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薄情郎失定情物




  当王章郎正准备把1500两银子带回家时,他卖的货有了假,分文没得到,身上只剩下妻子的金钗也丢了。想起"人在金钗在,人亡金钗亡"的临别赠言,王章郎一头撞在石狮子上,可是当他清醒时,人却已在自己家里。

  章郎觉得,什么都可以怀疑,惟独不应该怀疑那些珍珠的成色。他不相信自己跟着姓陈的屁股后面转了3年,连真货假货也分不清楚。

  大掌柜很有耐心地说:"常言道:做到老学到老,还有许多没见到。咱们还是当面检验一下为妙。"

  说话间已经有人找来一把小铁锤,大掌柜拿起一颗最大的用力一敲,"叭喳!"一下,那颗珍珠立即炸成了一包碎石,外加一层簿若蛋壳的珍珠皮儿。

  何掌柜说,所谓珍珠又叫"真珍",说白了就是贝类分泌物的珠状结晶体。能产生珍珠的贝类主要有珠母贝、三角帆蚌、背角无齿蚌等为数不多的几种......

  "这个我懂"。章郎打断何掌柜的话说,"不过我只听说过由海水蚌贝中生成的是海产珍珠、由淡水蚌贝产生的叫淡水珍珠,却从来没听说过用石头造成的假珍珠"。

  "假珍珠同样是贝类分泌物的结晶,并非人工仿造之物。"何掌柜说,分泌物对于蚌壳贝类而言尤如人之精血,若不受到外界刺激,决不会无缘无故地分泌。这种刺击大都来源于不经意中吸入体内的细小沙粒。

  贝类在受到沙粒的刺激后便分泌出一种沾液将沙粒包起来,时间长了那沾液便会变成固体,那固体又会被新的分泌物所包围。口复一日,周而复始,若干年以后便形成了珍珠。时间愈长,珍珠的颗粒便愈大也愈珍贵。

  何掌柜在介绍完一般珍珠的成因之后说:现在看来,你送来的这批大珍珠并不是因为它们在蚌壳贝体内生长的时间长,而是因为它们在进入贝蚌体内之前,其体积就比普通珍珠大多了。它们是由一批小鹅卵石进入贝类之后形成的,且时间不长仅仅形成了一层较薄的表皮。

  章郎听到这里忍不住插问道:"它们之所以看上去同其他珍珠一样明亮艳丽光泽耀人,是因为它们原本是珍珠的一种,仅仅由于它们包裹在外的珍珠层太薄,其石质成份大于珍珠成份才不能视为珍宝对吧?"

  何掌柜点了点头说:"换而言之,也可以说它们尚未变成真正的珍珠。"

  王章郎没有再说什么,实际上他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他从何掌柜手里接过铁锤,一个接一个地依次敲打着,他不相信这20颗珍珠全部都是假的。

  一、二、三、四、五......章郎从大到小地往下敲打,竞敲碎了15颗。他气得差一点没昏死过去。当他敲打第16颗时,奇迹出现了--没有破。

  尽管剩下的最后5颗小一些,但只要它们是真的也可以保本了。

  何掌柜将最后5颗珍珠认真审视一遍后,不得不遗憾地告诉章郎:"这5颗全部是墨鱼眼睛。所谓鱼目混珠即是指的这些东西。"

  章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珠宝店。怎么办呢?如今除了那根金钗之外,他是一无所有。本想以金钗为本,再做一回珠宝生意,但他一次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已经没有勇气变理想为行动了。

  更何况郭丁香曾经说过,"人在金钗在,人死金钗亡。若是没有金钗便不要回来见我"。

  章郎也曾意识到,最简便的办法只有两条,一是找陈稳讨回本钱,一是回王家庄去找郭丁香。前者既没有路费又不知道那姓陈的家住哪里,门向何方。后者虽然目标明确,但是就这么回去总觉得太丢人现眼。实在是左右为难。

  在这段艰难困苦的日子里,做得最多的有两件事--白天走路始终低着头,想捡点金银财宝做本钱,以便东山再起;夜里睡觉把脑壳枕得高高的,想在梦中会一会妻子郭丁香。丈夫想妻子,妻子也想丈夫。男人往往把喜努哀乐挂在脸上,女人往往将千般恩爱万般思念藏在心里。

  自从丈夫离家之后,郭丁香表面上像没事儿一样,一个劲地只顾辛勤劳做,在内心里却没有一天不在企盼章郎早日归来。特别是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火红之后,她每天都少不了要到对面山上去望两遍,每餐都要多准备一套碗筷、酒怀,夜晚则少不了要准备两个枕头。

  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有人敲门都会引起她一阵耳热心跳--也许是章郎回来了。

  无论春夏秋冬,凡是村里来了外乡人,无论是卖针头线脑的,还是鸡毛换灯草的,郭丁香都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去看一看,攀谈攀谈。似乎每一位外乡人都是她丈夫的信使,只是忘了把信件交给她罢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郭丁香天天盼夜夜想也不见丈夫回来,心里便犯了嘀咕:难道临行前那几句话说重了,伤了他的自尊?没出息,没志气的男人敲打敲打有什么不好?如果不是真心真意地想同你过日子,你请我敲打我还没工夫呢?

  郭丁香心里想着,嘴便不知不觉地哼出了几句山歌儿:郎是天平妾是针,一头砝码一头银;银子不必怕敲打,砝码知重也识轻:只要针(真)心对针(真)心。这歌儿是唱给章郎听的,明知章郎不在身边,她还是要唱。唱出来心里便舒畅了。不唱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郭丁香经常唱的还有另一首歌:风吹荷叶冷呵呵,

  恋哥何必要媒婆;状元榜眼都不嫁。

  情愿嫁给种田哥。状元榜眼戴乌纱,只顾朝延不顾家;虽是嫁个种田汉,日去耕田夜在家。这首情歌并不是郭丁香编的,也不能完全表达其心声。但只要一唱到"日去耕田夜在家",她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甜丝丝的。

  可惜,这仅仅是一种愿望。这究竟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还是折磨人的愿望,他几乎无法肯定。不过有一点是真真切切的--这愿望几乎遥遥无期。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又过去了,章郎一直杳无音信。从第四年开始,郭丁香虽然依旧唱歌,但其内容与先前却大不相同。三年前唱的是希望之歌,三年后唱的是失望之歌了:

  望月月沉落,望鸟乌飞脱;月落星还在,鸟飞笼空着。望到十七八,望到二十多;望到喉沙哑,望到眼生窝;,

  望到玉容碎,望到泪成河;望到江无水,望到海断波。还是啥也没望着。

  其思念情绪之深,由此可见一斑。这种尚未绝望的失望带给郭丁香的精神痛苦,情感折磨远远超过了任何一种体力劳动。这种尚未绝望的失望不仅未能使郭丁香从那了无终日的企盼中解脱出来,反而使她陷入了那种时而"吃饭想郎筷子落",时而"走路想郎扭了脚"的半痴半呆状态。

  使她时而肝火旺盛,身燥热,甚至有一种"口含凉水能浇开"的反常感觉。

  这种肝火旺盛,身心燥热的继续发展便近乎颠狂了。她有时梳头梳得好好的,突然"叭"的一下用力将铜镜摔在地上,而且一边摔还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唱道:"叫声章郎呀,快回来,你的眼睛就是我的梳妆台......"

  郭丁香的婆母说,郭丁香有时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好,甚至一边整理床铺一边唱:

  只要章郎回家转,我不要枕头枕胳膊。只要章郎回家转,我与他同盖半床被子也快活。

  只要章郎......

  但令人吃惊的是,当她唱到"不要枕头......"时,居然将枕头丢出门外,当她唱到"我与他同盖半床被子......"时,居然手持大剪,将好好的一床大被子剪成两半。

  章氏见儿媳情绪反常,便规劝道:"孩子,你如果感到哪儿不舒服,就找个郎中看看吧。"

  郭丁香居然接过婆母的话头唱道:"只要章郎回家转,要比郎中好万分;章郎若是无音信,灵丹妙药也不灵。"

  种种迹象表明,郭丁香在不知不觉中害上了相思病。老祖宗们认为危害人类的疾病有1440余种,只有相思最难受。尽管它不疼不痛在心头,却最能令人在这不疼不痒中渐渐消瘦。

  郭丁香害相思不过半年,已经是面容憔悴,消瘦了10来斤。不知是苍天有眼,还是郭丁香命不该绝,就在其身体状况大有"青草入牛口,其命不长久"的关键时刻,这人命关天的事儿却突然有了戏剧性转机。

  一天中午,郭丁香正躺在楼上的卧室内长嘘短叹。叹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叹自己辛辛苦苦创建起来的大笔家产却无福消受。

  她这里一边哀叹,一边擦眼泪。突然听到婆母在楼下说了一句:章郎,我的儿哇,你可回来了!"

  那声音虽然不大,却好像观音娘娘的甘露水似的,仅仅洒上那么一点点。一株即将枯死的丁香花便立即复活了。

  那声音很轻,却如同昆仑山上的灵芝草,立即发挥了起死回生劫病魔的奇特功效--所谓"药能对方只要一口汤",大约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郭丁香听说章郎回来了,刹那问已是百病全消。她迅速翻身下床。飞快地梳妆打扮,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来,不顾一切地扑进章郎的怀里......

  可是,就在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即将拥抱的那一瞬间,突然像有人使了定身法似的,将他们"定"于咫尺之间--双方都惊呆了。

  一个是身着朝服,脚蹬鞋靴,手里拿着乌纱帽的官老爷;一个是面容憔悴,形若枯槁的病观音。一个是没有见面想见面,见面之后着红了脸;一个是既羞愧难言,又莫名其妙。郭丁香万万没想到章郎居然是一副朝廷命官的装束。是章郎的仪表使她惊呆了,让她止步不前的。

  在章郎的记忆,妻子郭丁香如花似玉,不似眼前的病态观音。不过使他惊奇与莫名其妙的与其说是郭丁香的病容,不如说是他自己为什么突然间"飞"回了子须县王家庄,为什么"飞"到了家里并与老母、贤妻见面。

  一年前章郎被珠宝商人陈稳坑骗之后,便一直过着沿门乞讨的流浪生活。他不断地告诫自己:"活下去,一定要坚持活下去,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子再回去让老婆高兴高兴。"

  每当他饿得头昏眼花时,每当他被狗子咬伤时,只要将郭丁香临别时送的那根金钗摸出来看上一眼,就觉得浑身是劲。就觉得这日子再苦也有奔头,再难也有希望。

  三天前的那个早晨,章郎像往常一样,刚从美梦中醒来就摸金钗--早晨起来看一次金钗,晚上睡觉前再看一次金钗,已经成了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惯例。

  可是,今天他却意外地发现金钗不见了。刚开始章郎并不太着急,他以为是睡觉时弄丢了,因为昨天夜里睡觉之前还摸出来看过的。当他将自己既当被子又当垫絮的那堆草,认认真真地抖落过三遍之后,才发现真的丢了。

  章郎仍然不甘心,因为城隍庙内并无外人。"难道是老鼠拖去了?"那天他没有出门要饭,硬是在城隍庙里折腾了一整天。所有的老鼠洞他都扒开找过;所有的菩萨嘴里他都不止一次地摸过,仍然是一无所获。

  第二天,明知不会掉在外头,他仍然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理,到前两天要过饭的地方去找了一遍。其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

  那天夜里,他躺在城隍庙内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一捆乱草被他滚得如同一堆烂黄花。

  他思前想后,越想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越想越觉得没有颜面回去见郭丁香。

  "人在金钗在,人死金钗亡......"如今金钗已经亡了,我还活着干什么?章郎躺在草堆里,一遍又一遍地念道着。念到夜深人静,皓月当空时,他竞借着月光摸出了城隍庙。

  他想寻短见,他觉得再这么活下去太没意思。他不想投河吊颈,因为河太远,吊颈特别难受。当他发现庙门外那两尊石头狮子时,便照准东边那尊石狮的屁股,低头弓腰地冲了过去,"轰"地一声响过之后便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当章郎慢慢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他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城隍庙外。

  "我没有死?不可能吧?"他想起了昨天夜晚的情景,并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冲得很猛,碰得很重。他下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发现没破皮,没流血,连个血泡、肉疙瘩之类的东西也没有。

  "这就怪了,难道已经到了阴曹地府?"章郎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决定将城隍庙认真审视一番。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昨夜的石狮变成了石鼓。而那对石鼓居然同当年迎娶郭丁香时的门前石鼓一模一样。再看看那房子,根本不是什么城隍庙,分明是当年老白猿凭空招来的那座"王府"。

  飞檐斗拱,画栋雕梁,四合院的结构,黄瓦红墙,没有一处不是当年的样子。就连门楣上的"王府"二字也与当年的那两个字一模一样。

  "原来当年的那座王府,是老白猿从阴曹地府招去的。我与郭丁香成亲的第二天又还给了阴曹地府。如今我死了,又让我住在这里?"章郎正在胡思乱想,"王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章郎,我的儿哇,你可回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惊呼一声便冲出门外,将章郎拖进了"王府"。直到这时,章郎仍然以为自己在阴间。他以为自己的母亲同样不在人世,以为他们母子相逢在阴曹。

  正因为如此,所以在母子相逢时,他并不激动。而当郭丁香向他扑来准备拥抱时,他吓得往后直退。吓得连声喊:"不,不,这不可能,这不......"。

  章郎并不仅仅吃惊于郭丁香的面容憔悴,更多地则是吃惊于郭丁香的"死"。那一连串的"不,不,这不可能......"在郭丁香听来是拒绝拥抱,是负心汉当官之后不认结发妻,并因此而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正是那一记耳光将章郎从"阴间"打回了阳间,从似梦非梦中打回了现实。

  当章郎发现自己并不在阴间,也不是做梦时,又立即想起了那句"人在金钗在,人死金钗亡"的话。

  自己把金钗丢了,人却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而且身穿蟒袍,足蹬朝靴,手持乌沙,活脱脱一身官宦打扮,地地道道一尊城隍菩萨。

  他们一个悔恨,一个愤怒,都想开口质问或解释,却又谁也没有开口,只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满脑子的愤怒,满腹的难言之苦都在对视中交流,在无言中倾诉......

  尽管有不少文人墨客在书中写道:"情人的心灵是相通的。"并进一步解释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因此,有情人之间、夫妻之间乃至母子之间都可以以目代嘴,也就是用眼睛交流感情,传递信息,且有"此时无声胜有声"之说。

  这些话虽然不无道理,但那些非用嘴说不可的话,仍然是无法用眼睛替代的。尤其是在双方的情感信息尚未完全沟通之际,就更是如此了。

  郭丁香在尽最大努力,用眼神告诉章郎自己近四年来为这个家所付出的种种艰辛和对"负心汉"的种种思念。

  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章郎一看那房屋、家具以及家人的穿戴便知道郭丁香对这个家的贡献是无法用金钱计算,也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越是如此,章郎越是感到内疚,越是觉得非找到那丢失的金钗不可,没找到便无法向郭丁香交待。然而,关于丢金钗的事,章郎既无法用眼神表达,又不愿用语言表达。因此,除了默默的对视还是默默的对视。

  "愣着干什么?都坐下来吧。我去做饭,你们小俩口子好好谈谈"。章氏见他们如此这般,以为是自己在场碍手碍脚的缘故。

  "不!"她这里话音刚落,章郎喊了一声,拨腿就往外跑。郭丁香眼疾手快地抓住其衣袖问:"你往哪里跑?"

  "去找金钗"。

  "什么?金钗丢了?八成是用那金钗换回了这套官服,以便回来抖威风吧?"

  章郎一听这话,真是有苦难言。因为他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官服,而是临死前从城隍菩萨身上脱下来,穿在身上的。没想到自己不仅没死,反而鬼使神差地跑回家来了,而这套官服不仅没给自己帮忙,反倒使他成了一个负心汉。

  章郎在找到金钗之前本不想多说,现在郭丁香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就不能不解释几句了:"我压根儿就没打算回来,这套"官服。"更不是穿给你看的,而是......。"

  没想到,他刚开口没说上两句话,郭丁香"啪"的一声,又赐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且泪水滂沱地骂道:"你这猪狗不

  如的负心贼子......"。

  郭丁香话音未落,便听见"哨啷"一声,一枚金钗从房梁上掉了下来。章郎捡起来一看,正是自己丢掉的那支,便随手交给郭丁香说:"我总算找到它了。"

  "这是你找到的么?"郭丁香指着那只绕梁三周之后才一琶出去的燕子说,"这是它衔来的。"

  章郎一看燕子,便恍然大悟于说:"啊,原来是它!"章郎记得非常清楚。三天前,当他发现金钗掉了之后,无论他走到哪里,始终有一只燕子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

  昨天夜深人静之后,当他怀着必死的决心向石狮碰去时,只听见那燕子发出一声尖叫之后,他自己便不省人事了。现在又是这燕子衔来金钗,救了其燃眉之急。

  燕子的反复出现,使章郎很自然地想起了四年前那头老白猿。是老白猿救了他母子二人的性命,也是老白猿成全了他和郭丁香的婚事。尽管那座金碧辉煌的"王府"仅仅住了3天,也毕竟费了老白猿的一番苦心啊。

  章郎想到这里便不顾一切地追出门去,且一边追一边喊:"老白猿等等我,老白猿我有话要跟你说。"

  那燕子听到章郎的喊声果然放慢了速度,缓缓地向对面山上飞去。当章郎爬坡时,它又飞飞停停,分明在有意等候章郎。

  燕子飞到了半山腰,章郎也爬到了半山腰。燕子飞得很低、很低,眼看章郎一挥手就可以将它抓住了,不知为什么,那燕子突然来了个"倒裁葱"的特技表演,竟一头裁进了茅草丛中不见了。

  章郎立即分开茅草认真寻找,但找了好半天什么也没找到。章郎垂头丧气地准备下山,刚走了两步便觉得一陈异香扑鼻而来。低头一看眼前出现了一棵特大的兰草花,花枝上还挂着一小块白绫。白绫上写着四句话:

  财神伴你步步高,春风送你上九霄;因何未见玉帝爷, 只缘凡间有人招。

  落款写的是四个字--"胜似花王"。

  章郎认真审视了几遍,他觉得那四句话好像是针对他写的,对于他以及这个家而言,郭丁香是财神更是春风。是郭丁香来了以后,王家的生活才如同吃甘蔗上楼梯,节节甜步步高的。前两句如此后两句也不例外,章郎认为那第三句和第四句是说他之所以没有死或死不了,是因为与郭丁香的缘份未尽。

  因为死又叫做"登仙"或"升天",无论登仙也好,升天也罢,不都是上天去见玉皇大帝么?如果不是"凡间有人招",如果不是凡缘未了,就没有一头碰到石狮上还碰不死之理。

  "正文"解完了,那"胜似花王"的落款却无论如何理解不开。自己解不开,便只有向妻子郭丁香请教了。

  郭丁香见金钗失而复得既高兴又莫名其妙。她这里第一个不解之迷尚未解开,章郎又送来一道难解之迷。

  对于白绫上的四句话郭丁香的理解与王章郎完全不同,蜘那县一则谜语.其谜底是"风筝"。

  "这不可能,你说谜底是风筝,第一句话便解释不通"。章郎又将自己对这四句话的理解重复了一遍,试图说服郭丁香。不料,郭丁香听完后非但未改变看法,反而更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猜测的结果是对的。

  她认为只要把第一句中的"财神"二字换成"柴绳",这"风筝"的谜底便不解自明了。

  "这谜底是风筝,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只风筝呢?"郭丁香说,作为风筝"凡间"如果没有人用线绳去操纵它,风筝是绝对飞不上天的。可惜因为有那根扯着的线,风筝又不可能飞得太远、太高。一旦挣脱了那根线的束缚,风筝又十有八九要掉下来。

  章郎服了。他发现自己对那四句话的理解看起来也很切题,字字句句都能说得通,但那都是些表面上的东西,只能尽其字意而未能尽其心意。只有郭丁香的理解,才符合撰写者的良苦用心。王、郭两家之间那千丝万缕的联系,不那风筝和线似的"牵挂"了两代人么?

  我父亲王基是她父亲郭顶天的父母官,父母官用权力这根线制约着子民。作为子民的郭顶天不仅用"龙风汤"这根线将父母官牵进了郭家庄,而且试图用"官府远拳头近"的办法去开导父母官。这是老一辈的事。就晚一辈而言其相互牵扯、制约的东西就更多了。

  "风筝也许是对的,但不知那胜似花王的落款又作何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