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匠的时钟
  

[意大利] 卡尔维诺
  



  历来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一位理发匠有一只台钟。千百年来,这台钟没有上发条,却一直在走。它没有停过一分钟,而且总是走得很准。理发匠只是开始时上过一次发条,从此它就嘀嗒,嘀嗒,嘀嗒......

  理发匠是位老人。他很老,很老,谁也数不清楚他活了多少岁,也算不出他活着看见了多少代人。四面八方的人们想了解什么事时,总是跑到他的理发店里问那只钟。

  一个身强力壮的农民想要播种,盼着下雨,他看到天上一直没有云彩,垂头丧气地问:“钟啊,告诉我,什么时候下雨呢?”

  台钟就嘀嗒嘀嗒地回答: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这天空,属于我,金光闪闪,

  不下雨,不下雨,只有晴天;

  要下雨,雨水多,等到来年,

  雷鸣电闪,雷鸣电闪,雷鸣电闪!”

  一个生气喘病的老人拄着拐棍走来,气喘吁吁地问:“钟啊,钟啊,我这盏灯里还有很多油吗?”

  钟马上嘀嗒嘀嗒地回答: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六十,六十,六十哟,

  油已很少,油已很少,

  六十过去了,六十过去了,

  可怜的灯芯,可怜的灯芯哟!”

  一个在恋爱的小伙子来了,他飘飘欲仙,忘乎所以,问道:“钟啊,告诉我,还有谁能在爱情上比我更幸福呢?”

  钟回答:

  “嘀嗒,嘀嗒,嘀嗒,

  小伙子啊,不要糊涂:

  今天在舞会上,你大出风头,

  明天你就会,被埋入土!”

  接着,这个国家臭名远扬的强盗来了,他是柯莫罗恐怖集团①的头子。他戴着带饰穗的帽子,披着长头发,蓄着胡子,戴着戒指,佩着小徽章,咕哝着说:“喂,时钟,你说有多少当官的可以逃出我的手心?说吧,要不我就把你砸碎!”

  时钟咕哝着回答说:

  “嘀嗒,嘀嗒,嘀嗒,

  你放明白,你放明白:

  你会倒霉,你会倒霉,

  总有一天,你被烧成灰!”

  接着来了一个穷人,他赤身露体,忍饥挨饿,全身是病。“唉,钟啊,唉,钟啊,我的苦难什么时候才熬到头?可怜我吧,告诉我,什么时候死神来找我?”

  钟象往常一样给他答复:

  “嘀嗒,嘀嗒,嘀嗒,

  有的人生活,并不欢畅,

  他的寿命,却可能很长。”

  就这样,各种各样的人都来看这台奇妙的时钟,向它提出问题,然后得到答复。时钟可以告诉你,果树什么时候结果子,冬天和夏天什么时候来临,太阳什么时候升起和落下,人可以活多少年。一句话,这是一台精巧、独特的时钟;天下的事情,它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人们都希望家里有这样一台时钟,但是谁也不可能有,因为已给它施上了魔法;所以人们想要它,简直是妄想。但是,不论想要它的人也好,不想要它的人也好,人们都公开或私下里称赞这位年迈的理发匠师傅,称赞他非常聪明,能制造出这台独特的时钟,能使它永远不停地转动;除了制作它的工匠以外,谁也不能打碎它,谁也不能得到它。

  (刘宪之译)

  ① 柯莫罗是 1820 年在意大利那不勒斯成立的秘密组织,起初具有政治色彩,后来成为抢劫敲诈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