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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这时候,热尔特鲁德非常激动地走了进来。大夫先生刚才打发她下楼去喊醒了那个男孩子,叫他去给大夫的轻便双轮马车套马。

  “唉呀,院长先生,那孩子真可怜啊!她本来还好好的呢,一下子就不行了!这都是因为他们从她身边抱走了她的孩子。我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不过我的确知道这是罪孽,这是犯罪!”

  院长没有回答,他正在为阿马罗神父轻声祈祷。

  这时医生拎着他的箱子走了进来。“你要想进去现在可以进去了,院长,”他说。

  但是院长并不急着要进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医生,微微张开的嘴唇在颤抖,好像要问句什么话似的。接着他胆怯地说道:“你已经竭尽全力,再也没有补救的办法了吗,医生?”

  “没有了。”

  “医生,如果一个女人给这个世界生下一个没有合法身分的孩子,我们,我们是不允许走近她的床边的,除非她已经到了临终之时。”

  “现在正是她的临终之时,院长先生,”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把他的大衣钮扣扣好。

  于是院长收拾好他的每日祈祷书和十字架;但是在他离开之前,他觉得自己作为一名教士,有责任向医生,这位理性主义者和科学家讲一讲,永恒的奥秘确实是存在的,当死亡来临之时,它就显示出来了。于是他轻声说道:“一个人正是在这个时候才感到了天主的可怕、人类骄傲的虚妄……”

  医生正忙着扣他的箱子,没有回答。

  于是院长走了出去,但是走到走廊中间,他又蜇了回来,以一种非常不安的口气说道:“啊,对不起,医生——不过我知道你经常看到,在圣事仪式以后,有些奄奄一息的人得到特殊的恩赐又活了过来。所以,医生陪在旁边也许是有用的。”

  “我现在还不准备走,我现在还不准备走,”医生说。想到“医学”竟被召来帮助“神思”发挥效验,他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他下楼去看他的轻便双轮马车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当他回到阿梅丽亚的房间时,迪奥妮西亚和热尔特鲁德正趴在床边的地板上祈祷着。这张床本身,这整个的房子,已经变成了一个战场。烛台上的两根蜡烛已经燃到了插口处。阿梅丽亚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两只手臂僵直地摆在身边,皱缩的手呈现出暗紫色——整个僵硬的脸上也是暗紫色,只是颜色更深些。

  院长手里拿着十字架,正俯身对着她极其痛苦地大声呼喊着:

  “天哪!天哪!天哪!我的孩子,想一想天主的思典吧!相信神的仁慈吧!靠在我主的胸前忏悔吧!天哪!天哪!天哪!”

  最后,看到她已经死了,他便跪了下来,轻声念起了第五十一篇赞美诗。一直站在门口的医生,这时慢慢退了出去,踮着脚穿过走廊,下楼来到公路上,只见那男孩子正牵着马的缰绳站在那儿。

  “马上就要下雨了,大夫先生,”那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困倦地打了一个呵欠。

  戈韦阿医生把大衣领子翻上去,把箱子安放在座位上;几分钟以后,他的轻便双轮马车便冒着刚下的阵雨,声音很轻地行驶在公路上了,两只车灯明亮的红光划破了夜的黑暗。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早晨从七点开始,阿马罗神父就站在他的窗口,两眼盯住街道拐角处,等待着迪奥妮西亚的到来。他激动不已,根本没注意到细雨已飘进来打在他的脸上。但迪奥妮西亚却一直没有出现,他只好心情沮丧地动身去大教堂,为古埃德斯的儿子去行洗礼。

  这是十二月的一天,虽然天气阴郁,但庄严的大教堂里却人声鼎沸,挤满了欢乐的人群,那一家人个个喜气洋洋,做父亲的更是踌躇满志,这种喜悦和满足的心情,他们怎么也无法抑制住不流露出来。看到他们这样开心,阿马罗神父难受得直想发疯。瞧他们都来了:穿着白外套、结着白领带、赫赫耀眼的爸爸古埃德斯,胸前戴着一大朵山茶花、神气活现的教父,还有那些盛装的女士们。他们中间最显眼的是那位粗大肥胖的接生婆,她夸耀地佩戴着一大堆浆过的饰带和蓝缎带,把她的两面小小的褐色脸颊遮得几乎都看不见了。阿马罗神父在大教堂的里端,一边心里惦记着里科萨和巴罗萨的情况,一边匆匆忙忙地进行完了仪式:他凑在婴儿的脸颊上,用气息轻轻吹了一个十字,为的是把已经盘踞在他娇嫩肉体上的魔鬼赶走;他把盐放在孩子的小嘴上,这样他就会终身厌恶罪孽的苦涩,只用真理的神圣欲望来培育自己;然后,他又从孩子的嘴里取出一些唾液,放进他的耳孔和鼻孔,这样他就永远不会听到肉体的诱惑之声,永远不会呼吸到世俗的东西发出的迷人香味。教父、教母和客人们都站在周围,手里拿着大蜡烛。他们对于神父含含糊糊念得很快的拉丁文感到厌倦,他们只注视着小孩子,生怕他会对于教会正在给予他的种种告诫作出冒冒失失的、不虔敬的反应。

  接下来,阿马罗神父把手指轻轻放在婴孩的小白帽上,敦促他在庄严的大教堂上,宣布与魔鬼连同它的一切作为和虚饰终生决裂。教堂司事马特伊阿斯用拉丁文为他作了口答,表示与这一切终生决裂——而那个可怜的小孩子却张开小嘴在寻找母亲的奶头。然后,教区神父便向着洗礼盘走去,后面跟着孩子的一家老小和一群集拢来的伪装虔诚的老太婆和一帮街头的野孩子——他们希望在分发铜钱的时候能够捞到几枚。但是在给孩子涂油时却出现了混乱:接生婆激动地、笨手笨脚地解着长袍的缎带,为的是解开后好在孩子小小的光膀子和胸脯上涂油;教母赶过来帮忙时,滑落了手中的蜡烛,把蜡烛油溅在一位邻居太太的衣服上,气得这位太太直皱眉头。

  “弗兰西斯科,你信奉上帝吗?”阿马罗问道。

  马特伊阿斯急忙以弗兰西斯科的名义肯定地说:“我信。”

  “弗兰西斯科,你愿意受洗吗?”

  “我愿意,”马特伊阿斯口答说。

  于是闪闪发光的圣水落在了那只又圆又软像只嫩瓜的小头上;婴儿不耐烦地蹬着脚。

  “我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为你弗兰西斯科举行洗礼。”

  仪式终于结束了!阿马罗跑进圣器收藏室去脱祭服;而神态严肃的接生婆、爸爸古埃德斯、溺爱婴孩的太太们、老妇人和怀着期望的乞儿们则随着丁丁当当的钟声慢步走出了教堂;他们躲在伞下,咯吱咯吱地踏着泥浆走去,得意扬扬地抱着弗兰西斯科——新受洗的基督徒。

  阿马罗一到家便飞奔上楼,他有种预感:迪奥妮西亚正在上面等着他。

  果然她在,就坐在他的房间里。由于折腾了一夜,再加上公路上泥泞不堪,她看上去已经精疲力竭,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他刚一进来她就开始呻吟起来。

  “出什么事啦,迪奥妮西亚?”

  她突然哭了起来,没有回答。

  “她死了!”阿马罗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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