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龙被济公追得无路可逃,见眼前有一座庙,刚纵身跳进庙墙里面,就听庙里有妇人在喊:“救人哪!好贼和尚,你敢抢夺良家妇女,你快把我放了!”
华云龙一听,心说:“这庙里的和尚必不是好人,我进去瞧瞧。”想罢,拧身蹿进院中一看,见是北房三间,南房三间,西房三间。北房屋中有妇女在喊。华云龙从窗缝中往里一看,见一个和尚,脸向里,披散着头发,打着一道金箍。有一个妇人,二十多岁,长得有几分姿色。华云龙心想:“我冷不防从后面把和尚杀了,我把这妇人留下,就在庙里一住,倒也不错。”想罢拉出刀来,慢慢儿溜进去,冷不防从后面一刀,把和尚杀了。再一瞧,这和尚不是外人,原来是自己的拜兄,西川路五鬼之内的“云中鬼”郑天福。华云龙愣了半天,已然杀了,也没办法了。
华云龙也没瞧明白是谁,一刀将贼人杀死了。反正这个郑天福,一世也是没做好事,也是死有余辜。那妇人只当华云龙是好人,赶紧说:“多亏好汉爷搭救小妇人。我姓李,娘家姓刘。只因我住娘家,我兄弟刘四送我回婆家。骑着一条驴,走在这庙门口,不想遇见这贼和尚。他把我兄弟捆上,关在西厢房,把小妇人抢进来想强奸我。多亏你老人家,把这贼人杀了。小妇人回到家去,一家感念恩公的好处。”
华云龙微微一笑说:“小娘子你听我告诉你,我杀的这个和尚,并不是外人。他叫云中鬼郑天福,是我的拜把子兄弟。我没看明白,错把他杀了。他已经死了,你也不用走,咱们两个人成其夫妇。我把你兄弟一杀,咱们两个人就在这庙里住着就得了。”这妇人听了这话,知道也不是好人,就又嚷了起来:“快救人哪!要霸占人哪!”华云龙说:“你要嚷,我就把你杀了。”这妇人说:“你把我杀了吧,杀了倒好。”华云龙看这妇人有几分姿色,淫心大动,舍不得说杀就杀。
正在这时候,只听窗外哈哈一笑,说:“好华云龙,你这厮做出这样事来!可惜杨大哥撒绿林帖,传绿林箭,给你庆贺戴守正戒淫花。你这厮人面兽心,我先结果你的性命。”
华云龙一听,拉刀蹿出来一瞧,见外面站着三个人,头前这人身高八尺,膀阔三停,头戴宝蓝缎扎巾,身穿蓝色缎箭袖袍,腰系丝带,薄底靴子,外罩一件宝蓝缎大氅。面如赤炭,两道重眉,一双环眼,两撮护耳黑毫,三绺黑胡须,飘洒在胸前。这人叫飞天火祖秦元亮。第二个人也是身高八尺,紫扎巾,紫箭袖袍,闪披豆青色英雄大氅,面似青呢,青中透亮,两道朱砂眉,一双圆眼,护耳红毫,满部红胡子,叫立地瘟神马兆熊。第三位穿白带素,白脸膛,俊品人物。此人姓杨名顺,绰号人称千里腿,是威镇八方杨明的伯叔兄弟。这三个人由衢州府回来,一路上常听人说华云龙在临安采花做案的事情,三人想:“这事也许以讹传讹吧。当年杨大哥给他庆贺戴守正戒淫花,他焉能做这不讲绿林义气的事儿呢。”今天这三人正走过这古佛院墙外,听庙里有妇人喊救人,这三个人都是侠义英雄,专好管路见不平之事,就止住脚步。杨顺说:“二位兄长,听里面有妇人喊救人,必是庙里僧人不法。咱们到里面瞧瞧。”
三个人拧身蹿入里面,暗中一探,原来是华云龙要做伤天害理之事。秦元亮这才哈哈一笑说:“好华云龙,你做出这样事来。”华云龙出来一看,羞恼变成怒,说:“你三个小辈,敢管我二大爷的事!今天二大爷全把你们杀了。”这三个人拉刀蹿过去,就奔华云龙。华云龙心想:“他们倚仗人多,我非下毒手不可。”想罢将刀一摆,拧身蹿出庙来。这三个人哪里肯舍,随着往外就追。没想到华云龙掏出两支镖来,见秦元亮往外一蹿,脚没落地,抖手就是一镖,正打在他肩膀上。马兆熊也往外一蹿,贼人一抖手又一镖打在他左肩头。两个人都翻身栽倒了。杨顺一瞧,眼就红了,说:“好华云龙,你拿镖打了我两个兄长,我这条命不要了,跟你拼了吧。”一摆刀,照定华云龙搂头就剁,华云龙使一个海底捞月用手中刀往上一迎,杨顺把刀往回一撤,照定华云龙分心就扎。华云龙一闪身躲开,用刀照定杨顺的脉门就点。杨顺把刀往回一撤,一翻腕子,照定华云龙脖颈就砍。杨顺是真急了,一刀紧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华云龙敌不住,扭头就跑。杨顺哪里肯舍,大喊:“华云龙,哪里走!”刚往前一赶,华云龙回身一抖手,说了声:“照镖!”杨顺赶紧闪身。其实华云龙一扬手,并未打出镖来,杨顺一愣间,华云龙又一抖手说:“照镖!”这支镖杨顺未躲开,正中华盖穴。杨顺“哎哟”一声,翻身栽倒。华云龙哈哈一阵狂笑说:“你这三个小辈,还敢跟二大爷动手。你们就这点儿能耐,也敢称英雄。你们三个人放着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倒要闯进来。今天结果你等的性命,可休怨二大爷心肠狠毒。”说着话,华云龙刚要摆刀过来,只听对面一声喊:“好东西,华云龙你在这儿哪,我和尚找你半天儿没找到,这回你可跑不了啦。”华云龙一看,来的正是济公,吓得魂不附体,扭头就跑。和尚随后就追。
华云龙跑到天黑,好容易听不见后面草鞋响了,这才止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和尚不见了,自己累得力尽筋乏,浑身热汗直流。见眼前一座树林,华云龙进了树林子。靠着树往地下一坐,叹了一声,心中辗转:“要不是自己胡作非为,怎会如此狼狈?如今遍地官人捉拿,坐不安,睡不宁,没有站足立步之所。”心中一烦,靠着树双眼一闭,渺渺茫茫,迷迷离离,似睡非睡。忽然往对面一看,见路北一座大门,挂着门灯,是一家财主的样子。心想:“我已经越过了镇店,又饥又渴,何不到这家借宿一宵,求一顿饭吃。”想罢,来到大门前正要叫门,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位老长,头戴四棱逍遥员外巾,身穿宝蓝缎员外氅,腰系丝绦,白袜云鞋,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一表非俗,年过花甲,花白胡须,洒满胸前。华云龙赶紧深施一礼说:“老丈请了。我是赶路的人,错过客店,求老庄主方便借宿一宵,赏我一顿饭吃,明日早行。”那老丈抬头一看说:“客人贵姓?同路有几位?”华云龙说:“我姓华,就是我一人。”老丈说:“客人请里面坐。”华云龙跟着进去,到了客厅。这客厅朝南三间,屋中倒很幽雅。老丈说:“客人请坐。”华云龙说:“未领教庄主贵姓?”老丈说:“我姓胡。”说着话,有人送上茶来,老丈款待甚恭。忽由外面进来一个家人,说:“老员外,二员外生日,有许多亲友都等员外去喝酒呢。”老员外说:“客人,我可不能奉陪,少时再谈。”吩咐家人:“给客人预备酒饭,务要小心伺侯。”家人说:“是”。华云龙说:老丈有事请吧。”
老丈去后,家人立刻给华云龙把酒菜摆上。华云龙一瞧,各式蔬菜,都是他素常爱吃的,吃了个酒足饭饱,心想:“这位庄主,与我素未会面,难得这样厚待。”心中很是感激。正想之间,听外面有脚步声走近,又有人说:“哟,老员外在屋里没有?”声音婉转,分明是女子的声息,华云龙不好答话。忽见帘子一起,走进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来,头梳盘云辔,耳坠竹叶环子,银红色女衫,银红色汗巾,葱心绿绉绸中衣,窄小的宫鞋。真是蛾眉皓齿,杏脸桃腮,真比十成人材还强出百倍。华云龙一瞧,眼就直了,心说:“我出生以来,也没见过这样美貌的女子。”只见这女子“哟”了一声说:“是谁让野男子进来的,也不先说一声。”把帘子一摔,扭头就走。华云龙是采花的淫贼,淫心一动,站起来就跟着。这女子直走到后院,进了北上房,华云龙也跟着来到上房。一掀帘子,那女子把脸一沉,说:“华云龙,你真是胆大包天。想想你做的那些事儿,还能有你的脑袋没有?你来瞧!”用手一指墙上,华云龙一瞧,墙上写的是他在秦相府题的那首诗。
华云龙暗想:“怪呀,这女子怎么知道我是华云龙?”正打算问,那女子用手一指,说:“你瞧,济颠来了。”华云龙一回头,只见和尚脚步踉跄地来到,吓得打一寒战,睁眼一看,还在树林子里坐着,原来是南柯一梦。
这是济公的点化,要试探试探华云龙的心地,到了这般狼狈的境地,且看他能改不能改。要是他能够翻然悔悟,改过自新,就不拿他。没想到贼人在梦中也是恶习不改。
华云龙从梦中惊醒,吓了一身大汗。见满天星斗,大约已经在二鼓以后。他站起身来,往前走去。只见前面有个人影儿一晃,贼人心虚,赶紧把刀拉出来。等二人靠近了,那人说:“是华二哥吗?”华云龙一细看,不是外人,原来是黑风鬼张荣。
张荣从杨明家里逃出来,无地可投,就到古天山凌霄观去找华清风。华清风知道张荣跟华云龙是拜弟兄,也不拿张荣当外人,就留他在庙里住着。这天金眼佛姜天瑞从铁佛寺逃走,也逃到了凌霄观去。他师父华清风问:“姜天瑞,你为何这样狼狈,怎么连胡子也没有了?”姜天瑞就把济公在铁佛寺捉妖的前后经过从头至尾述说了一遍。华清风一听,气往上冲,说:“好济颠,这样无礼,我非得找他报仇不可。”从此记恨在心。姜天瑞把得着的这部《阴魔宝?》孝敬给华清风。华清风细细把《阴魔宝?》一瞧,决意要练五鬼阴风剑。练好了可以找济颠给姜天瑞、常道友报仇。要练五鬼阴风剑,须得把五个人开膛摘心,用五个人的阴魂,才能练得了。华清风就派黑风鬼张荣下山,诓五个人上山。
华云龙说:“张贤弟,你在哪儿住着?”张荣说:“前次我去找你,到凤凰岭如意村去住了几天。想不到这个杨明实在不是朋友。我在他家住着,他慢不为礼,还说了许多不在理的话。二哥,你是知道我脾气的,这我如何受得了?我从他家出来,就在古天山凌霄现住着。现在你叔父派我下山办事。二哥你上哪儿去?”华云龙说:“现在我是无地可容。灵隐寺济颠和尚拿我甚紧。”张荣说:“二哥,你我一同上古天山去。有你叔父九宫真人,也可以护庇你,也可以劝劝济公和尚。他也是出家人,一不在官,二不应役,你犯了国家的王法,与他僧人何干?你同我去见真人,倒可以有个安身之处。”华云龙说:“去是可去,我先得买镖去,我囊中一支镖都没有了,我全凭毒药镖护身。”张荣说:“你要买镖,到前面兴隆镇买去。”
二人慢慢往前走,来到兴隆镇,太阳已经高高的了。张荣说:“我就在村口等你。你快去快来。”华云龙说:“也好。”进了村口,来到十字街,往东一拐,只见路南有一座大铁铺子,字号“舞岳斋”。三间门面,西边是栏柜,东边是八卦炉。华云龙抬头一看,见铺子门口站着位老者,头戴蓝缎四楞巾,身穿蓝缎抱,面如重枣,粗眉大眼,花白胡子,精神百倍。华云龙一想,这必是掌柜的,赶紧上前说:“掌柜的,你们这铺子卖镖么?”这老者上下瞧了瞧华云龙,回答说:“不错,卖镖。尊驾要买什么镖?”华云龙说:“我要出风轧亮的镖,有没有?”老者辩:“镖倒有,不过没有出风轧亮的。壮士你请里面坐,先瞧瞧使得使不得,可以叫伙计现收拾。”华云龙点头,跟着来到柜房落座。老者说:“壮士你买几支镖,要多大份量的?”华云龙说:“八支为一槽,六支为半槽,十二支为全槽。我买全槽十二支,还要一支为镇囊。要三两三一支的。”老者说:“是。我这里有现成的,或许份量大点儿。你要一槽镖,是六两银子。要出风轧亮,得让伙计现做,加二两银子酒钱。”华云龙一想:“几两银子不算什么。”说:“价钱依你,我等着使。”老者说:“可以。”拿了一支镖出来。华云龙一瞧,说:“份量大了。”老者说:“壮士你等等,少时就有。”一面叫小伙计:“去外面打壶茶去。咱们铺子火没着,你外头打水去。”附在小伙计耳边说如此如此,小伙计点头走了。
老头陪着华云龙说话,老者说:“壮士素常作何生理?”华云龙说:“保镖。”老者说:“尊驾既是保镖的,我跟你打听几个人,你可认识?”华云龙说:“有名便知,无名不晓。”老者说:“有一位南路镖头追云燕子黄云,你可认得?”华云龙说:“认得。”老者说:“北路镖头美髯公陈孝,病服神杨猛,你可认得?”华云龙说:“那是我自己弟兄。”老者说:“东路镖头铁棍无敌陈声远,西路镖头铁头太岁周坤,神刀将李恒,尊驾可知道?”华云龙说:“知道。”老者说:“中路镖头威镇八方大义士杨明,你可认得?”华云龙说:“那更不是外人了。”老者说:“这就是了。”说着话,小伙计拿了茶来,给华云龙斟了一杯。少时镖打好了,老者拿进来,给华云龙瞧,华云龙说:“镖尖稍微沉一些,恐怕打出去摇头。”老者说:“壮士你不妨试一试,我这后院里有地方。要是不合手,再叫伙计锉锉。”华云龙说:“好。”
老者手里拿了这支镖,带领华云龙来到后院儿。这个后院儿很宽阔,围墙有五六丈长,靠南边有一个后门,场地都是三合土筑的土基,是个练把式的场子。华云龙说:“这个地方很好。掌柜的也练武吧?”老者说:“我也爱练。”这句话尚未说完,就听四外哗哗的有兵器响。华云龙回身一看,只见后门“吱?”一响,把门开了,进来两个人,手中拿着铁尺,头前那个人:身高八尺,头戴缨翎帽,青布鹦脑窄腰快靴,面似乌金纸,黑中透亮,两道英雄眉,斜飞入鬓,一双虎目,皂白分明,准头端正,四字口,颏下无须,正在少年。后面跟着一人,也是官人打扮:面如赤炭吹灰,红中透紫,粗眉大眼。两人身后带领无数公差,将门堵住。这两个班头大喊一声:“华云龙,你往哪里走?你敢明火打劫,劫牢反狱,今天你休想逃走!”
华云龙并没有在此地做案,为什么公差要来抓他?这其中有一段缘故。
兴隆镇归常山县管。常山县知县到任不久,出了几件大案:南门当铺明火执仗刀伤事主;东门外路劫,杀死事主少妇车夫,抢去银两首饰衣服。两案一无凶手,二无对证。老爷立刻把马快班头叫上来。两位都头,一位姓周名瑞,绰号人称小玄坛,一位叫赤面虎罗镳。这两个人都有飞檐走壁之能。老爷堂谕:“派两位班头,急速办案,给十天限。如能将贼人拿获,赏银一百两。如逾限不获,定要重责。”周瑞、罗镳二人,领堂谕下来,带了十几个伙计出来访缉。这天正在恶虎山下走过,听见一片声喧哗。原来是常山县马家湖白脸专诸马俊同铁面天王郑雄从临安回来,赶着驴驮子,正走过这里。见对面跑来一人说:“二位救命,那边有劫路的了。”马俊说:“你跟我来。”催马向前,见对面蹿出一人:身高九尺,膀阔三停,头上青扎巾,身穿青绑身小袄,腰系钞包,薄底靴子,手擎鬼头刀,面如刃铁,一脸的白斑,掩耳黑毛,短茸茸一部刚髯。这人把手中刀一顺说:“此地我为尊,专劫过路人。若要从此走,须留买路银。若无钱买路,叫你命归阴。对面的眠羊孤雁,趁早留下买路金银,饶你不死。如要不然,要想逃命,势比登天还难。”
郑雄一看,这个人身躯高大,是个英雄的样子。郑雄很欢喜,心说:“这个人必是被穷所迫,我可以周济周济他,叫他改邪归正。”想罢,郑雄上前说:“朋友,我看你是个堂堂正正的英雄,烈烈轰轰的豪杰,必是被穷所迫,在此劫路。我周济你二十两银子,你可以做个小本经营,千万不可做贼为寇。你或是投亲访友,盘费不敷,你只管说,我还可以多给你一些。”贼人哈哈一笑,说:“你休要跟我动舌箭唇枪,给我二十两银子!今天,大爷既然遇见你了,非要把你的驴驮子都给留下不可。”郑雄一听,气往上冲,说:“你这厮太不知事务,你以为我怕你不成?今天我要管教管教你。”说罢,郑雄伸手拉出竹节鞭,照定贼人搂头就打。贼人一闪身,摆刀照郑雄就剁。郑华往回一撤鞭,手急眼快,使了个拨草寻蛇,往上一迎。“咣啷“一响,把贼人的刀磕飞,趁势一鞭,将贼人打倒,吩咐家人将贼人捆上。郑雄原打算打他几下,就把他放了,叫他知道知道,不肯送他当官治罪。没想到贼人破口大骂:“你们既然把大爷拿住了,敢把自己的名姓告诉我么?”马俊说:“好贼人,你家大爷怎么不敢把名姓告诉你!我是马家湖的,姓马名俊,绰号叫白脸专诸。告诉你,你能怎么样?你不服,你叫人找我去吧。”贼人说:“好。姓马的,你看着吧。”
正说着话,小玄坛周瑞、赤面虎罗镳带领众差人赶到。二位都头一瞧,认得是马俊,说:“原来是马大官人。拿住贼人甚好。现在东门外劫路杀人一案,还有南门外当铺明火执仗一案,被抢去衣服首饰无数,都已经呈报到官。老爷要这两案,要得很紧,派我等出来。你把贼人交给我们吧。”马俊说:“也好,交给你们吧。”又把那逃难之人叫过来,问丢了什么。那人说:“我叫胡德元,并未丢什么。若非老爷,我命休矣。”谢了马俊等去了。马俊等人也各自离去。
周瑞、罗镳叫伙计带着贼人回到衙门,老爷立刻升堂,吩咐:“把贼人带上来。”两旁答应,立刻将贼人带上堂来。贼人怒目横眉,立而不跪。老爷问:“下面贼人姓什么?”贼人说:“我姓恽名芳,外号人称蓬头鬼。”老爷说:“好恽芳,南门外当铺劫案,你们共有多少人?趁早实说,免得皮肉受苦。”贼人说:“我不知道。”老爷说:“东门外劫路杀人,你等几个人办的?”恽芳说:“我也不知道。不是我。”老爷说:“你在绿林几年,做了多少案子?”恽芳说:“我没做过什么案子,这是头一回。”老爷一听,勃然大怒,把惊堂木一拍,说:“你这贼人!见本县竟敢言语支吾。来人,给我拉下去重打八十大板!”皂班答应,将贼人打了八十大板。打完了,贼人并不哼哈,复又带上堂去。老爷说:“恽芳,你趁早说了实话,本县可以从轻办理。你如果不说,本县三推六问,那时候你也得招认。”恽芳说:“我确实不知道,你能把我怎样?”老爷一听,气往上冲,吩咐:“把他夹起来再问。”差人立刻把贼人夹起来。老爷一伸手,用了五成刑,贼人并不言语。老爷一伸手,用了八成刑,贼人竟睡着了。用上十成刑,居然断了绳索滑了杠。老爷无法,吩咐把贼人钉镣入狱。连过了两堂,贼人没有一句口供。到了第三天夜间三更时分,来了一二百飞檐走壁的江洋大强盗,到常山县劫牢反狱,把恽芳救走,来到东门,杀死门军,开城逃走。次日知县把周瑞、罗镳叫上堂去,标下堂谕:“限三天要破这案。如果拿着,赏银二百两。三天内如果拿不着,必要重办。”
周瑞跟罗镳一商量,都觉得这案子不好办。周瑞和罗镳是师兄弟,罗镳是周瑞父亲的徒弟。周瑞说:“咱们两个人到家去问问老爷,看这个恽芳是哪一路的。他老人家也许知道,叫他老人家给咱们出个主意。”罗镳说:“好。”两人领着二十多个伙计,各带兵刃,出了衙门,直奔兴隆镇。周瑞家住在兴隆镇的东村头路北。他父亲名叫周熊,绰号人称“燕南飞”。当年老英雄在镇江住家,同一轮明月赵九州、铁棍无敌满得公,在外面保镖。因闹事一场官司打输了,赌气离开了镇江府,在这兴隆镇落户。他在十字街开了一座舞岳斋铁铺,跟前就是一个儿子,教了一个徒弟罗镳。这两个人都在常山县当差。周瑞是三班都头,罗镳是班总。今天两人带着伙计回到家中,老英雄周熊问:“你二人带着伙计,来到家中什么事?”周瑞说:“爹爹有所不知,常山县出了大案了。”周熊说:“什么大案?”周瑞说:“这位老爷新官到任,交代尚未办理清楚,南门外万兴当内,夜间明火执仗,刀伤事主,抢去银两首饰,贼人逃窜,当铺呈报到县。东门外路劫杀人,一无凶手,二无对证,人头不见。老爷派我二人出来办案。我带着伙计,走到恶虎山,正遇上贼人路劫,被常山县马家湖的白脸专诸马俊拿住。我二人把贼人带到衙门,老爷一夹三问,这个贼人没有一句口供,老爷只好把贼人暂时入狱。没想到昨天夜内,来了几百个江洋大盗,大反常山县,劫牢反狱,把贼人救走,还到东门砍死门军,开城逃走。老爷为这事,纱帽都要保不住了。堂谕给我二人三天期限,要是拿不着贼人,必要重办我等。要是破了这案,不但有赏,还能成名。只不知是哪路上的贼,你老人家可有什么耳信没有?”周熊说:“救走的这个贼叫什么?”罗镳说:“叫蓬头鬼恽芳。”周熊一听,说:“这个贼我知道,这是西川路的贼。西川有五鬼一条龙:蓬头鬼恽芳,云中鬼郑天福,开风鬼李兆明,鸡鸣鬼全得亮,黑风鬼张荣。一条龙是乾坤盗鼠华云龙。你两人不用着急,在家等着。我出去采访来访。”周瑞、罗镳点头答应。
周熊从家里出来,刚走到铺子门口,正赶上华云龙来买镖,而且要的是出风轧亮的镖。周熊心中一动:“出风轧亮的镖,是装毒药用的。天下没几个人会使,就是千里独行马元章,传授给徒弟威镇八方杨明;杨明传了个结拜兄弟西川的华云龙。除了这几个人之外,没有要出风轧亮镖的。”老丈这才动问:“壮土贵姓?”华云龙说:“姓华。”周熊就知道是乾坤盗鼠华云龙无疑的了。周熊一想:“劫牢反狱,大概也有他在内。把他拿住,这案就破了。”故此他把华云龙稳住了,叫小伙计去倒茶,向小伙计耳边说:“你赶到家里送信,就提乾坤盗鼠华云龙在铺子里买镖。叫周瑞、罗镳赶紧快带伙计来,把铺子围了。”小伙计点头答应,赶紧到家中送信。周瑞、罗镳正为这案子着急,一听这个信,立刻带人来把铺子围了。华云龙也没想到会有人拿他,小玄坛周瑞和赤面虎罗镳每人手擎一把铁尺,重二十四斤,把门踹开,蹿到院中。周瑞大喊一声:“华云龙,你明火路幼,杀伤人命,劫牢反狱,杀死门军,胆大包天。我看你今天还能飞到哪里去!”
华云龙吓得魂惊千里,也不知是哪儿的事。二位班头各摆铁尺,往前就打。华云龙看人多势众,自己手上没有毒药镖,不敢动手,急忙拧身往墙上就窜。老英雄周熊见他要逃跑,抖手就是一镖,华云龙撅着屁股往前跑,没注意后面,一镖正中在贼人的幽门。贼人惯于采花,今天叫他也尝尝铁家伙的滋味儿,这也算是报应吧。
小玄坛周瑞见贼人要逃走,赶紧喊叫:“伙计们,别叫贼跑了!”众官人各摆兵刃,挡住大路。这些人武艺平凡,如何截的住?华云龙大喊一声:“挡我者死,闪我者生,快快让路!”摆刀往下一蹿,手中刀乱砍乱杀,杀开一条大路,闯出去往正北就跑。后面周瑞叫喊:“千万别放走了他!赶紧追拿!”众人随后紧紧追赶。华云龙跑得紧,后面追得紧,周瑞、罗镳带领众人飞快追赶,离华云龙不多远了。华云龙跑得热汗直流,腿脚发酸,实在跑不动了,又不敢站住。见眼前一道沙土岗,约有一丈多高,正想往上跑,没想到土岗北边有五个人一排儿在那里站着--是威镇八方杨明,风里云烟雷鸣,圣手白猿陈亮,矮脚真人孔贵,万里飞来陆通。
这五个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呢?原来这五个人,在蓬莱观庙里住着,济公叫他们五个人一个月之内不准出庙,要是一出庙,就有性命之忧。别人都能行,惟有陆通,他在庙里不出来,急得了不得。没事儿他就在院子里练棍解闷儿。这天他正在练着,一失手把花盆砸了。道童说:“陆爷,你别练了,要练到庙门口练去。”陆通说:“对,我上庙门口练去。”雷鸣说:“我陪着你,咱们两个人练去。”杨明说:“陆通别出去!济公说了,一个月内不要出去。出去有性命之忧,不可不信。”孔贵说:“庙门口,又没人在山上头,有什么要紧?叫他出去瞧瞧,免得他心里发躁。”陆通就同雷鸣来到庙门口。一个练棍,一个耍刀。正练得高兴之际,就见山上跑过一只野猫来。陆通一瞧,拿棍子就打,野猫往山下一跑,陆通同雷鸣两个人,随后就追。道童瞧见,去告诉杨明说:“陆通同雷鸣追野猫下山去了。”杨明、孔贵、陈亮不放心,赶紧带上兵刃,追下山来。没想到陆通、雷鸣追这只野猫,一直追下去有五十里之遥。只见野猫钻进一座坟窟窿里。陆通追到这里一看,说:“好?攮的,你快出来,你不出来,我把你的窝拆了!”拿着棍就要拆坟。这个时候,杨明、陈亮、孔贵赶到。杨明说:“陆通,你还不躲开,要是叫人看见了,说你偷坟掘墓,就把你拿住。快跟我走吧。”
正说着话,只听正南上有人叫喊:“别叫贼人走了!”雷鸣一瞧,见是华云龙被官人追下来了,雷鸣说:“杨大哥,你瞧华云龙被官人追下来了。咱们帮着官人将他拿住,好不好?”陈亮说:“不用,咱们趁早躲开,依我说,不用多管闲事。”杨明说:“不要紧,我有主意,咱们不用明着过去拿他,跟他为仇。咱们暗中拿石子打他,把他打躺下,官人就将他拿了。咱们也不必与他见面。”雷鸣说:“对,杨大哥会打暗器,打得准,你打吧。”
杨明就拿一块石子在手,藏在沙岗后面,见华云龙刚要上岗,一抖手,说声:“华云龙,照打!”这石子照华云龙打去。没想到华云龙往旁边一闪身,这石子正打在小玄坛周瑞的华盖穴上。周瑞哎哟一声,翻身裁倒,立刻“哇”地一口吐出血来。华云龙趁着周瑞躺下,连窜带跳地越过土岗。抬头一看,见是陈亮、雷鸣、杨明这五个人,还只当是杨明拿石子打官人,暗中救他,赶紧过来给杨明磕头,说:“多蒙兄长搭救,要不然,小弟定遭不测。”杨明也不好说我不是救你的,只好随口应承说:“我救你倒是小事,你快逃命吧。”华云龙说:“兄长,你救人救到底,我要上古天山凌霄观,找我叔父九宫真人华清风去。求兄长把我送了去吧。”杨明说:“你上你叔叔观里去,何必我送?”华云龙说:“兄长有所不知,我叔叔脾气太厉害,见了我,要是知道我外面做的这些事,必定要杀我。求兄长送了我去,给我讲讲情,我给兄长磕头。”杨明本是个热心肠的人,见华云龙苦苦哀求,就说:“好吧,我送你去。”雷鸣、陈亮众人都不愿意,又不好不跟着,只得六人一同奔古天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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