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文学中的诗与禅

作者:邱紫华




  针对宋代诗歌创作的弊病,严羽提出要借用禅的思维方法和表达方式来揭示诗歌创作的奥秘。这就是著名的“以禅喻诗”。严羽所提倡的“以禅喻诗”,就是借用禅的思维方式,也就是意会思维来观察生活,领悟宇宙世事的真谛;以禅的间接、含蓄的表达方式来创作诗歌。就是说,运用物象、意象创造出美的意境,获得意味深远的审美效果。就是用“绕路说禅”的方式来间接地、含蓄地表情达意。对此,严羽提出了“兴趣说”。“兴趣”这一美学范畴是严羽首先提出来的。它是将传统的美学概念“兴”与“趣”两者合二为一。
  严羽所谓的“兴”是继承了传统的“感兴”之说。贾岛在《二南密旨》中说:“兴者,情也。谓外感于物,内动于情,情不可遏,故曰兴。”宋人李仲蒙所说的:“触物以起情谓之兴,物动情者也。”(胡寅《斐然集》卷一八《[与李叔易]引》)杨万里所说:“‘兴’上也。……我初无意于作是诗,而是事,是物适然触乎我,我之意亦适然感乎是物、是事,触先焉,感随焉,而是诗出焉。我何与哉?天也!斯谓之‘兴’”。(杨万里:《答建康府大军库监门徐达书》)“兴”就是有所感触而发的真情、激情。另一方面,就是与“兴”联系在一起的“引类取譬”的特点,这一特点要求诗的形象化、意象化特征。如王逸在《离骚经序》中说的:“依诗取兴,引譬连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
  作为美学范畴的“趣”,常常和“气韵”、“韵味”联系在一起。与钟嵘《诗品·序》中说的“滋味”、萧子显所说的“气韵天成”(《南齐书·文学传论》),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中所说的“韵外之致”等等,都是相一致的。“趣”泛指情趣、意趣等。
  “兴趣”的含义,就是指“情因物兴”而有所感发、感悟,这种因感而发的天然率真的情感中,很少有名(概念)、理(抽象的思维)的思考。在这些天然真诚的情感中充满了生动的审美趣味和情趣。根源“兴趣”。
  严羽论诗的审美标准,是从诗歌的思维特征出发,强调意会认识的情感性、自然而然的美,强调诗的朦胧美、含蓄美;谈到了诗歌的意象之美在于“似是而非”、“既实又虚”、既真又幻的空灵之美。那么,怎样实现诗歌的“兴趣”呢?怎样达到既含蓄、又空灵的意象之美呢?对此,严羽在《沧浪诗话·诗辨》中提出了“别材”、“别趣”。“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
  什么是“别材”?另外一种的才能,特殊的才能、独特的才能。诗歌创作的“别材”是指写诗和评诗都需要一种独特的才能,这种才能就是富有创造性天才,善于激发灵感,对诗的美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敏锐的直觉感受力和领悟力。这种对诗歌艺术的敏感,不是单单依靠多读书而获得的。英国美学家休谟也说过:“一个人没有领会这种情感的敏感,他就一定不懂得诗的美,尽管他也许具有神仙般的学术知识和知解力。”(《西方美学家论美和美感》第111页。)所以,严羽说,写诗与读诗之所以能获得巨大的成就的人,都是拥有“别材”,而不仅仅是依靠大学问。
  什么是“别趣”?这是指诗歌之美的获得,是依靠主体拥有独特的审美情趣,拥有美好的想象力和内心丰富的审美情趣。这种内心中的审美的精神境界,与一个人的理性思维能力和理性的分析能力的强弱大小无关。所以严羽说,“诗有别趣,非关理也。”
  但是,特别要说明的是,严羽没有把诗情与理性哲思完全对立并割裂开来。他说:“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这是什么意思呢?严羽是说,理与情是相辅相成的,多读书与写好诗是互相促进的。但条件是,你必须是一个拥有天才灵感和审美激情的人。这是严羽论“别材”、“别趣”思想的基本条件。
  在严羽看来,诗人不仅要拥有“别材”、“别趣”的天赋,并且要拥有广博的知识,透彻领悟事理的才能,才可达到很高的水平。他逐一批评了历代诗歌的成就与偏差:“诗有词、理、意、兴。南朝人尚词而病于理;本朝人尚理而病于意、兴;唐人尚意、兴而理在其中;汉、魏之诗,词、理、意、兴,无迹可求。”(《沧浪诗话·诗评》)
  第二,为什么“以禅喻诗”能产生良好的审美效果?如何改变宋诗的积弊呢?在理论上讲,这是关于如何写出好诗的问题。严羽提出了“以禅喻诗”的“救诗良方”。他在《沧浪诗话·诗评》中说:“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惟悟乃当行,乃为本色。然悟有深浅,有分限,有透彻之悟,有但得一知半解之悟。汉、魏尚矣,不假悟也。谢灵运至盛唐诸公,透彻之悟也;他虽有悟者,皆非第一义也。”
  那么,如何用“悟禅”的方式去“悟诗”呢?严羽认为,参禅与学诗都要“妙悟”。诗与禅都要在“悟”上下功夫,一朝了悟,功到自然成。悟什么?禅家就是要悟得万物的“空”性,并用各种手段和形象来比喻说明“空”性;而诗家也要悟得诗的精髓:其一是,悟得大自然生命同一性,悟出自然事物的形式、形态中所表现出来的生命之气的美;这就是锻炼作者的审美直觉,审美敏感,随时可以出现审美的“高峰体验”,排除审美过程中的“理性的障碍”(理障)。其二是,悟得巧妙地表达情感的语词和结构语言的方式,这是悟出诗歌的形式技巧的奥秘。例如,贺知章的诗句:“二月春风似剪刀,裁出杨柳万千条。”都是出神入化的诗歌语言的精髓。其三是,悟得超尘脱俗的美的意象和意境。例如,释德诚和尚《船居寓意》的诗,就充满了诗情画意美好境界:“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明月归。”因此,“妙悟”就成为诗家、禅家各自必须拥有的智慧。一旦“了悟”,禅家能以慧眼看世界,持平常心待人处事;诗家便以超然的态度,用奇特的、又浑似天然的诗句写下心中的美妙体验,创造出生动丰富的意象和意境,使诗歌有“一唱三叹”之妙,表达出超越时空的体验和智慧。
  严羽的“以禅喻诗”说在诗和禅的结合上,有不朽的地位。明代王士祯的“神韵说”、清代袁枚的“性灵说”等后来的诗论,都是在其学说上的深化和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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