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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故人庄》诗意细读
作者:张明标 田仁荣
中国文学史告诉我们,诗人孟浩然最擅五言格律和五言绝句,其诗在当时颇负盛名,很受同时代和后世人的推崇。李白曾赞美他“风流天下闻”,杜甫亦称他“清诗句句尽堪传”,后人敬用“五言诗天下称其尽美”来评颂他的成就。他写的诗,一般格律严格,但巧于用笔,风格淡远,诗文飘逸,字句明丽,选材贴近生活,内容真实可信,语言洗炼质朴,笔触处处细妙,字字句句匠心可见,多写隐逸之情、闲适之趣和旅途景色之美,有较高的艺术造诣,有很好的艺术价值。大家知道,由课程教材研究所·中学语文课程教材研究开发中心编著,经全国中小学教材审定委员会2001年初审通过·人教版·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七年级上册)主课后“课外古诗词背诵”板块中选入的《过故人庄》一诗,就是其中一首佳作。对于这首诗,就读书人来说,因受多年来语文教学的传统影响,人们老是喜欢单性赏析其诗,美其名曰审视该诗的特点美,更令人应该引起注意的现象是义务教育阶段七年级的师生们,在品析和研练的教学活动中,也偏爱从单一性角度出发来学习这首诗,要么看好其立意,要么看好其内容,要么看好其语言,或者要么看好其选材,要么看好其写作手法或写作技巧。学习这首诗,一般地说,审视诗作的特性美没有错,毋庸置疑。但我们认为,学习这首诗,更好的态度应该是把握诗的整体美,更重要的教法应该从“三维角度”出发来指导学生学习,看这首诗要有立体感,注意诗的整体研析,注重诗作的全部,进行艺术的全面探赏,这才是探究性教学的极限,这样,才有可能优化语文学习效果。
五言律诗《过故人庄》系诗人孟浩然在隐居鹿门山时,应“故人”特邀到“田家”做客之际而写的得意之作。这首诗,写了农村的风景,写了老朋友的情谊,同时也写了宾主交往的亲密非凡。请看看,主客二人,邀至相聚一饭局,一盘鸡,一锅饭,一壶酒,临窗对饮,拉家常,话农事,谈收成,面对面的心交心,直视一派宁静幽远的农家田园风光,融情于酒兴,忘情于农事,并且还要约定他日再聚,真是“来日方长”啊!在惬意悠闲之中,流露了作者对农村生活和农家人的真爱,表现了诗人向往追求一种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相互尊重、团结友爱、坦诚相待的美好感情,也暗暗地透出一点点淡淡的怨愤,从而显示出作者在“仕”与“隐”这一矛盾中暂得缓解的愉悦之情和闲适之趣。若就诗的创作本身而言,从诗的文面上看,一二句款款叙事,情真意切,毫无矫情伪饰;三四句只用天然色彩,淡抹素描,不加任何渲染;五六句把言谈投机、感情契合、吐纳随意、环境与心情的和谐融洽表现得逼真如见;七八句则直截了当,语不啰嗦,流露自然,把恋依依的纯朴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如闻其声,如见其人;“淡”而“远”,质朴而亲切,是这首诗的风格的主要特征,这也正是我们学习与探究的关键所在。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诗的开篇,似乎就是日记本上的一则记事,常而显异;诗的起笔和气平缓,有如流水潺潺,从容不迫。“故人”“邀”而“我”“至”,用“邀”不用“请”,用“我”不用“吾”,用“至”不用“到”,雅俗并美,倍感亲切,全句在文字上毫无渲染。一个“故”字说明老朋友交往亲密,一个“具”字暗示着有请有备,“未从请客先有意”嘛,一“邀”就“至”,表明客人无须谦让,招之即来。老朋友到家做客,主人无须“盛宴”,一盘鸡肉,一壶村酒,一锅黄米饭,家常饭局,简便随意,不拘俗礼,不讲客套,有道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正是君子相交或至交相聚时所可能有的形式,用鸡、黍、酒设饭局招待客人,既显出农家特有风味,又可见乡下百姓待客之淳朴。也正是这种不拘礼俗、不讲排场的招待,朋友的心扉往往更能为对方敞开,才让人们看到了知己之间那种真诚的情谊和敦厚的德行。这个开头平静又自然,不甚着力就交待了诗的写作背景,但对于将要展开的生活内容来说却是极好的导入,显示了一种气氛特征,又有利于下文的深入发展。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走进村里,前往“田家”,一路上欣欣然有喜色,倒叫人流连顾盼,那“绿树”,那“青山”,那“村边”,那“郭外”,乡村的自然美景,着实令人养眼舒心。诗的上句漫取近境,绿树环抱,绿荫成行,显得自成一统,清幽静雅,别有天地。诗的下句轻宕笔锋,纵目远望,由远及近,展现了一片开阔视野:平畴沃野尽头,郭外青山依依相伴,青山与村庄遥接,让村庄不显孤独,互相映衬,美如画屏,使人感到清淡幽静而绝不冷傲孤僻。此地此景,真是叫绝,让人觉得做客做朋友味儿与自然美的味儿合二为一。此地此人,此身此景,胜在画中!这清新亲切的“田家”,这恬静淡美的乡村,让诗人远离“红尘”,享用世外独乐,既没案牍之劳,也无车马之喧,真是“心远地自偏”,“复得返自然”。由此,定然让我们想到陶渊明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自得的神情。然而,考究起来可知,陶和孟比较,陶渊明的“悠然”之中虽然有其对美好生活的执着追求,但却总是掩饰不住那点郁忿不平之气。而孟浩然的“淡泊”之中,自然地流露着一种“宁静致远”和洁身自好的情趣。这是因为,陶、孟俩所处的时代和社会环境毕竟不同。陶生活在东晋末年改朝换代的大动乱时期,社会矛盾异常尖锐,他又身受其害,感到仕途险恶,不得不采取避世远祸、明哲保身的人生态度,但是,民族矛盾、地方忧患和个人失意使他的心始终不能平静下来,尽管也努力挣扎了,仍是摆脱不了苦闷愁郁的羁绊。而孟浩然虽然也是仕途不遂,但由于他是处在盛唐升平的时代,周围一切事物似乎都能给予一种慰藉与愉悦,人生,生活,在他的心中表现出较满意的色彩,所以,他能安于隐逸,乐于恬闲淡适。因此,绿树——青山,村庄——舍郭,田家具鸡黍——我至故人邀,轩开把酒——面场圃——话桑麻,待到他日——还来——重阳又酌一一赏菊花,景、物、事、人、行、言、情、思、趣在诗人孟浩然的巧笔之下,多元包容,化为一体,方方面面细心用笔,自然地显现出诗情画意,可以说,尽管笔墨平实,但艺术十分到位。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我”与“故人”,宾主齐起,临窗举杯,指物议事,闲话“桑麻”,“相顾无杂言”,情感是平淡的,交谈是亲切的,心情是愉快的,酒兴是相互的,气氛是活跃的。这里,“开、轩”二字似乎也是很不经意地写入诗的,主客对饮交谈,轩窗一开,那户外景即刻映入了室内,就让一对酒中人顿感清新真切,好似有个说不完道不尽的话题,欢声笑语洋溢着浓烈的农家风味,相顾之间散发着乡村的泥土芬芳,朋友之间的亲切融洽跃然纸上。正是由于“故人庄”出现在“如此这般”的自然环境和社会背景中,那青山、绿树,那村庄、田家,那谷场、菜圃,那鸡黍、桑麻,那开轩、酒话,那重阳、菊花……总之,自然美、劳动美、生活美、言行美、人情美,如此和谐地构成了一幅清淡、恬静、优美的山乡田园风景画,叫诗人怎能不把那名与利、得与失的“鬼东西”统统淡忘呢?而那“面场圃”、“话桑麻”都是极其典型的农村场景,一“开”一“把”二字极其亲切,那“面”那“话”使朋友相聚的场面更让人倍感亲切;并且,近与远,动与静,交相辉映;人与物,情与景,水乳交融,浑然一气。诗人的手笔令人佩服,为人们创造了一种景中有意、情中有景的高度的艺术境界。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这里,诗人下笔用典:古代以“九”为阳数,故称农历九月初九为重阳节,也叫“重九”,这天有登山、饮酒、赏菊的习俗。“待”、“还”,“到”、“来”,尤其妙用了那个“还”字,真实地表明诗人就是那么样地热爱山乡田园生活,强烈地吸引着他追求并皈依这种人性之美、友情之美和自然之美。于是,诗人临走时,就主动积极地向主人率真地表示将在秋高气爽的重阳节再来相聚对酌,再来观赏菊花。诗意至此,结尾与开头两相对照,前面是应“邀”而“至”,这里却已主动地要求,不请自“来”。那可爱的山乡“田庄”,那美好的田园生活又是如此强有力地改变着作者的情怀,更显示了大自然返朴归真的陶冶力量之伟大!
纵观全诗,没用一个表现强烈感情的词语,没有一个浓烈艳丽的字眼,更没有任何夸张描写,也没有点滴儿的抒情议论,全凭平白朴实的叙述,像清泉流水一样,有如闻一多先生讲的那样“淡到看不见诗”的程度了。透过全诗的淡淡叙述,诗人让人们细细领略到了农村美好的天地芳香和清新俊美的诗情画意,感受到了劳动人民感情的纯朴真挚和与百姓交往的快乐自在,看其淡如清泉,品之醇若甘醪。
古诗《过故人庄》不愧称为佳作,无论是字、词、句、篇或内涵、形式,还是立意、选材和写作方法与技巧,处处见美,都是令人满意的。请看看,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一次鸡黍饭的平常招待,被表现得如此富有诗意,写的是眼前景,用的是口头语,叙述的层次完全任其自然,笔笔都轻松,处处很清淡,写人写事、写物写景、写行写言、写情写思写趣,构成一美体,恰似一幅高手的田园风景画——秀色可餐,更是一支超然的难忘知音曲——悠扬动听!说得更形象一点,就是:这首诗,譬如一位心仪美人,她的美是通体上下的,整个儿的,不是由于某一部位特别优秀,而是美的元素的结合整体。她并不靠搔首弄姿动人,也不是忸怩作态惹人,更不会浓饰盛妆迷人,而是由于一种天然的颜色、气质和韵味“零存整取”,“语淡而味终不薄”,使全诗从“淡抹”中显示出她的诱人的魅力,而不再需要“浓饰盛妆”了,因为“美”在处处,因而“美”了整体!
张明标,田仁荣,教师,现居湖北武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