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到三江喝茶

作者:严 敬




  “小妹,陪我们喝杯茶嘛。”阿星盯着许小洁说。
  许小洁一边给我们斟茶,一边微笑着:“大哥,请不要这么客气。”
  我们喝完了一壶茶,但阿星却磨蹭着不想走。他对我耳语道:“要是带上这个小妹去玩一天会有多爽。”
  “小妹,”他说,“陪我们到外面去玩玩吧。”“我们老板不允许。”
  “没关系的,我去同你们老板说。”
  阿星真的起身往茶店的里间走。不一会儿,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跟着阿星走出来。胖男人把许小洁叫到身边,和她说着什么。许小洁一会儿盯着胖男人,一会儿转头看我们。
  那天,我们带着许小洁在海口转了一天。中午,刚吃过午饭,阿星就有点急不可耐,他先朝我丢眼色,然后又俯向我耳语道:“你说你有事要走开一会儿。”我突然感到脸有些发烧,我扭头看了一眼许小洁,喝完半杯茶,才装模作样地说:“我要去找一个朋友,你们先聊吧。”阿星说:“待会儿,我给你打电话。”许小洁抬起头,闪着眼说:“大哥,你快点呀!”我在大街上磨蹭了好长时间,不住地琢磨着阿星的速度。后来阿星开车来接我,他将车停在路边,他一下车就拿身体来撞我,我知道这是他极满意时才有的举动。他一把揪住我:“我已来过了,来了两次,你也来吧。”“不行。”我说。“怎么不行?”阿星盯着我,眼里熠熠生辉:“是嫌我吃剩的?”“没有,”我辩解道,“没有时间,也没有地方啊!”“有哇,就在车子上。”他硬把我推往车子,狠狠地关上车门,含着笑,蹲在一旁抽烟去了。车子里,许小洁正襟危坐,显得比上午还要陌生,神情与其说是落寞还不如说是凛然。一般地说,厚颜无耻的姑娘令人讨厌,外表冷漠的姑娘又有点拒人千里。我和许小洁之间还有那么远的距离。凡是罩上冷漠外壳的姑娘都需要男人的热情的融化。我现在没有这样的兴趣。我默默地坐着,许小洁更是一言不发。人和人在本质上是相同的,比如说都离不开女人,但有时我觉得又是不同的,今天和昨天不同,就是现在和刚才也是不同,像许小洁,如果她是一条小河的话,还刚刚被人过,现在又恢复了平静,波澜不兴。然而前后究竟又有什么不同呢?过了一会儿,我朝车窗外挥挥手,阿星兴奋地跳起来,脸上还荡漾着春意,他说:“这么利索!”他一定以为,我也获得了和他相同的感受。
  
  阿星早和许小洁讲好了要付给她的价钱,但是,到末了,阿星却耍赖了。在龙昆南的一个路口,阿星停住车,掏出十元钱让许小洁下车去给我们买饮料,许小洁刚把手上的钱递给售货员,阿星便一踩油门,让车子一溜烟开走了。我根本来不及看一眼那个姑娘脸上瞬间所表现出来的惊讶和沮丧的神情。
  不料,现在我们却在三江相遇了。
  “晚上,”我说,“等你收摊后,我请你喝茶。”
  
  我总觉得许小洁应该算是一个大大方方的姑娘,这在那天我就看出来了。她无疑很年轻,纵然一双眼睛略嫌小了一点,并且时而露出一点忧伤,她也是漂亮的。她没有更多的扭捏,该自己所得的,毫不迟疑收下。她的充满青春气息的身体既让人觉得单纯可爱,又让人不可忍耐。基于这些,我对她一开始就充满好感。我也知道,为什么阿星也一眼看中了她。
  在一个已经不是很陌生的地方,等着一个还不太熟悉的人来喝茶,这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其实,当我在椅子上落座时,我就想到许小洁不可能来。她已经给我的朋友骗了一次,为什么还要接受我的邀请呢?
  三江的茶店都是那种极低等的茶肆。唧唧喳喳,满室喧哗,白天一屋子的人,千声同发,犹如一片鸟语。夜晚,茶店里则歌声如锤,振聋发聩,这时候的茶客肯定都是年轻人,他们需要这样用来消遣的夜晚。
  事实上许小洁却如约前来了。她仅仅在茶店门口张望几下就让我看到了。我起身把她引到茶座上。
  “喝什么茶呢?”
  “随便什么茶。”
  “我喝的是柠檬茶。要不要也来一杯柠檬茶?”
  “好吧。”
  她低头轻轻地啜起茶来。每次她都只让杯口的地方浅下去一点,然后抬起头,用手指捏着杯子轻轻地转动。她蓄着长发,染过,像蜜蜂那样的颜色,她低头啜茶时,长发从肩上滑下,掩住她的脸颊。
  茶店里的灯光被弄成猩红色,歌声波涛汹涌,我们仿佛浸泡在血水中一样。
  “再来一杯别的什么茶?这里的茶多着哩。”
  “不要。”
  有几个长得很帅气的小伙子跑到前面献歌,他们一个个都唱得非常好。在三江的茶店,这样的人才比比皆是。忽然,大大的荧屏上打出了《柠檬树》这首歌,但没有人唱。
  “你会唱这首歌吗?”我问。
  “不会唱,”许小洁说,她凝视着荧屏,“我看过一篇叫《西西里柠檬》的小说,还是大二时看的。”
  “我也看过,好早看的,女主人公是个乡村歌手,她去大城市寻求发展,她成功了,她的男朋友带着家乡的柠檬去看她,但她却变了心。”
  “一个老掉牙的故事。”
  许小洁盯着那首无人唱的歌,灯光在她脸上闪来闪去,使她的脸显得既美丽又凄凉。
  我掏出几百元钱,放在她的手边,她吃惊地看着我,或者我以为是这样,我解释说:“你的,上回那个朋友存在我这儿的。”
  “是嘛!”她轻轻一笑,“你还当它是一回事。”
  我的谎言自然很不高明,她明显不会相信,但她就是这样装着相信了。
  最后,许小洁的手机响了,她掏出看了一下,也没接,抬起头,脸似乎有点潮红:“不好意思,我要走了。”她拿起手边的钱,装进坤包。这时,喇叭里放出了一段舞曲,一对年轻人相拥着滑到前面。另一对青年男女,也站起了身,他们走向店外。三江的夜生活开始了。
  
  我曾经认真研究过老关的黑山羊。先前见老关成天带着这只山羊,还以为这是一只很不一般的山羊,比如,老关饿了,它能够给老关弄来点什么吃的;老关想买彩票的时候,它能连叫数声,给老关以启迪;再不济,老关走路掉了帽子,使唤着这只山羊给老关把帽子捡回来。我和老关喝茶的时候,一次都没有听到老关提到黑山羊这方面的才能趣事。所以,我的结论是,这是一只很普通的山羊。然而,老关咬文嚼字地认定它是羊公而非公羊时,我就感到原来这是一只非常走运的山羊。在一大群公羊之中,为什么老关偏偏相中了它,从而剥夺了其它公羊的生殖能力?这难道不能说是它的运气吗?羊公就是种公羊,它雄壮的身体犹如一件坚固的器皿,盛着未来的一群群羔羊。从这个角度来说,我觉得这只山羊有着极强的责任心。我是这样看出来的,每次老关喝得时间长了,山羊就会咩叫几声,仿佛在说:主人,我们该回去了,家里还有事情等着咱去办呢。
  老关每次都要假惺惺地骂一句:“吵死了。”接着就笑眯眯地说:“这家伙的相好有一打哩。”
  说这话时,老关脸上露出的得意之色使人觉得他就是这只幸运的山羊。
  据我所知,老关却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他老伴体弱多病,还有一个儿子没有成家,他却成天四处游逛。他的羊公还终日牵挂着传宗接代的事,而他,只剩下一种享乐了。
  
  隔了好几天,我和老关又在天天茶店照面了。这回他没带他的羊。老关是个无聊落寞的人,他和他的羊难舍难分,多半都是互相壮胆。不知怎的,以前总有点放肆的老关,变得不恰当地扭捏羞怯起来。他神色激动,几次欲言又止。我们刚喝完一壶茶,他就迫不及待又要了一壶。
  “告诉你,我新近有了一个相好。”老关说。我笑了,老关对此蓄谋已久。“怎么样,中意不中意?”
  老关张开豁牙的大嘴,嘿嘿了两声:“不瞒你说,我从年轻时候起,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有滋有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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