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杜彪押镖镖银失落 济公斗法法力无边




  济公别了知府,离开常州,来到一个镇店,见路北有一个茶饭馆,进去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两壶酒,两碟菜。刚喝了一盅酒,见外面来了一匹马,马上骑着一人,头戴粉绫缎扎巾,身穿粉绫缎箭袖袍,外罩红青跨马,腰间佩刀,薄底靴子,三十多岁,淡黄的脸膛,粗眉大眼。来到饭馆门口,翻身下马,把马拴在门口,到里面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酒菜,坐在那里面带忧愁,唉声叹气,仿佛心中有愁事的样子。

  和尚赶过去说:“这位朋友贵姓?”这人说:“在下姓黄名云。”和尚说:“尊驾莫非是南路镖头追云燕子黄云么?”黄云说:“岂敢,岂敢,正是在下。”和尚说:“我跟你打听几位朋友。”黄云说:“哪位?”和尚说:“威镇八方杨明、风里云烟雷鸣、圣手白猿陈亮,这三个人尊驾可认识?”黄云说:“那不是外人,杨明、雷鸣、陈亮都是我的盟兄弟。未领教大师父怎么称呼?”和尚说:“我乃灵隐寺济颠僧。”黄云一听说:“原来是圣僧,弟子久仰久仰!今日得会仙颜,真乃三生有幸。”说着话,立刻给济公行礼。

  和尚说:“别行礼,你上哪儿去?”黄云叹了一声,说:“别提了,我上陆阳山莲花坞。因我手下伙计杜彪,给我惹了祸。前者我叫杜彪押着十万银子镖走,杜彪素常脾气就不好,爱说大话,目空自大,狂放无知,只知有已,不知有人,又没真能耐。路过陆阳山,被陆阳山两个姓邓的给把镖留下了。听说一个叫邓元吉,一个叫邓万川,其实这两个人也不是贼,是莲花坞的好汉。那庙里有四位和尚,保水路的镖头叫花面如来法洪、神拳罗汉法缘、铁面太岁法静、赛达摩法空,这四个人很有名头。按说陆阳山还有我几个朋友,都是至交:有金毛海马孙得亮弟兄,水夜叉韩龙兄弟,还有万里飞来陆通,大概我这几个朋友没在山里。倘若在山里,只要提说是我的镖,决不会留下。总怨杜彪无知,现在他把镖丢了,回去跟我说,被我说了他几句,杜彪一口气也死了。他家里不答应,还要跟我打官司,这事怎么办?十万银子丢了,客人也不答应啊!我去要镖去。”和尚说:“这就是了,我也跟你去。”黄云说:“圣僧没事,愿意去也好,你我一同走。”和尚说:“那就走吧。”

  黄云给了酒饭账,同和尚出了饭馆,一直奔陆阳山而来。也是该当出事,陆阳山劫镖那一天,孙得亮、孙得明和韩龙、韩庆四个人果然没在陆阳山。他们奉济公之命,正同悟禅在灵隐寺看庙。那天万里飞来陆通巡山,见山下来了几个骡驮子,有两位骑马的,正是铁面大王郑雄同赤发瘟神牛盖,上镇雄关从此路过。陆通瞧见牛盖长得雄壮,他欢喜牛盖,赶过去就问:“唉!小子,你姓什么呀?”牛盖说:“我姓牛叫盖,你小子叫什么?”陆通说:“我叫陆通。你小子上哪儿去?”牛盖说:“跟郑爷上镇雄关。”陆通说:“我真爱喜你小子。”牛盖说:“我瞧你小子也不错。”陆通说:“对,咱们两人得交交。”牛盖说:“交交。”郑雄一看,这两个人倒不错,对叫小子也都不挑眼儿。陆通说:“你小子跟我上山住几天。”牛盖说:“不行,我有事。”陆通说:“要不然我送送你。”牛盖说:“好小子,跟我走。”陆通就送牛盖去了。

  偏赶巧这时候杜彪押着镖从山下经过。本来镖行里有规矩,每逢路过镖局子门口,应当递名帖拜望,在镖局子门口走不准喊镖趟子。杜彪是狂放无知,走到陆阳山他也没投帖,连马也没下,洋洋得意。邓元吉、邓万川是莲花坞的小伙计,这两个人素常就爱多管闲事,也是艺高人胆大。这天两个人正在山下闲步,见杜彪押着镖不下马递帖,二人上前,一声喊:“呔,站住!你是哪儿来的野保镖的?你不懂镖行的规矩么?跺我们的道,连马都不下。你姓什么?”杜彪说;“我姓杜叫杜彪,你们姓什么?”邓元吉二人各道名姓,说:“你是哪儿来的镖?”杜彪说:“我是南路镖头追云燕子黄云的。”邓元吉一听,说:“好,你既然是黄云的伙计,今天这镖我们留下了,你叫黄云托好朋友来见我们吧。”

  杜彪一听,气往上撞。说:“你留镖,你凭什么?”邓元吉说:“就凭我这口刀。你赢得了我,叫你镖车过去。”杜彪气儿更大了,立刻拉刀过来动手,没想到被这二人砍了一刀。杜彪镖也丢了,到跑回常山县去见了黄云,述说此事,偏偏杜彪一口气死了,他家里反而不答应。所以黄云只得备了一匹马奔陆阳山。

  黄云同济公来到陆阳山,一进山口,见路西山坡下有五间房,作为回事处。黄云来到门口,一道辛苦,赶巧邓元吉、邓万川二人正在山下。邓元吉一看黄云容貌不俗,问:“尊驾找谁?”黄云透着很和气地说:“在下姓黄名云,是南路的镖头。前者我手下的伙计杜彪,押着镖从贵处经过,本来他是新上挑板,不懂得镖行的规矩,听说言语不周,得罪了本山的二位邓爷,将我的镖车留下了。我今天一来陪罪,二来我拜望这山的当家的。”

  黄云本不打算来动手,想这莲花坞有知己的朋友,不要翻脸。没想到邓元吉、邓万川这两个人更不通情理,听了黄云这两句话,心想:“我要是叫黄云把镖要了去,我们就算栽了。真要是把姓黄的压下去,我二人从此练不出来?”想罢,邓元吉把眼一瞪,说:“你就是追云燕子黄云?来了很好。你手下的伙计,太不懂情理。我叫邓元吉,镖是我留下的。你就这么要不行,你得托出好朋友来见我们,要不然你跪下给我们磕三个头,认罪服输,把镖给你。要不然,你休想要镖。”

  黄云一听,这太不像话了,泥人也还有个土性呢,黄云一想:“要不是陆阳山有朋友,我也不能这样虚心下气,这就算我栽了。”他越想越有气,这才把面目一沉,说:“姓邓的,并非我姓黄的怕你们,南北东西我闯荡了二十余载,大概也没人敢留我的镖。我想这陆阳山有金毛海马孙得亮弟兄,韩龙、韩庆、陆通,都跟我知己,我不好意思翻脸。你们两个人也太不知事务了,可别说我不懂交情。”邓元吉说:“你还敢怎么样吗?”黄云说;“怎么样?不留你们两个人!”

  邓元吉、邓万川二人也是初生的犊儿不怕虎,长出犄角反怕狼,自以为能耐大了,哈哈一笑说:“姓黄的,你好大胆,敢说不留我们?来来来,你我今天倒得分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

  说着话,二人蹿到外面,各把单刀拉出来,黄云也拉刀赶过去。邓元吉摆刀照黄云劈头就剁,黄云使个海底捞月,往上一迎,邓万川从后面摆刀照黄云后心就扎,黄云身形往旁边一闪。邓万川把刀扎空了,刚要变招数,黄云手急眼快,用刀往外一晃,跟进身一腿,把邓万川踢了一溜儿滚。邓元吉一见,气往上撞,摆刀照黄云脖颈就砍。黄云用刀往外一迎,邓元吉刚把刀抽回去,黄云跟进身去,手起刀落,砍在邓元吉膀臂上,立刻红光迸冒,鲜血直流。两个人往圈外一跳,说:“姓黄的,你是好朋友,你可别跑。”黄云说:“大太爷今天要把你等全都结果了性命,你把你们那为首的叫出来,我倒要瞧瞧,大太爷焉能走!”邓元吉、邓万川说:“你要跑了,算你是鼠辈。”说罢,往山上就跑。

  二人一直来到里面,花面如来法洪正同法缘、法空在大厅谈话,邓元吉、邓万川跑进来说:“当家的,咱们这镖行饭吃不成啦!咱们同行人就不叫咱们吃了。”法洪一听,说:“什么事?”

  原来邓元吉二人留下黄云的镖,法洪等人并不知道,连忙问;“为什么?”邓元吉说:“皆因那一天有南路镖头黄云的伙计,押镖着从山下经过,他不下马,还与我们二人口角相争。今天黄云来堵着山口叫骂,把我砍了一刀,又叫你老人家出去,骂的话那就难以学说了。”

  法洪一听一愣,说:“我保长江一带水路的镖,黑白两道,马上马下,没有不认识我的。黄云此人,我闻其名而未见其面,我与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也是保镖的,为何无故来骂我?这事儿断断不可能的呀!”邓万川说:“现在他就来骂了,不信你下山瞧瞧去。”

  法洪立刻带领三个师弟:法静、法缘、法空下山。他这山上的手下人,连镖局子的伙计,共有一百余人,庙里很富足。众人一同下了山,果见黄云在那里叫骂。法洪来到山下,说:“好黄云,你敢前来送死?我这陆阳山,大概没人敢来骂我。”

  黄云并没见过法洪,抬头一看,见他身高八尺,膀阔三停,项短脖粗,脑袋大,披散着头发,打着一道金箍,面如鲜血,一脸的白斑,长得凶如瘟神,猛似太岁,粗眉大眼,蓝僧衣,腰间佩着戒刀。第二个头陀是法缘,蓝脸红胡子,更透着凶恶。法静是黑脸,面似乌金纸,粗眉阔目。法空是面如紫玉。这四个和尚,都是威风凛凛,黄云说:“好凶僧,你等太无礼,你的伙计劫我的镖,你还不讲理?今天黄大太爷跟你以死相拼。”说罢,摆刀向前。

  法洪说:“好小子,你敢在我跟前这样猖狂?大概你也不知道洒家的能耐,我何必凭血气之勇拿你,待洒家用法宝取你。”伸手从兜囊里掏出子午三才神火坎离照魂镜。这宗法宝,是他师父给他的。法洪的师父,叫金风和尚,自称金风罗汉,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善晓过去未来之事。就在这陆阳山后的一座龙王庙里住。他师父给他这宗法宝,只为叫他防身,倘若遇见能耐比他大的,凭血气之勇服不了,就用这个镜子一照,里面有天地人三才真火,能照去人的三魂七魄。今天法洪把子午三才神火坎离照魂镜掏出来,黄云并不知道这宝贝的厉害,见法洪口中念念有词,用镜光一照,黄云就仿佛瞧见镜子里有太阳光相似,一打冷战,立刻躺倒在地,人事不知。

  法洪想:“我跟他没什么冤仇,我把他带到山上去,羞辱羞辱他,叫他知道我的厉害就得了,以免他藐视我这陆阳山。”想罢吩咐:“尔等给我把他搭上山去。”

  手下人答应一声,刚要上前搭,济公从石头后面站起来,一声喊:“好孽畜!你们真不讲理。无故欺负人,留下人家的镖,还要以强压弱,真乃可恼!咱老爷们儿来试试,看谁行谁不行!”法洪一见,气往上撞,说:“你是何人,胆敢替黄云前来跟我作对?”济公说:“你也不认得我老人家是谁?我告诉你说,我乃灵隐寺济颠是也。”法洪一听,“啊”了一声,说:“听说济公长老是当世的活佛,是一位罗汉,道高德重,哪能是你这个样子?你说你是济颠,大概不对吧。”济公说:“你要不信,咱们比并比并。”

  旁边神拳罗汉法缘说:“师兄别放走了他,这个穷和尚,是我的仇人。”法洪问:“怎么你会认得他?”法缘说:“前者我在临安城麻面虎孙泰来家里住着,有个郑雄大闹万珍楼,孙泰来请我助拳,当场被一个大汉把我追跑。后来晚上我到郑雄家去行刺,被他把我拿住,羞辱了我一顿。今天你要给我报仇。”法洪说:“原来如此。”立刻用子午三才神火坎离照魂镜一照,济公故意“哎呀”一声,翻身栽倒。法洪哈哈一笑,说:“我听说济颠和尚神通广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据我看来,也无非凡夫俗子,无能之辈。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搭到庙里去!”

  手下人扛着济公和黄云,一同回到山上宝光寺,两个和尚落了座,手下人把济公、黄云搁在大厅前,法洪一看,济颠已经气绝。这个时候万里飞来陆通回来了,瞧见济公,一声喊嚷:“这是我师父济颠和尚,谁给害死了?”法洪说:“陆贤弟,他怎么是你师父?”陆通说:“他是我师父,谁给害的?”法洪说:“他自来找死,我用我的宝贝将他治住的。”陆通惹不起法洪,自己满心不愿意,又不敢发作,说:“我师父他死了,我给买口棺材装起来,把他送回灵隐寺。你们谁害的,谁得给抵偿,要不,可不行。”法洪说:“陆贤弟你别胡闹,我要叫他活他就能就活。”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当家的,现有慈云观赤发灵官邵华风,同着一位前殿真人常乐天前来禀见。”法洪吩咐:“有请!”亲身率众往外迎接。

  邵华风从常州劫牢反狱未成,众人就奔藏珍寺。这个庙是八魔的徒弟、追魂侍者邓连芳的。邵华风等人来到藏珍寺,邓连芳不在庙内。邵华风一查点人数,五殿真人,八卦真人,众绿林好汉都来了,就是不见黑虎真人陆天霖。邵华风说:“众位弟兄,现在济颠和尚跟你我苦苦作对,咱们走到哪里,他追到哪里。他欺负你我太甚,我决不能跟他善罢甘休,总得报仇。众位在这庙里等候,我到陆阳山莲花坞去请我拜弟花面如来法洪和他师父金风和尚。再说,我师父马道玄,也在陆阳山后面的吕公堂。我把他们请来,连你等一同助我一膀之力,大反常州府,杀官抢印,我自立常州王,然后再拿济颠和尚,报仇雪恨。哪位跟我去?”旁边前殿真人常乐天说:“我跟祖师爷去一趟。”邵华风说:“好,众位在这里住着,听我的信儿吧。”

  邵华风同常乐天出了藏珍寺,驾起趁脚风,来到陆阳山。往里一通禀,法洪迎到山门,一见邵华风,法洪连忙行礼,问:“邵大哥一向可好?”邵华风说:“贤弟,了不得了,我乃两世为人,你我几乎见不着了。”法洪说:“怎么回事儿?”邵华风说:“如今我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把慈云观也弄没了。只因我派人采取婴胎紫河车,在江阴县破的案。有一个济颠和尚把我手下人玉面狐狸崔玉拿去,后来又拿了鬼头刀郑天寿,解到常州府,济颠和尚先使八卦山坎离真人鲁修真诓去了我的子午混元钵,然后勾串常州府官兵,把我慈云观查抄入官。我到灵隐寺去报仇,没想到济颠早在灵隐寺;我回常州要劫牢反狱,济颠他又追到常州府,如今闹得我无地可投。”法洪说:“济颠和尚方才被我拿住了。”邵华风说:“真的吗?”法洪说:“可不是。他帮黄云无故来跟我作对,被我用子午三才神火坎离照魂镜将他治住。不信,你来看。”邵华风说:“既然如此,这可是活该,该当我报仇。”

  说着话,众人往里走,陆通正扛着济公往外走。邵华风一看,伸手拉宝剑就要砍,法洪赶紧拦住说:“兄长不可,我师父说过,不叫我害人。我的宝贝只许治人,不许伤人,你我是出家人,也不可杀害人命。”邵华风说:“你别拦我,我跟他仇深似海,非要他的命不可。”法洪说:“你打算要他的命也可以,我要叫他死,他就得死,非得我念咒他才能活。我冲着兄长你,不叫他活就是了,你叫他落个全尸首就完了。”邵华风说:“也罢,既然如此,便宜了他。”法洪说:“兄长请屋里坐吧。”

  众人来到房中落座,法洪说:“兄长从哪里来?”邵华风说:“我从藏珍坞来,这个济颠和尚,实在把我追赶苦了。”法洪说:“我看济颠和尚也没什么能耐,兄长何必怕他?”邵华风说:“不对,他的能耐大了,你不知道。”法洪说:“你说他能耐大,怎么被我治住了?兄长你也不好,我常听人说,你在慈云观发卖熏香蒙汗药,招集绿林贼人。你我已经出了家,何必如此?你还打算怎么样?我是没工夫,要有工夫,我早就要去劝劝你,也不至于落到这番光景。”邵华风说:“我告诉你,我要大反常州府,自立为常州王。今天我就是来约兄弟你帮我共成大事的。我还要约你师父金风长老,连我师父马道玄,一同助我一膀之力。”法洪一听,说:“兄长你别胡闹了,我师父哪能帮你去造反?你岂不是白碰钉子?我也不能去。我师父早说过,不准我害人,既然出了家,跳出三戒外,不在五行中,不修今世修来世,了一身之孽冤。依我劝,你也算了吧。找个深山幽僻之处,正务参修好不好?”邵华风说:“贤弟此言差矣!将来我还有九五之份呢。”

  正说着话,就听东跨院一阵大乱,法洪一愣,问:“什么事?”有手下人回禀说:“厨房里有一个穷和尚,把预备的酒菜全给偷吃了。”邵华风听见,打一哆嗦,就听外面有人一声喊:“好,邵华风你来了,我和尚等待多时了。”

  邵华风一听,吓得惊伤六叶连肝肺,吓坏了三毛七孔心,立刻同常乐天二人端后窗户逃走。法洪一看,正是济颠僧来了。法洪口中大喊:“怪了,怪了!”济公说:“一点儿不错,我以为你这子午三才神火坎离照魂镜有多大的奥妙?我到里面去溜达溜达,也没什么,我这才出来了。”法洪一见,气往上撞,说:“好颠僧,你别走!”伸手又要掏照魂镜,济公用手一指,口念“?嘛呢叭咪?!”法洪一摸兜囊,宝贝没了,没想到早被和尚用搬运法搬了去。法洪暗想:“怪了,方才用宝贝将他治死,怎么又活了?”他并不知道济公故意装死。陆通把济公扛到后院放下,他去找棺材,济公爬起来奔前面来,先到厨房偷菜偷酒,厨子瞧见一嚷,和尚这才跑到前面来,法洪还打算用照魂镜拿和尚,一摸兜囊没了,正在发愣,济公哈哈一笑,说:“在我这里了,这回我该照照你了。”

  法洪、法缘、法静、法空吓得扭头就跑。跑出了后门,法洪说:“咱们找师父去。”四个人立刻来到龙王庙。一拍门,童子把门开开,法洪说:“师弟,师父可在庙内?”童子说:“没在,上吕公堂找马老道下棋去了。”法洪等四个人立刻又奔吕公堂。来到吕公堂一拍门,道童出来把门开开,法洪说:“金风罗汉在这儿没有?”道童说:“跟我家祖师爷下棋呢!”四个人同着道童,来到里面一看,金风和尚正同马道玄下棋,一僧一道,坐在那里很透着清高。法洪等上前行礼,金风和尚说:“徒弟,你等做什么来了?”法洪说:“我等被济颠僧赶出来了,不是他的对手,栽了跟斗,师父你老人家去吧!”金风和尚说:“因为什么?”法洪就把刚才的事儿如此如此学说了一遍,金风和尚说:“好,我去看看济颠是何许人也。”马道玄说:“你我一同前往。”僧道立刻罢局,同法洪等人出了吕公堂,直奔宝光寺而来。

  济公见法洪等人一跑,先把黄云救起来,叫黄云把镖起了走,不用管他。黄云谢过济公,竟自去了。万里飞来陆通搭了棺材回来,见济公活了,陆通赶紧行礼说:“师父没死?”和尚说:“没死。”陆通说:“师父,咱们喝酒吧。”和尚说:“好!”立刻摆上酒菜,陆通陪着喝酒,问:“师父,法洪他们哪儿去了?”和尚说:“他们勾兵去了,少时就来。”陆通说;“勾谁去了?”济公说:“找他师父金风和尚去了。”陆通说:“哎呀!那个和尚可厉害,我炼的金钟罩,就是跟他学的。”和尚说:“厉害也不要紧。”

  正说着话,只听外面一声喊:“阿弥陀佛!”声音洪亮;又有人喊:“无量佛!”陆通说:“了不得了!”济公来到外面一看,见来了一僧一道。头里站着一个僧人,身高九尺开外,身躯高大,形状魁伟,颈短脖粗,头大胸挺,肩宽膀厚,肚大腰圆,披散着头发,打着一道金箍,面似乌金纸,黑中透亮,粗眉大眼,直鼻阔口,身穿一件黄僧袍,腰系丝绦,白袜僧鞋,背后背着一口戒刀,手拿蝇刷。后面站着一个老道,身高八尺,头挽牛心发髻,身穿古铜色道袍,腰系丝绦,白袜云鞋,面如三秋古月,发如三冬雪,鬓似九秋霜,一部银髯,真是仙风道骨,手拿拂尘,背一口宝剑。

  这两个人一见济公是个疯颠和尚,褴缕不堪,金风和尚说:“这就是济颠么?”法洪说:“就是他。”僧道哈哈一笑,看济公乃是凡夫俗子,心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济公说:“好法洪,你勾了兵来,这倒不错。我和尚倒要试试,谁行谁不行。”金风和尚说:“济颠僧,你可认得洒家?我乃西方十八尊大罗汉降世人间,只为普济群迷,教化众生而来。你也敢到这里来猖狂?”济公说:“你真把我们罗汉骂苦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变的呢?我破个闷儿你猜吧,你本是:‘有头又有尾,周围四条腿;见了拿叉人,扑通跳下水。’这四句,你可知道?”金风和尚说:“不知道,待洒家来拿你。”马道玄说:“这种无名小辈,待我来拿他,不费吹灰之力。”伸手从兜囊里掏出一宗宝贝来,名叫“振魂牌”,只要“当啷啷”一摇响,无论有多少人,都能把三魂七魄振去。见老道一拿出来,法洪等人知道这宝贝厉害,赶紧都躲开了。老道把牌一振,只听“当啷啷”一声响,济公把脑袋一晃,并未躺下。和尚说:“你这宝贝不行,再换别的,这宝贝我不怕。”马道玄一见,气往上撞,说:“好颠僧,气死我也!”立刻又掏出一宗宝贝,名叫“避光火神罩”。其形似罩蟋蟀的罩子,要是罩上了人,里面有三昧真火,能把人烧个皮焦肉烂。老道把罩子一抖,口中念念有词,刷啦啦一道金光,照和尚罩下。济公哈哈一笑,用手一指,这个罩子奔老道去了。马道玄口中一念咒,用手一指,罩子又奔了和尚去。和尚用手一指,口念六字真言:“?嘛呢叭咪?!?,敕令赫。”这罩子返回来,就把老道罩上了。

  老道拿宝贝罩人,没罩住济公,反把自己罩上了。金风和尚立刻把避光神火罩拿起来,见老道衣裳都着了,要不是念护身咒,连人都烧了,老道臊得面红耳赤。

  金风和尚一看,气往上撞,说:“待我来拿他。”济公说:“你来也是白给。”金风和尚立刻一张嘴,喷出一口黑气,这是他九千多年的内丹,打算要把济公喷倒,没想到还是不行。济公说:“好东西,你会吹气,你冒泡我也不怕。”金风和尚暗想:“怪了,虽然他是个凡夫俗子,倒有点儿厉害!”立刻掏出一根捆仙绳,往空中一摔,一道金光奔济公去了,就听济公口中喊:“了不得了,快救人哪!”眼瞧着把济公捆上了。金风和尚哈哈大笑,说:“我只以为济颠有多大能耐,原来就是这样。”法洪等过来说:“师父,你把济颠拿住了?”金风和尚说:“被我拿捆仙绳将他捆上了。我把他交给你们,不准你要他的命,羞辱羞辱他,叫他知道我的厉害就得了。”法洪说:“师父别先忙,我想济颠神通广大,未必能把他捆上的,别是假的吧?”这一句话说破了,再一看捆的并不是和尚,而是把马道玄捆上了。金风和尚大吃一惊,说:“了不得,这叫五行挪移大搬运,大概济颠的能耐不小。”赶紧过来把马道玄放开。马道玄说:“你怎么把我捆上了?”金风和尚说:“我也不知道!”

  正说着话,只见济公从外面进来了,哈哈大笑说:“你们还有什么好宝贝没有了?你们要是没有,我可有宝贝。”和尚把草鞋脱下,照金风和尚打来。金风和尚方一闪身,济公用手一指,说声:“拐弯儿!”草鞋正打在金风和尚脸上,济公一伸手,说:“回来。”草鞋立刻回去了。济公说:“我还有法宝。”把僧帽摘下来一摔,刷啦啦金光缭绕,瑞气千条,金风和尚一瞧不好,正打算跑,不行了,如同泰山一般压了下来。只听山崩地裂般一声响,金风和尚形了原形--有桌子大的一个大鼍龙,居居直叫。

  济公说:“法洪你瞧,这就是你师父。”法洪等人都愣了。济公说:“大概你们也不知道我的来历,我叫你们瞧瞧。”和尚用手一摸脑袋,露出金光、佛光、灵光三光。众人再一看,和尚身高六丈,头如麦斗,面如蟹盖,身穿直缀,光着两只腿,乃是一位知觉罗汉。马道玄口念无量佛,众人都跪倒磕头,求圣僧饶命。

  济公知道金风和尚有九千多年的道行,并没害过人,即把僧帽收回去。金风和尚就地一阵风,又变成和尚,跪在地上,向济公磕头说:“圣僧,你老人家慈悲慈悲!收我做个徒弟吧!”济公说:“不行,我佛门中没有王八当和尚的。”金风和尚说:“成佛做祖的,自古以来什么出身的都有,求圣僧慈悲慈悲吧!”济公一听,口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既然愿意认我和尚做师父,好好好!”用手一拍金风和尚天灵盖,信口说偈:

  实心来拜我,贫僧结善缘。修行莲花坞,道德数千年。

  参练归正道,出家陆阳山。拜在贫僧前,赐名叫悟缘。

  赐了名字,金风和尚悟缘给济公行礼。济公说:“悟缘,我派你点儿事,你同马道玄两个人去把邵华风给我拿来。你要不去,我和尚还是不收你做徒弟。马道玄你也得去帮着,邵华风是你的徒弟。现在他在藏珍坞聚众绿林贼人,要大反常州府呢。,杀恶人即是善念你两个人去把他拿来。”马道玄和金风和尚同声说:“谨遵师父之命。”叫法洪等给济公预备酒,好生伺候,众人答应。一僧一道立刻起身,直奔藏珍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