面,在酒馆的暗处,两个男人把酒杯放在手边桌上,正在起劲地打牌,不时把纸牌劈劈啪啪地甩在桌子上;一个发热病面色蜡黄的小伙子在一旁悲哀地观战。 那个胖女人告诉他,卡尔洛塔太太来买了一瓶橄榄油,刚刚才走。她一定是到教堂广场米沙埃拉的家里去了。她朝里面喊了一声,一个斜视眼的小女孩从大酒桶后面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快跑到米沙埃拉家里去,告诉卡尔洛塔太太,就说这里有位镇上来的先生要见她。” 阿马罗回到卡尔洛塔的家门口,在房子外面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等她,一边手里还牵着马缰绳。但是院子里的寂静和紧闭的房门却使他心里感到恐怖。他站起来,把耳朵贴在钥匙孔上,希望能够听到里面有孩子哇哇哭叫的声音。但是房子里静得就像一座被遗弃的山洞一样。他让自己镇静下来,心想一定是卡尔洛塔抱着孩子到米沙埃拉家里去了。他刚才在酒馆那儿真该问问那个女人,卡尔洛塔怀里是不是抱着个孩子。他看了看房子,房子粉刷得雪白,楼上的窗子上挂着平纹细布的窗帘,在那个穷地方这可是很稀罕的一种奢侈品;他想起了这家人家很整洁,厨房里闪闪发光的瓷器布置得整整齐齐。他的孩子肯定受到很好的照料,有一只干干净净的摇篮…… 啊,昨天晚上,他把四枚金币留在厨房的桌子上,作为预付一年的养育费,后来他恶狠狠地对那个侏儒说:“我全指望你们了!”那时候,他一定是疯了!可怜的小孩子!不过昨天夜里在里科萨,卡尔洛塔清楚地理解到他现在希望他的孩子活下去,希望他们精心地、爱抚地把他养育成人!他再也不能把孩子留在这儿了,因为那个侏儒眼睛里布满血丝,令人恐怖。他要当天晚上把他送到彼亚埃斯的若安娜·卡尔雷拉那儿去。 迪奥妮西亚讲的关于“天使的织布工”的那些可怕的故事只不过是些无聊的流言蜚语吧。孩子现在在米沙埃拉的家中很好、很开心,正从那两只硕大健康的乳房里吮吸着奶水吧……这时,他知道自己想离开莱里亚,隐居到费朗去。他将带着埃斯科拉斯蒂卡和他一起去,他要把自己的儿子作为侄子抚养、教育,通过他把那谈情说爱的两年中体验过的所有感情再体验一遍。在费朗,他将在悲痛之中度过自己的一生,但他可以生活得很平静,一直想念着阿梅丽亚,直到像他的前辈古斯塔沃(他也是在费朗抚养大了自己的侄子)一样,死后永远葬在那个小小的墓地上,夏天安息在野花丛中,冬天长眠在洁白的积雪之下。 这时候卡尔洛塔来了:她认出了阿马罗,不禁大吃一惊,竟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根本没想到要走进门去。她的额头蹙了起来,俊俏的脸看上去很阴沉。 “孩子呢?”阿马罗大声说道。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镇静地回答说:“不要跟我谈这个……已经够伤心的了。昨天,我把他抱到这儿两个小时以后——这可怜的小天使就开始浑身发紫,在我的眼皮底下死掉了……” “你说谎!”阿马罗大声喊道。“我要见他。” “请进来,先生,如果你想见他的话。” “可我昨天夜里跟你说什么来着,女人?” “我有什么办法呢,先生?他死了。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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