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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登寺》与《饮酒·其五》比较解读
作者:郭 伟
既然在诗人哲性自然的本体观念中,“我”与“菊”“南山”“飞鸟”在本质上是为一的,都表现为“人与自然”的和谐,并有相同的审美取向,因此从“我”的“采菊”“见南山”的活动出发所象征的诗人广阔的人世生活,都可以达到与“飞鸟相与还”相类的(天然的)宁静和谐之乐。诗人在哲性的自然本体中由了悟、觉解而获得的平静、和谐、愉悦,正是以超脱的心态去面对这些意象所象征的任何实际生活境遇的支点。如“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者,正基于此。
陶渊明对哲性自然的把握使自我超脱于具体的生命形式之外,因此能以“得道”之心,以“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的“无我”之笔描摹所见、所思。诗人用四句诗极其简约地写出了“生生不息”而又和谐的自然情态,但是由于自然只是知的哲学概念上的自然,是哲性自然,因此诗人并不需要另一世界的启示,而只须以负的方法、以“忘”暗示自然本体无法言明也不必要言明之意:“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冯友兰先生指出:“他(陶渊明)的感官所见者,虽是可以感觉的南山、飞鸟,而其心灵所‘见’,则是不可感觉的大全。……‘欲辩已忘言’,显示大全之浑然。”[11]这首诗在意境上的特点王国维谓之“无我之境”、朱光潜谓之“超我之境”,正在于诗人的自然是知后的哲性,是大的自然。诗人在如此的自然中表现出了知性的宁静与安顿。
叶朗《再说意境》中认为,“在禅宗那里,‘境’这个概念不再意味着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的分裂,不再意味着现象界与本体界的分裂。”“禅宗的‘境’,意味着在普通的日常生活和生命现象中可以直接呈现宇宙的本体,在形而下的东西中可以直接呈现形而上的东西。”[12]因此,《归园田居》一诗所具有的沐沐禅意正因此而生,并若有若无以至无穷。
三、总结
叶朗说:“中国自然山水诗是天人合一的心灵体悟与同情。以有至无终至有无相生,又生生不已的思索;西方探询宇宙本体的方法是由无至有终至神秘的主宰,此岸与彼岸永恒分离,因之主体在有无间不免虚妄而困惑。”[13]此可谓中西自然诗不同之哲学基础。如诗思一样的艺术灵感来自虚无的震撼。那时,意志和感情一方面突然沉入渊深的虚无之中,跳跃、欢欣、激动,如它们的本能应有的那样畅快着;另一方面,理性却以言语符号为工具,惊恐地试图描摹下意识的碎片,命名那突如其来、侵入灵魂的一片混沌,用清晰的意象克服不可名状者的惊悸。不消说,这个时候,人已被分成了好几个部分,各有自己的领域,理性的企图是徒劳的。如“苏东坡《赤壁赋》:‘哀吾生之须臾,念天地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大江、明月时刻感觉底,但藉大江、明月所表显者,则是不可感觉底无穷底道体。”[14]
华兹华斯的《丁登寺》与陶渊明的《归园田居》。一个基于神性自然,一个基于哲性自然。华兹华斯以“我”深切的情感与明彻的思想深入其中,由无至有终至神秘的主宰的皈依,层层透进,在神性间得以宁静的安顿,或可谓之“有我之境”;陶渊明以知的理智觉悟于心,以有至无终至有无相生,又生生不已的思索以明自然之哲意,在哲性中得以宁静的安顿,不必有我之情感,正可谓之“无我之境”。其思想渊源的相异虽然最终决定了其同为自然诗的不同风格,然而二者得以安顿则一。如此考察,虽不免管中窥镜,但确可大致明了其诗风一个以直率、深刻铺陈胜,一个以委婉、微妙简隽胜的原因;同时,也为更深层地把握其相异的渊薮、为更广阔的层面上比较研究中西自然诗的异同提供了批评文本。
参考文献:
[1]席勒:《素朴的诗和感伤的诗》,见《西方文论选》, [M],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年版.
[2][6]朱光潜:《诗论》[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
[3][10]许思园:《中西文化回眸》,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
[4][7][8][9]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5]刘小枫:《拯救与逍遥》,[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
[11][14]冯友兰:《贞元六书》,华东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
[12][13]叶朗:《再说意境》,《文艺研究》,[J]1999年第3期,第107页.
郭伟,女,河南大学文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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