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0期
池莉小说中的性描写
作者:董国振
三、性感小说《生活秀》
《生活秀》是池莉的一篇最性感的小说。性感就是异性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好感不是恶感,能刺激异性的情绪,鼓动异性的遐想,有时甚至左右异性的意志。性感是一种忽隐忽现的、遮遮掩掩的,并让人产生一种健康的欲望、一种朦胧的幻想。说直露下流一点,性感,就是能让人产生性交欲望的一种感觉,其表象是下头硬了或下面湿了。性感如此美妙,小说家们当然趋之若鹜。但像池莉这样把性感写得“一夜盛开如玫瑰”的,实在不易。
“来双扬扣上睡觉时松开的乳罩,套上一件刚刚能够遮住屁股的男式T恤,在镜子面前匆忙地涂了两下口红,张开十指,大把梳理了几下头发。”
小说一开头,女主人公就是这样“蓬着头发,口红溢出唇线”,性感地来到读者面前。乳罩、屁股、口红已经够性感的了。你若以为这就够,那就不是池莉了。你看她写女人:睡觉时乳罩是松开的,谁解开的?男的?是哪个男的?抑或是她自己?她自己为何如此寂寞难耐?T恤是套上的、女人套衣服曲线一定很美。T恤刚刚能遮住屁股,性感白皙皙的大腿一定露在外面了,T恤为什么是男式的?哪个男人走得匆忙丢下的?女人穿男人衣服本身就性感。虽然这女人涂口红是简单而匆忙的、梳头是大把的,虽然这女人当下要见的是自己的哥哥和侄儿,虽然是下层的,但其诱人的性感在读者心中挥之不去,在凡夫俗子的读者面前她还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小说第一句就说她是一个“过夜生活的人”,什么样的人在过夜生活?“过夜生活的人”容易让人想到曹禺《日出》中妓女说的一句台词:“月亮出来了,我上床了。太阳出来了,我睡觉了。”
原来她不是妓女,是汉口吉庆街一个卖鸭脖子的,“她点着一支香烟,夹在她的长指甲之间,白的香烟、红的指甲、不在乎的表情,慵懒的少妇。”她有几分厉害,爱把“崩溃”当语气助词经常挂在嘴上,“崩溃吧”就相当于“得了吧”、“拉倒吧”、“去你的吧”、“见鬼去吧”。性感是要有几分厉害的,所谓带刺的玫瑰,一味温柔是没有味道的,这“崩溃吧”也成了这女人特有的“性感”味了。
性感是异性的感觉,要有异性做依托、作陪衬作参照来写的,来双扬是女人,她的性感在男人眼里才显山露水,才山青水秀,才如鱼得水,才有意义。
《生活秀》的男主人公卓雄洲眼里,来双扬无比性感:“来双扬静静地稳坐在她的小摊前,目光清淡如水。腰收着,双肩平端着,胸脯便有一个自然的起落,脖子直得像棵小白扬,她养(神来一个“养”字)了指甲,用姣美的手指夹着一支缓缓燃烧的香烟,(插图·池莉作品封面(四))繁星般的灯光下,来双扬的手指闪闪发亮,一点一滴地跃动,撒播着女人的风情。”这一切勾起了卓雄洲难言情怀,月光下,卓雄洲被深深吸引,“起初,来双扬试图与卓雄洲对视。经过超常时间的对视之后,来双扬没有能够成功地逼退卓雄洲。来双扬只好撤退。来双扬从卓雄洲强大的视线里挣脱出自己的目光,随意地抬起头看那明净温和的月亮”。历尽苦难和富贵的卓雄洲被风韵的来双扬迷倒,在双方已悦的挑衅、对视、对峙中,随着来双扬的“撤退”、“挣脱”、“抬头看月”,来双扬又平添几分性感的温柔和清纯。
如果说来双扬把自己的性感,化在她与男人的对视中,那么来双扬也懂得把性感融在她与男人的对话中。卓雄洲因了来双扬的风韵性感,买了两年的鸭颈子,今天又带一群战友吃鸭颈子,当然卓雄洲是要亲自到来双扬面前取鸭颈的。来双扬看着穿过一张张餐桌的卓雄洲温和地说:“来了。”“来了。”卓在来面前不自然地说,“今天不知要吃多少,待会儿一起结账。”来双扬想,今夜是该给卓雄洲一点柔情了,就说:“你与我,客气什么,只管说。”你与我——卓雄洲一听到这三个字,心里什么都领会了,那种喜悦和欢欣真是没有办法说出来。就这三个字暧昧风情,充满性感,来双扬说话时还非常会嗲,“来双扬深谙嗲道”,“她说话时的真诚感便是来自于对嗲的精通”。
来双扬的性感还有一些“冷艳的模样”。
来双扬最后要将自己姿态的性感、眼神的性感、语言的性感、胸部的性感、臀部的性感、指甲的性感,九九归一变成行动的性感了。当然这行动的性感有对话来过渡。
来双扬和卓雄洲最后到南天湖度假村开了房间,坐到了“有一种暗示、有一点艳情、有一点性感、有一些鼓励、有一些暧昧”的床边。卓雄洲与来双扬开始性感行动前的对话:“你看我怎么样/我看你挺好/哪里挺好/哪里都挺好/说具体一点/好吧你的头挺好、脸挺好、脖子挺好、胸脯挺好、腹部也挺好/往下说/我不说了/说下去/腿也挺好/你这个坏女人,故意说漏一个地方。两人笑着闹着就纠缠到了一块儿,自然的事发生了。可是,“来双扬还是蓓蕾时,卓雄洲就枯萎了”。
写到这里池莉深刻地说,谁说女人的年纪不饶人呢?男人的年纪更不饶人!从来双扬来讲,性感是其生活的一部分,是她作秀的本钱,是谋生的手段,是求生的法宝。她母亲早逝、父亲另娶、弟弟吸毒、妹妹生活在真空、哥哥自私无赖、嫂子下岗跳舞。自己被单位开除,生的孩子也死了。这注定了她的性感是非常实用主义的,来双扬可能有过“投入地爱一次‘害了’自己”的经历,但现在决不会有一点浪漫了,一浪漫她的性感就浪费了。来双扬有着玛丽莲·梦露一般的性感,这不仅用酥胸、短衫、亮指甲来表达,有时仅凭一个眼神、一抹浅笑,甚至一举手一投足,就能使男人魂飞而去。来双扬的性感在于妇人的成熟和少女的余韵,还有妓女的伎俩。卓雄洲代表吃鸭颈的人,代表读者,欣赏了来双扬的性感,尝试了来双扬的性感。然而结论是男人老矣,在女人的性感面前多么不堪一击,但是老男人的性感也有一种苍凉之美,如只有风中土山的雅丹地貌或只有几堵黄土的高昌故城。
池莉在《熬至滴水成珠》中说:“董桥的散文首先是性感的,同时还是文化的。我们可以说,池莉的《生活秀》首先是性感,同时还是市井的。当然市井也是一种文化。
文学艺术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请池莉否定或修正这一命题。社会进步到今天,小说家大多成了“写字的商人”,这是非常正常的。人海茫茫、来来往往都为“钱”,千里求官只为财,冒死贩毒是为钱。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让女人脱。讨米要饭的都“西女王见金哥哥”(要现钱),为什么不能让作家挖空心事找卖点挣钱呢。但我们对池莉要求很高,因为池莉深深懂得“质朴之美丽那骨子里头的风流与性感,才是经久不衰的美丽源泉。”(《有了快感你就喊》创作日记)恳请池莉以后不必将“风流和性感”都涂在人物的脸上。
董国振,评论家,现居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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