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常山县抓住假淫贼 马家湖救出真英雄




  济公在凌霄观斗败了华清风,救了杨明等人,对杨明、雷鸣、陈亮三个人说:“我这里有一封信,你们三个人给我送到常山县马家湖,交给白脸专诸马俊马大官人。务必在明天掌灯以前送到,别等落太阳送到才好。此事关系重大,你们三个人无论有什么要紧的事都别办,先给我送信要紧。”杨明说:“是了。这点小事儿,我三人决不会办错了。”济公把书信交给杨明带好,说:“你们这就起身吧。在道路上,千万别管闲事。”杨明说:“师父不必嘱咐,我们必定送到。”

  三位英雄告辞济公,从凌霄观出来,顺着山坡下了古天山,往前紧走。大约走了有数十里路,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原本朗朗红日在天,顷刻之间雾锁云漫,雷电交加,狂风暴雨,倾盆而下。三人见前面有一座小村庄,人家不多。跑近一瞧,路北有一座大门,三人无法,只得到大门洞里避雨,打算等雨住了再走。哪想到这雨越下越大,沟满河平,平地水深数尺,山水冲下来,响得可怕。转眼之间,天又黑了。三个人正在着急,从里面出来一个庄客,说:“三位快走吧,我们要关门了。”杨明见雨还没住,说:“借光,请问这方有客店么?”这人说:“没有。过了这个小村庄,金家庄那里有店。”杨明说:“有庙没有?”这人说:“也没有。”杨明说:“我们是过路的人。这时候下着大雨,附近又没客店。请你转求庄主,方便方便,让我们借宿一宿吧。”这人说:“那可不行。倒不是别的,前人洒土迷了后人眼;前者有一位过路的走到这里,央求要投宿,我们庄主还给了他一份铺盖。第二天天没亮,他偷了好些东西,连铺盖都拐走了。这不是烧纸倒引出鬼来了?看你们三位,也不是歹人,可就怕我们庄主不敢留了。”

  杨明看了看天,实在不能走,无奈说:“尊驾说的这话,可也是难怪,不得不留神。我们三个人都是江西保镖的,谁想到今天赶上雨了,求庄主方便方便。我们必有一份儿人心。天下人交遍天下友,人也不能一概而论。”这人说:“这事儿我也不能作主。你们几位且候一候,我去回禀庄主。”说着话回身进去。少时出来说:“三位,我家庄主有请。”三个人立刻跟着进去。

  一瞧,是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一打北上房的帘子,三人进去一看,有一位老庄主,年过古稀,一部银髯,头戴宝蓝缎员外巾,身穿宝蓝缎团花大氅。见三人进来,老员外举手抱拳说:“三位壮士请坐。方才我听庄客说,三位是保镖的,请教三位贵姓?”杨明等三人各通了名姓,说:“领教老庄主尊姓?我们今天叨扰了。”老丈说:“三位说哪里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小老儿姓金,名叫金荣。三位请坐。”

  杨明瞧了一瞧,这屋里很讲究,都是花梨紫檀、楠木雕刻的椅桌。墙上名人字画,条山对联,山水人物,花卉翎毛。摆着商彝周鼎,秦环汉玉,上谱古玩,是个财主的样子。有人送上茶来,金老丈立刻吩咐摆酒。当时家人擦抹桌案,摆上酒菜。金员外说:“三位吃酒吧,老汉这里可没有什么好的,三位今天多受屈吧。”杨明说:“老员外说哪里话。我们三个人感恩不尽了。”说着话,大家落座吃酒,菜蔬也都可口。

  众人吃着酒,只见老员外面带忧像,愁眉不展。雷鸣是个口快心直的人,说:“老丈,你这就不对了。你既然让我们吃,你就别心疼。你要舍不得,就别叫我们吃。”老员外一听,说:“雷壮士,你这话从何而来?我要是舍不得,就不让你们三位进来了。”雷鸣说:“我见你脸上带着不愿意,为什么呢?”金员外说:“三位有所不知。我面带愁容,并非心疼这饭,实在是有忧心的事儿。老汉今年六十八岁,膝下无儿,只生一女,名叫巧娘,今年一十九岁,尚未许配人家,老汉爱如掌上明珠。现在我女儿被妖精迷住了,病得不成样子。听我女儿说,这个妖精是女妖。我贴告白,打算请能人把妖精捉了,情愿谢银五百两。但是总请不到人,所以我时刻为此事发愁。”

  雷鸣一听,说:“这件事不要紧,我师父就会捉妖精。”金老丈问:“尊驾的师父是哪一位?”雷鸣说:“我师父是灵隐寺济公。我也会捉妖。”老丈问:“尊驾捉妖,是跟谁学的?”雷鸣说:“我跟江西信州龙虎山铁冠老道张天师学的。”老员外一听,心中甚为喜悦,说:“雷法官既然会捉妖,回头求你老人家辛苦辛苦吧。只要把我女儿救了,我老汉必有一份儿人心。”雷鸣说:“不要紧,回头我们上后面给你捉妖去。”老丈立刻吩咐家人送信,叫姑娘搬出去,让三位到姑娘屋中去捉妖。家人答应,少时回来说,姑娘搬出去了。

  吃过了饭,老丈带着三人来到后面,是北房三间。三人进入屋中一瞧,东里间屋中,是姑娘的卧室。屋中有一阵香粉扑鼻。老丈退回前面去。杨明说:“雷二弟,你疯了。”雷鸣说:“没疯。”杨明说:“你没疯,你怎么说会捉妖?”雷鸣说:“不要紧,我见这个老丈太小气,我一说会捉妖,你瞧他又添出许多鸡鸭鱼肉来。且饱餐他一顿再说。妖精来了,你我就上房走。”杨明说:“那如何使得。”雷鸣说:“不要紧,我在屋里等着。妖精不来便罢,他要来了,就拿刀砍他,管他什么妖精。”杨明说:“也好,只要胆大心正。凡事人心一正,百邪远离,邪不能侵正嘛。也许你我的正气,能把妖邪赶走。”陈亮说:“对,我在门后头拿刀等着。”雷鸣说:“我在帐子里一躺,装作姑娘。”杨明说:“我总担心,我就在外间屋里坐着吧。”雷鸣说:“杨大哥,你上西里间睡去吧,你不用管。”杨明就在西里间坐着,也不敢睡。

  三个人等来等去,等到二鼓以后,就听一阵风响。再一听,外面有脚步声音,接着说:“贤妹,你睡了?我特意来找你谈话。”妖精进了屋,说:“哟,有生人味儿,什么人敢在这屋里?”雷鸣一听,也不答话,拉出刀来。只见帘子一起,是一个女子,刚要往里边去。雷鸣说:“什么东西!”抡刀就砍,只见一道火光,妖精竟自逃走。这一刀,倒是真砍着了。只见地下有血,还有黄毛,也瞧不出是狼毛还是狐狸毛。雷鸣这里一嚷,老员外早有预备,同家人过来一瞧,见地下有血有黄毛,也不知是什么妖精。

  金老员外见雷鸣把妖精赶走,果然地下有血迹,当时谢过雷鸣。大家说着话,天色大亮。金员外拿出二百两银子来送给雷鸣,雷鸣不肯要。老丈执意相送,不收不行。三人无法,把银子收了。三个人分着,各带六十余两,这才告辞,出了金家庄。雷鸣说:“大哥、三弟,你瞧这倒不错,白吃白喝,一个人白得六十多两银子。”杨明说:“往后你再别办这种险事了。倘若妖精青脸红发,就许把你吃了。你有什么能耐?这也许是济公他老人家暗中保护的呢。”说着话往前走,离常山县不远,眼前道旁有一道土岗,有几棵树,陈亮说:“大哥、二哥,头里慢走,我要出恭。”杨明、雷鸣点头答应。

  陈亮来到土岗下,蹲下出恭。没想到后面来了一人,身高八尺,黑脸膛,头挽牛心发髻,穿着青布单砍肩,青中衣,?鞋,手提着钢刀,从陈亮身背后照陈亮就是一刀。陈亮正在出恭,瞧见了,又不能站起来。急切中身子往前一趴,抬腿照贼人就是一腿,把贼人踢了一溜滚。陈亮这才赶过去,把贼人按住,陈亮说:“你这厮好生大胆,幸亏是我,你真不睁眼。”这贼人直央求说:“大爷饶命。”陈亮说:“你大概久惯为贼,必定有案,你姓什么?哪里人?老实说,我就饶你不死。”贼人说:“我是镇江府丹阳县人。”陈亮听他口音也像,一想,既然是乡亲,就有不杀他的意思。陈亮说:“你是丹阳县人,姓什么?在什么村住?”贼人说:“我在陈家堡住。”陈亮一听,心说:“他在陈家堡住,我怎么不认识?”又问贼人姓什么,在陈家堡哪边住,贼人说:“我在陈家堡十字街路北,我姓陈,叫陈亮,外号叫圣手白猿。”

  陈亮一听,气往上冲,照定贼人就是一个嘴巴。杨明、雷鸣尚未走远,也跑回来。杨明说:“老三,怎么回事?”陈亮说:“我蹲着出恭,他从背后拿刀砍我,被我拿住。这还不算,大哥问问他姓什么?”杨明说:“你姓什么?”贼人说:“我姓陈,叫陈亮,外号叫圣手白猿。”雷鸣噗哧一笑说:“你小子冒名充姓,当着陈亮,你还敢叫陈亮!”贼人“呀”了一声说:“我可是瞎了眼了。我真是丹阳人,不过我不姓陈,我姓宋,叫宋八仙。只因我知道有一位陈三爷是英雄,我就冒充他老人家的名姓。你们二位贵姓?”杨明说:“我叫杨明,他叫雷鸣。”贼人一听,说:“你就是威镇八方杨大爷,你就是风里云烟雷二爷么?我可真是瞎了眼了。三位饶了我吧。”杨明说:“我给你几两银子,你做个小本经营,别做贼了。”陈亮说:“大哥,别胡闹了,亮清字把瓢给摘了就得了。”贼人一听,懂得意思是把他杀了算了,忙哀求说:“求三位爷饶命吧。三位上哪儿去?”杨明说:“上马家湖。”贼人说:“是了本会,风字万水多鱼旺,荤天汪钻越马肘局密,急付流扯活,对不对?”--他说的是江湖黑话。本会是本村,风字万是姓马,水多鱼旺是银子多。荤天汪钻越马肘局密,是晚上跳墙偷银子。他只当这三个人上马家湖做买卖去。雷鸣一听,说:“这是谁教给你的这些话?”踢了贼人一脚说:“你滚吧。”贼人站起来赶紧逃走了。

  三位英雄放走了贼人,这才奔马家湖来。到马家湖天色尚早。一打听马大官人,那是人人皆知的。说是住在十字街路北,大门口有两块“孝廉方正”、“义重乡里”的匾。三人问明白了,来到十字街一瞧,果然不错。上前叩门,里面出来一位管家,有三十多岁,透着很和气地问:“三位找谁?”杨明说:“我等奉济公之命,前来送信。找马大官人马俊面交。”管家说:“三位在此少候,我到里面通禀一声。”转身往里就奔。

  马俊正同铁面天王郑雄在书房谈话,因为有家人到常山县买东西,回来说:常山县狱里收着一个贼,叫蓬头鬼恽芳。夜晚去了有几百个江洋大盗,劫牢反狱,把贼人救走,砍死门军,出东门逃走了。马俊说:“郑大哥,你我晚上要把兵刃预备好,恐怕贼人记恨前仇,来找你我报仇。”郑雄说:“不要紧,你我夜里留神些就是了。”

  正说着话,家人进来回话,马俊同郑雄赶紧往外相迎。马俊先举手抱拳说:“三位虎驾光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杨明三个人,也答礼相还。马俊往里让,三个人进了二道门,里面是北房明三暗五,东西各有配房。家人一打北上房帘子,众人来到里面。马俊让杨明上座,雷鸣、陈亮也落座,马俊主位相陪。家人送上茶来,马俊说:“未领教三位尊姓。”杨明说:“我姓杨,名明。”雷鸣、陈亮也各通名姓。马俊说:“久仰,久仰!三位由哪里来?”杨明说:“我等在古天山凌霄观遇见济公禅师,特派我三个人来给马兄台送信。”说着话,把书信掏出来。一看,上面画着一个酒坛子,钉着七个锔子,这是济公的花样。马俊打开书信一看,立时吓得颜色改变。郑雄就问:“贤弟什么事?缘何这般景况?”马俊说:“了不得了。兄长你看看,这是八句偈语。”郑雄接过一看,上面写的是:

  为教行人秉义侠,惹起是非乱如麻。

  群贼大众齐聚会,各逞强霸入官衙。

  前者劫牢反过狱,今夜难免到汝家。

  马俊若不速防备,全家老幼被贼杀。

  郑雄看罢,说:“济公他老人家未卜先知。贤弟你打算怎么办呢?”马俊说:“这件事,可不大好办。”郑雄说:“杨兄长,素常你们三位,作何生理?”杨明说:“我们在外面保镖为业。未领教专驾贵姓?”马俊说:“真是,我也忘了,这是我拜兄,姓郑名雄,外号人称铁面天王。”杨明说:“久仰久仰。”马俊说:“杨兄长,你们三位既然是保镖,我今天有一事奉求。”杨明说:“什么事?”马俊说:“你看济公这封信,只因前者我得罪了绿林的贼人,今天贼人要来杀我满门家眷。我这里人单势孤,求三位拔刀相助,不知意下如何?”杨明接信一看,心中明白。忖度了半天,说:“马大官人,这件事我可不敢从命,我又不知来的是哪路贼人。要是玉山县的一路人,兴许我出头一拦就完了。倘若是西川路的贼人,不但我管不了,他们认准了是我,还要跟我为仇呢。”马俊一听,说:“我久闻杨兄长是慷慨的义士,挥金如土,仗义疏财,在外面行侠仗义,剪恶安良,所以今天才敢直言奉恳。不然,你我今天初会,也不敢求兄长分神。”杨明说:“在下也不敢以侠义自居,无非是常常爱管点儿闲事。既然马大官人不嫌,你我彼此一见如故,我可以从命。但有一节,晚上你叫人预备些锅烟子,我等把本来面目遮住,倘有认得的人,丢不下脸来动手。”马俊说:“是。那倒好办。你我商量商量,怎么预备。”杨明说:“你家里有多少家人?”马俊说:“我家里连长工佃户打杂和更夫都算在内,共有一百多人。”杨明说:“好。你把他们都叫来,我有话说。”

  马俊把家人集合齐了,杨明汰去幼弱,除去老者,留下六十人,都是年少力壮的。杨明向众人说:“你们大官人得罪了绿林中人,今天晚上有群贼来明火执仗,你等可愿意齐心努力,保护你家主人?”众家人同声一口地说:“我等情愿跟贼人以死相拼!”杨明一听,知道马俊平日待人宽厚,才能大众同心,就说:“你们把内宅收拾出来,叫夫人、老太太、小姐都搬进空房去,不要点灯。后院有多少房?”马俊说:“后院也是四合房。”杨明说:“既然如此,你们各执兵刃,在南屋里藏着,点上灯,把门扣上,听外面我一喊,你们各执兵器一齐出来。不用你们抓贼,只仗你们呐喊助威。”家人们点头答应。杨明说:“马大官人,你同郑爷在北上房收拾好了,把兵刃预备在手底下等候。我们三个在东配房屋里,西配房锁上。”马俊一听杨明调度有方,心中很是佩服,立刻叫家人照此办理,吩咐摆酒。

  大众吃喝完毕,已经到了掌灯时分。马俊这才带领杨明等人,来到内宅。众家人皆在南屋里,马俊同郑雄在北屋里,收拾落座,把兵刃放在手底下。杨明、雷鸣、陈亮都用锅烟子把脸抹黑了,在东配房屋中一坐,开着门,往外瞧着。

  等到二更以后,见从房上蹿下一个人来,手中拿着一口刀,东张西望,见东配房开着门,迈步就要上台阶。杨明抖手一镖,正打在贼人嘴里,雷鸣赶出来一刀,把贼人杀了。刚把这个贼一杀,就听见北房上有人说话:“了不得,咱们合字的让人把瓢给摘了!”贼人说:“好马俊,你敢跟我们作对,今天将你家中刀刀斩尽,剑剑诛绝。合字的,上!”

  只一句话,北房上也是人,南房上也是人,东西房上也是人。众贼人往下就跳。有一个贼人,叫“双刀无敌”李泰,过来就奔东房。东房杨明看见,一声大喊:“好贼徒,竟敢明火执仗!”跳出房外。到院内一看,四角房上贼人不少。雷鸣、陈亮二人,也出来站在院中。李泰过来,一摆双刀,照杨明就剁。杨明、雷鸣、陈亮三人香炉脚脊背相靠站着。杨明见李泰抡刀剁来,一闪身,使了个拨草寻蛇,把贼人杀死。旁边又过来一个贼人,叫“银臂猿”李祥。这个贼很有名的,看见李泰被杀死,摆刀照杨明劈头就砍。杨明手急眼快,一个海底捞月,用刀往上一迎,贼人把刀刚往回一撤,杨明一偏腕子,照贼人脖颈就砍。贼人缩颈藏头,大闪身刚一躲开,杨明跟进身一腿,踢在贼人腰上,贼人翻身栽倒。杨明赶过来一刀,将贼人结果了性命。杨明一连杀了三个人,从对面又来了一个,也是一身夜行衣。杨明一看,黑脸膛,认得是夜行鬼郭顺,心想:“是郭贤弟,不可跟他动手。既然有他在内,我赶紧把他调出去,问他为什么跟群贼来打群架,我可以给说合说合。”想罢,一捏嘴,一声胡哨,这是凤凰岭如意村的暗号,果然贼人也一捏嘴,一声胡哨。杨明头里走,贼人跟着也出来,来到村外。杨明说:“对面是夜行鬼郭贤弟么?愚兄杨明在此。”

  不料杨明错认了人,这个贼不是郭顺,而是白莲秀士恽飞。他也拿锅烟子抹的脸,所以是黑脸膛。恽飞一听杨明叫他郭贤弟,心想:“了不得,遇上杨明了。我要动手,不是他的对手。我要一跑,他必拿刀砍我。不如我先下手的为强。”想罢,掏出囊沙迷魂袋,照杨明一抖,杨明闻见一股异香,心里已经明白,叫了声:“是恽飞……”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翻身栽倒了。贼人哈哈一笑说:“杨明,你就是这等的英雄,待我结果你性命!”忽听后面有人嚷:“合字的,这个交给我杀。”恽飞说:“何必你来杀。”赶上去提刀就剁,只听“噗”地一响,红光崩现,鲜血直流。这个时节,就听树林内有人说话:“哎呀,好快呀,给杀了,阿弥陀佛。”来的正是济公。

  济公从哪里来?他跳下河去洗虱子,说常山县见。柴、杜二位班头又恨又气,就连夜奔常山县而来。天色巳正,二位班头到了十字街,见路西酒铺门口站着一个人,身高八尺,黑脸膛,头戴鹦翎帽,青布靠衫,皮挺带,青布快靴,有两个人扶着。柴头说:“杜贤弟,你看这个班头好样子。”

  这位班头,是小玄坛周瑞。他为了追拿华云龙,被杨明打了一石子,当时就吐了口血。罗镳忙把周瑞扶到家去。燕南飞周熊一瞧就急了,说:“我这样大年纪,只有这一个儿子。罗镳你快到衙门去给他告假。”罗镳去了以后,没想到老爷不相信,说:“我这地方,出了这样大案,他要告假,我要瞧瞧他是真是假。”罗镳无法,到家里叫人扶着周瑞来到衙门。周瑞一见老爷,叩头说:“下役追贼,被贼党拿石子打了,现在大口吐血。”老爷一验,果真被伤了。周瑞一连又吐了几口血,老爷这才赏了二十两银子,给了十天假,叫他在家调理。有人扶周瑞出了衙门。

  周瑞走到十字街酒店门口,要歇一歇,忽见酒店内出来一人,头上粉绫缎六瓣壮士帽,粉绫缎箭袖袍,手中拿着包裹,三十多岁,白脸膛。周瑞一看是华云龙,赶忙说:“伙计们快拿,他是华云龙!”这人微微一笑说:“你拿谁呀,你养病去吧。”贼人往北就走,柴元禄、杜振英听得明白,一看果然是华云龙。当时二位班头,拉出铁尺,过去截住了说:“朋友,别走了,这场官司你打了吧。我叫柴元禄,他叫杜振英,我二人从临安出来,披霜带露,就为了抓你。你在临安,做了多少案子?”杜振英说:“华云龙,你还叫我们费事么?快跟我们走吧。”贼人一瞧二位班头,微微一笑说:“你们二位可是奉命捉拿华云龙的原差?”柴头说:“不错。”贼人说:“我正是华云龙。你们二位一说要拿我,我倒是愿意跟你走,可我有一个朋友,他不答应。”柴元禄说:“你的朋友在哪里?”贼人说:“远在千里,近在目前。”说着话,把刀拉出来。柴元禄说:“好贼人,你敢拒捕么?”贼人说:“我看看你们两个人,有什么能耐。你要是赢得了我手中这把刀,我就跟你去打官司。”柴、杜二人说:“好。你我比拼比拼。”伸手拉出铁尺,照贼人搂头就打。贼人摆刀相迎。柴、杜二位见贼人这口刀上下翻飞,门路精通,只怕拿他不住。柴头心说:“这贼人果然武艺高强,怪不得在临安做案杀人,盗了玉镯、凤冠。今天要不是两个人,就要死在贼人之手了。”心中暗恨和尚,早也不分手,晚也不分手,偏巧这个时候分了手,就遇见华云龙动了手。柴元禄说:“杜头,你瞧和尚可恨不可恨,这时候他也不来了。”杜振英说:“济公此时来了可不好。”

  这两人话未说完,只听半空中说:“我来了。我下不去,要摔死。”柴头一瞧,见济公在药铺的冲天招牌上站着,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大家抬头一看,都说:“了不得,和尚要摔死了。”

  济公打哪里来?原来济公在五仙山凌霄观给陆通、孔贵医了病,叫这两人走了,然后来找华云龙。到了常山县十字街,见柴、杜二位班头正跟贼人动手,这才一使法术,上了冲天招牌。

  柴头说:“师父,快下来拿贼呀。”和尚在上面说:“我也不要命了,我就往下跳吧。”往下一落,脚离地还有二尺。柴头一瞧,说:“师父,快念咒拿贼。”和尚说:“我把咒忘了。”贼人一摆兵刃,往房上一蹿,打算要逃命,和尚说:“我的咒又想起来了。?,赦令赫!”贼人双脚刚落到房檐上,仿佛有人揪住他脊背,把他按住,扔下房来,正掉在周瑞的面前。周瑞过去,将贼人按住。

  柴、杜一瞧,暗恨和尚:“这样的好差事,怎么单叫病人拿住?”有心过去就锁,又怕人家不答应。二位班头这才上前说:“朋友辛苦,我叫柴元禄,他叫杜振英,我们二人是临安太守衙门的马快,奉堂谕捉拿华云龙,你把贼人赏我锁了吧。”小玄坛周瑞,真是宽宏大量,并不争执。说:“二位,你们锁吧。”柴元禄这才抖铁链,把贼人锁上。

  和尚说:“你们两个人大喜呀,拿了华云龙,回去一销差,得一千二百银赏格。你们先把贼人押到到衙门去,我还要出恭。”

  柴、杜二位班头押解贼人来到常山县衙门。往里一回禀,知县立刻坐堂。柴、杜二人带贼人来到公堂,柴头给知县请安说:“下役柴元禄给老爷行礼。”杜头也报名请安。柴元禄说:“回禀老爷,下役在临安太守衙门充当马快,现奉太守钧谕,出来捉拿临安盗玉镯、凤冠的贼人乾坤盗鼠华云龙。如今在本县地面已经把贼人拿住,特此前来回禀老爷。”知县冯老爷说:“你可有海浦公文?”柴头说:“有。”立刻把公文递上去。知县一看不错,这才问:“下面贼人可是华云龙?”贼人说:“我姓华,叫华云龙。”老爷问:“你叫什么外号?”贼人说:“我叫乾坤盗鼠。”知县说:“你在临安做的什么案?”贼人说:“我在尼姑庵因奸不允,杀死少妇,砍伤老尼。在泰山楼因口角,伤人命。在秦相府盗玉镯、凤冠。粉壁墙题诗。都是我做。”知县说:“你题的什么诗?”贼人说:“题的是藏头诗,头一个字是乾坤盗鼠华云龙偷。”知县说:“你在我地面南门外抢当铺,明火执仗。东门外路劫,杀伤人命。在我衙门劫牢反狱,抢去蓬头鬼恽芳,这大概都有你吧。”贼人说:“我并没在本地做案。这些事,我一概不知。”老爷一听,勃然大怒,说;“大概抄手问事,你绝不肯应。拉下去,给我打。”贼人说:“老爷,我一个人有几条命案,我把临安城所做的事情,都招出来,已经是死罪了。本地我并没做案,你要叫我承认,那可不行。老爷,你打算叫我一个人承认下来,省得你地面上背案,好保住你的乌纱帽,对不对?你要叫我给你帮忙,你说明白,倒也可行。”老爷一听,气得须眉皆竖,说:“你这厮,必是个惯贼。我不打你,你是不肯直招的。”老爷正要打贼人,只见外面脚步踉跄,济公赶到。后面还带着一个人,两眼发直,直奔公堂而来。

  济公在十字街跟二位班头分手之后,随后也奔常山县而来。正走到衙门口,抬头一看,见衙门对过有一座酒铺,是“一条龙”,有一股怨气,直冲霄汉。和尚一掀帘子进去,见柜台里面坐着一人,有四十多岁,一脸的横肉,长得凶眉恶眼。和尚说:“掌柜的,借支笔使使。”掌柜的说:“做什么?”和尚说:“我喝酒,借笔写字。”掌柜的把笔递给和尚。和尚在手心儿上写了几个字,写完了在旁边坐下,要好酒两壶,一碟菜。

  旁边有人说:“今天济公长老在十字街拿贼,你没瞧见么?”那人说:“没瞧见。”这个说:“我瞧见了。和尚身高一丈,头如巴斗,赤红脸,穿着黄袍,手拿一百零八颗念珠,真是罗汉的样子。”那人说:“你别胡说了,济颠僧是酒醉疯颠,一脸油泥,破僧衣,短袖缺领,头发很长才是呢。”用手一指,说:“就跟这位和尚仿佛。”那人说:“你怎么知道?”这个说:“我跟济颠有交情。”和尚答话说:“你认识他?何时认识的?”那人说:“去年春天,我在临安见过,一同吃过饭。”和尚说:“去年春天,你不是在镇江府做买卖吗?”这人一想:“怪呀,他怎么知道?”就问他说:“和尚,你怎么知道我在镇江府呢?”和尚说:“我在镇江见过你。”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吆喝:“好肥狗,谁要买?”和尚一看说:“卖狗的,你这条狗,要多少钱?”那人叹了一声说:“大师父要留下甚好。我家里三个人,我母亲病得很厉害。家里实在当尽卖绝了,就剩这一条狗了。你要留下,很好,就给一吊钱吧,你只当行行好。”和尚说:“不要。”这人说:“九百吧。”和尚说:“不要。”这人说:“八百你留下吧。”和尚说:“不要。”卖狗的想:“好容易有个主顾了,也罢,算七百吧。”和尚说:“不要。”这个人没法,说:“六百吧。”和尚说:“不要。”旁边有人瞧不过,说:“大师父,你到底多少钱才要?”和尚说:“我还一个价,你可别恼。”那人说:“不恼。”和尚说:“给你五吊钱。”旁边有人说:“这和尚是个疯子。”那卖狗的说:“卖了。”和尚说:“你既然卖了,掌柜的,给五吊钱吧。”掌柜的说:“我凭什么给五吊钱?”和尚一扬手说:“你瞧,就凭这个。”掌柜的一瞧,吓得连忙说:“我给五吊钱。”立即拿出五吊钱来,交给和尚。众人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和尚说:“卖狗的,你把狗放开,我听它叫唤一声,就把五吊钱给你。”卖狗的说:“一放开就跑了,它还是跑回我家去。”和尚说:“不要紧,跑了算我的。”那人就把狗放开,狗竟自跑去了。和尚就把钱给了卖狗的,卖狗的拿了钱走了。

  掌柜的说:“大师父,我这件事,你可别说,咱们两个人尽在不言中,我给你买菜去。”和尚说:“你买去吧。”掌柜的立刻买了许多菜来,给和尚喝酒。和尚说:“这场官司我要不跟你打,屈死的冤魂,也不答应。”和尚用手一指,掌柜的两眼发直,就跟着和尚,出了“一条龙”酒馆,一直来到常山县大堂。

  大堂上,知县正要打华云龙,柴元禄一眼瞧见,忙回禀老爷说:“济公来了。”知县站起来说:“圣僧佛驾光临,弟子失迎,望乞恕罪。圣僧请坐。圣僧带来的这个人,是做什么的?”和尚说:“老爷派人先把这个人看起来,少时再问。”老爷立刻吩咐:“把这人看起来。”手下差人答应。和尚说:“老柴、老杜,二位大喜呀,拿住华云龙,只要一到临安,得一千二百银子的赏。大喜,大喜!”柴元禄、杜振英说:“师父不喜吗?”和尚说:“贼人你姓什么?”贼人说:“我叫华云龙。”和尚大笑说:“你姓华,有什么便宜?”说着话,和尚过去把贼人的衣裳一剥,对大家说:“你们来看,这就是他的外号。”柴、杜二人过去一瞧,见贼人背脊上有洋钱大小九个疤痢。贼人说:“罢了,和尚你既然认得我,我不姓华了。”老爷说:“你到底姓什么?”贼人说:“我姓孙,叫孙伯虎。外号叫九朵梅花。我在恶虎山玉皇庙里住着。我是西川人。玉皇庙里,有西川绿林中人在那里啸聚。南门外抢万兴当,明火执仗,是蓬头鬼恽芳率领,有桃花浪子韩秀,有白莲秀士恽飞,双手分云吴多少,低头看物有得横,恨地无环李猛,低头看塔陈清,造月篷程智远,西路虎贺东风,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连,一共三十一个人。那天抢的东门外路劫,是我和无形太岁马金川两人做的。前者只因蓬头鬼恽芳被差人拿来,他兄弟白莲秀士恽飞撒绿林帖,传绿林箭,请了绿林朋友共七十三个人,来劫牢反狱,把恽芳救走了。挥芳的腿被夹棍夹坏了,他说:“常山县的老爷是他的仇人,马家湖的白脸专诸是他的仇人,今天众绿林朋友到马俊家去,杀他的满门家眷。我跟恽芳是拜把子兄弟,他派我来杀官盗印,没想到被官差拿住。华云龙他没在玉皇庙跟这些人在一处,不过我可认识他。我打算替华云龙顶案,没想到和尚认识他。这都是实话。”老爷吩咐把贼人钉镣入狱,官人答应,将贼人带下去。

  柴头、杜头气得呼呼的,和尚说:“你们两个不必着急,早晚我必给你二人把华云龙捉住。”知县这才问:“圣僧,方才带来那个人,是怎么一段事故?”和尚一扬手说:“老爷你看。”知县一看,方才明白,立刻吩咐把那人带过来。

  这个酒铺掌柜的,姓董名叫士元。当初这座“一条龙”酒店的东家,姓孔,行四,跟董士元是结拜兄弟,患难相交的朋友。董士元孤身一人。孔四家中,有妻子周氏,跟前有一儿一女。董士元帮着孔四照料买卖。后来孔四身染重病,病到垂危之际,就把董士元叫了去,对他说:“董贤弟,你我弟兄如手如足。现在

  我不久于人世了。我一死,你嫂嫂带着侄男侄女度日,无倚无靠。我这酒店,就交给你照管。我死了之后,别叫你嫂子冻着饿着。能把孩子养大成人,接了我孔氏门中的香火,我就是死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董士元说:“兄长,你养病吧,不必担忧。倘若兄长有个不测,嫂子和侄男侄女我必然照应。”说话之后不久,孔四果然呜呼哀哉了。董士元帮着办理丧事,将孔四埋葬,“一条龙”酒铺,就归董士元承管,也时常给周氏家中送钱去。

  周氏的女儿,名叫小鸾,年方一十七岁,长得十分美貌,尚未许配人家。董士元本是个酒色之徒,自从孔四死后,他就打算要占姑娘,时刻惦念在心。这天周氏带着孩儿上姥姥家去,家内留下姑娘看家。董士元知道了,买了许多东西,到周氏家去。见家中就是姑娘一个人。董士元说出些无礼的话,伸手拉姑娘,意欲求奸。姑娘是贞烈的女人,见董土元拉她,急得往后院就跑。后院有一口井,本是浇花用的,姑娘见董士元追得紧,就跳下井去了。董士元跑回铺子,故作不知。周氏晚上回到家中,不见了女儿。各处找寻,并无踪迹。直到三天后,才见井里姑娘的死尸漂了上来。周氏还以为必是姑娘浇花打水,失脚跌落井内的。并不知是董士元因奸不允,逼死姑娘,立刻把死尸捞起,给董士元送信。董士元还帮着买棺材,把姑娘埋了。他以为这件事人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今天跟他要五吊钱的和尚,手中写的是“强奸逼死孔小鸾”七个字。他以为给了和尚几个钱,就把这件事瞒过去了。没想到和尚用法术把他带到衙门里来了。

  老爷一瞧和尚的手心,方才明白。立刻把惊堂一拍,说:“你这厮好大胆量,竟敢强奸逼死孔小鸾!快如实招来。不然,本县要重办你。”董士元这时候明白过来,一瞧自己到了公堂上,心想:“这件事儿,并没人知道,这可怪了。”想罢,说:“老爷在上,小人叫董士元。我是个买卖人,并不认识谁叫孔小鸾。”和尚说:“这厮好大胆量,你还不肯承认!屈死的冤魂,已经在我跟前告了你。老爷用大刑拷打,他就认了。”老爷立刻吩咐:“用夹棍夹起来问。”差人就把董士元夹了起来。董士元疼痛难禁,这才说:“老爷不必动刑,小人愿招。”老爷说:“你招。”董士元就把以上事情从头至尾一说。老爷说:“你这东西,真是无伦无礼,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立刻吩咐:“先将他钉镣入狱,候把尸亲传来对质,再照例定罪。”老爷退了堂,说:“请圣僧书房里坐,本县还有事相商。来人,摆酒伺候。”手下人答应,知县说:“圣僧,今天晚上,有群贼夜入马家湖。倘若在我地面上杀伤人命,本县也要担待。圣僧可有什么高见?”和尚说:“这是小事,喝酒是大事。”

  正要入席,见柴头、杜头二人在一旁气呼呼的,和尚说:“二位大喜。”柴头说:“抓的不是华云龙,喜什么?”和尚说:“你二人不必着急,回头我带别人去拿华云龙,把贼拿来交给你两个人,论功受赏,好不好?你二人在这衙门等着,我和尚绝不说瞎话。老爷,你派小玄坛周瑞、赤面虎罗镳选二十名快手伺候。少时叫他等跟我和尚到马家湖拿贼。”知县点头,立刻传谕。

  小玄坛周瑞一听派差上来,回禀说:“下役已然蒙老爷赏假,现在大口吐血,不能跟济公出去办案,求老爷派罗镳一人去吧。”和尚说:“周瑞,你吐血愿意好还是愿意死?”周瑞说:“愿意好。谁愿意死?”和尚说:“我给你一块药吃。试试看。”周瑞说:“好。”和尚给了他一块药。周瑞吃下去,气血化开,当时就觉着好了。连说:“好药,好药!”和尚说:“你好了,同罗镳带二十名快手,在书房外面伺候。每人预备一根白鹅翎,听我说走就走。”周瑞答应。

  家人说:“酒菜齐了。”知县就请和尚来到书房,和尚说:“老爷,这个酒我不喝。”知县说:“圣僧要喝什么酒?可以吩咐。”和尚说:“先把菜都拿下去。上一样菜,叫手下人叫喊:‘老爷同圣僧在书房喝酒。’大家答话,伺候端菜。我和尚要热热闹闹的。”老爷说吩咐下去,家人先把菜撤下去,往里端一样,就叫嚷说:“老爷同圣僧在书房喝酒,你等端菜上来。”众人大声答应说:“是哩!”和尚这才落座喝酒。

  酒过三巡,和尚说:“老爷,我变个戏法你瞧瞧。我要变个玉女临凡。”用手一指,从天上下来几个美女,弹唱歌舞。和尚又说:“我还要变一个平地抓鬼。”说着话,伸手往桌底下一抓,抓出一个贼人来,倒把老爷吓得目瞪口呆。和尚说:“老爷你瞧,抓出鬼来了。”老爷立刻吩咐手下人,将贼人捆上。老爷一问,贼人说:“我叫无形太岁马金川,前来杀官盗印。”原来是蓬头鬼恽芳派九朵梅花孙伯虎、无形太岁马金川两个人,一个杀官,一个盗印。马金川受过异人的传授,有十二道隐身符。按着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时辰贴在脑袋上,谁也看不见他。今天贼人一进来,听家人说,老爷同济公在书房喝酒,就直奔书房来了。正好听见济公说要变个玉女临凡,还想学学变戏法,就迈步进了书房。别人都瞧不见有人进来,和尚可瞧见了。贼人刚想往桌底下钻,和尚一伸手,把他脑袋上那道符揭了下来。大家这才瞧见,把贼人捆上。老爷问明白,把贼人钉镣入狱。

  和尚吃了个酒足饭饱,站起身来说:“周瑞、罗镳,你等跟我走。”众班头跟着出了衙门,直奔马家湖。和尚叫周瑞过来,附耳说,如此如此,周瑞点头。来到马家湖村口,正遇见白莲秀士恽飞用囊沙迷魂袋把杨明打倒,后面有人说:“合字的,这个人交给我来杀。”恽飞说:“何必你来,我杀吧。”赶上前“噗哧”一声,红光喷溅,鲜血直流,人头落地。和尚说:“好快。杀了么?”可是杨明并没有杀死,而是白莲秀士恽飞被小玄坛周瑞杀了。

  恽飞听见后面有人说:“合字的,这个人交给我来杀。”恽飞回头瞧了一瞧,见周瑞鬓边插有白鹅翎,没想到是外人。因为今天来的这一群贼,都插有白鹅翎为记。没想到济公也叫周瑞等插上白鹅翎,这叫鱼目混珠。小玄坛周瑞把恽飞杀了,和尚过来一瞧,见杨明躺着,人事不知,叫周瑞找了一碗水来,掏出一块药,给杨明灌了下去。杨明醒过来,爬起来一瞧,说:“原来师父来了。可了不得了,群贼来到马家湖,明火执仗,这个乱子大了。”和尚说:“你到马俊家去瞧瞧,乱子还大呢!”杨明赶紧返身,蹿房越脊,来到里面一瞧,只见群贼升殿,雷鸣、陈亮、郑雄、马俊,都被贼人捆上了。

  杨明走后,马俊等四个人跟贼人动手。群贼中也有能人。其中皂托头彭振、万花僧徐恒两个人在暗中瞧着,先没下来。众贼人拿刀把南屋堵住,众家人都没敢出来。皂托头彭振、万花僧徐恒瞧明白了,下来一施展邪术,把四个人都拿住。群贼把北上房屋中的灯点上,大家落座。桃花浪子韩秀一瞧,说:“这两个人,拿锅烟子抹着脸,必是熟人。拿水来给洗洗。”

  正说着话,外面杨明一声叫喊:“好贼人,真乃大胆。今有威镇八方杨明在此。”众贼人一听大乱。皂托头彭振说:“众位别乱,有我呢。看我略施小术,保管来一个拿一个,来两个拿一双。”这句话尚未说完,群贼出来一瞧,见济公脚步一溜歪斜,口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皂托头彭振和万花僧徐恒也不吹牛了,先自逃生。群贼都知道济公神通广大,焉敢动手,全往房上蹿。济公用手一指,口念“?,敕令赫”。用定身法定住了十六个贼人。杨明这才同济公到屋中把马俊、郑雄、雷鸣、陈亮放开。

  马俊立刻给济公行礼。和尚说:“不用行礼,你们先把这些贼人杀了,不杀也是后患。留几个别杀,我带着常山县的班头,留几个活口,带到常山县去完案。”杨明等人这才拿刀把贼人杀了十三名,留下三个贼人没有杀。一问这三个人,叫桃花浪子韩秀、粉蝴蝶杨志、燕尾子张七。问明白了,把三个贼人捆上,和尚说:“马俊,你给我找一条好扁担,拿两根绳子。”马俊说:“做什么呀?”和尚说:“我办案去。把这三个贼人交给常山县两位班头小玄坛周瑞、赤面虎罗镳。天亮以后解到常山县去。”马俊立时叫家人找了一条山榆木的扁担、两条绳子,交给济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