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和平酒家
 




  里谷经过和平酒家时大约七点钟光景,落日余晖笼罩着这美丽的小城,到处洒满红色的霞光。明镜般的湖水,与那五光十色争相辉映的火焰般离奇的玻璃窗形成鲜明对照。

  那老谋深算的政治家陷入了沉思,一心盘算着他的阴谋,随他的马信步走去,走得非常慢,因此沿着和平酒家走过时,他能听到里面吵架声中甩出了他的名字,正如托潘指出的,这种吵架刚好是这家酒店的称号最强烈的对立面。

  为了弄清楚这个场面的背景,需要对这片福地的地形作一番说明:起点是广场上的这家酒店,终点就是公路边那个著名的蒂沃利舞场,那些阴谋家酝酿了五年之久的反蒙柯奈将军的阴谋,就打算利用这舞场作为其中一场戏的舞台。

  由于这家酒店位于广场与公路的拐角处,它的底层——建筑式样与里谷的房子相同——有三扇窗面向公路,两扇窗面向广场,两扇窗之间是人们出入的玻璃门。酒店还有一扇旁门,开出去是一条小巷,把酒店和邻居——苏朗日的杂货商店——隔开。从这扇门可以进入酒店的内院。

  这所房子除了百叶窗是绿色外,全部是金黄色。它是这个小城中少有的两层楼外带顶楼的房子之一。原因如下:

  在法耶市惊人地繁荣起来之前,这所房子的一层楼通常是租给那些不得不到苏朗日来同刑事法庭打交道的人,或是那些不住在别墅里的旅客的。一层楼有四间房间,每间有一张床和几件极简陋的家具,刚够勉强称作带家具的房间。二十五年来,这些带家具的房间的房客不外乎江湖卖艺人、行商、走方郎中、流动剧团以及跑外的经纪人。在苏朗日集会时,这些房间以四法郎一天出租。索卡尔的四间房可以给他赚一百埃居,还不算这些房客在他酒店里大吃大喝带来的收益。

  临广场的那面墙上装饰着专门设计的图画。门上每一个格子中间的木板上都画着几根用丝带打着同心结的球杆,打结的地方有一只盛着热气腾腾的潘趣酒的希腊式酒杯。“和平酒家”几个金光闪闪的黄字漆在绿色底板上,两头都有堆成金字塔形的三色球。窗子漆成绿色,镶着普通的小块玻璃。

  门口左右两边有十棵栽在箱子里的灌木,人们可以称之为咖啡馆树。那树长得一副病态而又自命不凡的样子。巴黎和一些富裕的城市的商店用来遮阳隔热,保护商品的那种布篷,在苏朗日还是闻所未闻的奢侈品。酒店橱窗里的木板上陈列的细颈烧瓶可谓名副其实,因为那里面的美酒定期连瓶烧煮。凹凸刻花的玻璃起了聚光镜的作用,阳光直射进去把陈列在橱窗里的瓶装马代尔葡萄酒、糖浆、烈性酒、酒精浸泡的梅子酒和樱桃酒都给烧得滚烫。炙热的阳光逼得阿格拉埃跟他的父亲和小伙计坐到门口两边的长凳上,借那不景气的小树遮荫,索卡尔小姐用几乎是热水来浇这些树。有些日子里,人们看见他们三个人象家畜一样躺在那里睡大觉。

  在一八○四年,正当人人争道《保尔和维吉妮》①时,酒店内部糊了一层亮光纸,上面的图画是这部小说的主要场景,其中有黑人收咖啡的情景。这样,在这里至少有地方可以看到咖啡,尽管人们在这小店里一个月喝不到三十杯咖啡。苏朗日的居民极少用殖民地的产品,所以如果来一个陌生人要喝一杯巧克力,那会使索卡尔老爹惊奇得不知所措。不过,那客人总是可以得到一杯令人恶心的棕色汤水,那是用一种片剂泡的,里面是大量的面粉、捣碎的杏仁和粗红糖加少量的可可和白糖。这片剂在乡下的杂货店卖两个苏一片,显然是为破坏这种西班牙饮料的生意而制造的。

  ①《保尔和维吉妮》,十八世纪末法国小说家贝那丹·德·圣皮埃尔(1737—1814)的小说。

  至于咖啡呢,索卡尔老爹干脆就用一个家家户户都叫做大黑坛子的瓦罐来煮。他把菊苣粉同咖啡掺在一起,放在罐底,然后盛在一个掉在地上也摔不碎的瓷杯里,以一种堪与巴黎咖啡馆侍者媲美的泰然自若的神态端给顾客。

  那时,帝国时代那种对糖肃然起敬的心理在苏朗日还没有完全消失。索卡尔小姐还给那位要这种高雅饮料的行商慨然送去四块核桃大的糖块。

  四壁饰有镶金框的镜子和挂帽子的钩子,一个漆成桃花心木纹的柜台镶着圣安娜式的灰白相间的大理石,上面放着几只闪闪发光的包金花瓶和双眼灯,据说是戈贝坦送给漂亮的索卡尔太太的。这些当年全苏朗日的居民都来观赏的颇有气派的室内装饰至今没有更新过。这点一望而知,因为所有的东西上面都蒙上一层油腻,只有被遗忘在仓库里的旧画可以与之相比。

  仿大理石的油漆桌子,红色乌得勒支丝绒面的圆凳,用链子挂在天花板上的装满灯油的水晶玻璃双嘴球形灯,这一切使“战争酒店”开始出名。一八○二至一八一四年间,苏朗日所有的市民阶层人物都到这里来玩多米诺骨牌和布勒朗纸牌,一边喝着小杯烈性酒和香料葡萄酒;吃着酒精泡的果子和饼干,因为殖民地产品极为昂贵,咖啡、巧克力和糖都吃不起了。潘趣酒和巴伐罗阿茶①就算是上好饮料。这种饮料是用一种甜的树汁般的原料制成,有点象废糖浆,名字已经失传,发明者因而发了财。

  这些关于和平酒家的细节的简单描述,可以引起旅行者记忆中类似的情景;那些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家屋顶的人也可以隐约见到那被烟薰黑了的天花板和那蒙上无数小黑点的镜子——说明小飞虫在那里生活得多么自由自在。

  标致的索卡尔太太,风流超过通萨尔家的女人,曾经穿着最时髦的服装,在当地艳冠群芳。她喜欢仿效苏丹王后那样缠头巾——苏丹王后的服饰在拿破仑时代十分时髦,就象现在的天使式服装一样。往日整个峡谷都来向漂亮的酒店老板娘取经:头巾的缠法、硬边帽子、镶中国皮的软帽,等等。

  全苏朗日的大人物②对这位太太的帽子的豪华都作出过贡献。朱妮(她名叫朱妮!)把腰带系在腹部(象我们的母亲辈那样,她们都以这种帝国时代的风度而自豪),使索卡尔发了家;她丈夫的一个葡萄园,这所房子和蒂沃利舞场,都是靠她赚来的。据说吕潘先生的父亲当年曾为朱妮·索卡尔干过傻事。戈贝坦把她从老吕潘那里抢过来,那个小布尔尼埃肯定是他所出。

  ①巴伐罗阿茶是茶与一种蕨类植物的汁混合,再加牛奶和糖的饮料。

  ②此处为双关语。大人物为grosbonnets,(大帽子)的转义。

  这些情节再加上索卡尔做香料酒的秘方,已足以说明他的名字与和平国家为什么这样家喻户晓;但是还有别的缘故使这名气更大。通萨尔家的酒店以及峡谷中其他小酒店里只供应葡萄酒;而从库什到法耶市方圆六法里地之内,索卡尔的酒店是唯一可以打弹子并且喝这位店主配制的潘趣酒的地方。只有在这里能见到各种美酒和酒精泡的果子陈列在架上。因此,这个名字几乎每天都在峡谷中回荡,勾起那些胃口比心更为敏感的人们对最精美的享受的遐想。除了上述理由之外,和平酒家还有一个特权,就是作为苏朗日集会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和平酒家在市里所起的作用,相当于大绿依酒店在乡间所起的作用,同是贮存毒素的仓库,不过比后者高一个层次。它起着在法耶市和峡谷之间传播闲言碎语的作用。

  大绿依给和平酒家提供牛奶和奶油,所以通萨尔家的两个姑娘每天都跟这所房子有来往。

  对索卡尔说来,苏朗日广场是他的酒店的附属物。这个阿尔喀得①经常挨家挨户串门,跟人闲聊,根据小城里小酒店的习惯,夏天只穿一条裤子和一件扣子都不大扣的背心。假如有人走进他的酒店,同他聊天的人就会通知他,然后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去。

  ①阿尔喀得,希腊神话传说中阿尔开俄斯的孙子,指大力士赫拉克勒斯及其后代。

  这些细节都足以使那些足不出本区的巴黎人相信,在阿沃讷峡谷,从库什到法耶市,要想有什么事不让人知道是很难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不可能的。在乡下没有什么空间可言,每隔一段地方就有—家大绿依小酒馆,一家和平酒家。它们是传声的场地。在最秘密的情况下最无心的行动也会象魔术一样传播开去。

  里谷停住马,走下马车,把缰绳拴在蒂沃利门口的一棵柱子上。然后找到一个最自然的借口,可以听到里面的谈话而又让人看不出来。他站在两扇窗户之间,伸出头去,通过其中一扇可以望见里面说话的人和手势,同时由于外面十分安静,可以听到声震窗玻璃的那些粗话。

  “要是我告诉里谷老爹,你兄弟尼古拉打贝齐娜的主意,”

  一个刺耳的声音嚷道,“整天盯着她,弄得她会在她老爷的鼻子底下跑掉,看看里谷老爹不把他五脏都翻出来才怪,还有你们大家也一样,大绿依的一群混账东西!”

  “要是你敢开这个玩笑,阿格拉埃,”玛丽·通萨尔扯着尖嗓门回敬,“那我怎么处治你,你可只能跟你棺材的蛆虫去说了!尼古拉的事儿,还有我跟博内博的事儿你趁早别管!”

  玛丽受她祖母的怂恿,一直跟踪博内博,这我们都看见了;她从现在里谷站着的窗口窥视他,看见他向索卡尔小姐大献殷勤,说些小姐爱听的奉承话,使她不得不对他笑一笑。

  这一笑惹起了一场风波,中间爆发的这一段对话,给里谷透露了宝贵的内情。

  “喂!里谷老爹!您是在毁我的房子吗?”索卡尔拍着高利贷者的肩膀说。

  这酒店老板从花园那一头的一个仓库走过来。他从那儿取出一些公共游戏的器具,诸如体重机、套圈木马、秋千等,准备装到蒂沃利舞场特定的位置上去。他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因为穿着一双黄皮拖鞋,这种拖鞋十分便宜,在外省相当畅销。

  “您要是有鲜柠檬,我倒想喝一杯柠檬水,”里谷答道,“今晚真热。”

  “谁在那儿鸡猫子喊叫呢?”索卡尔从窗户里看见她女儿跟玛丽吵作一团。

  “在抢博内博呢,”里谷语带讥讽地说。

  索卡尔心中升起的做父亲的怒火给身为酒店老板的利益考虑压了下去。作为酒店老板,他认为还是象里谷一样站在窗外听来得妥当;而作为父亲,他很想走进去宣告,博内博在一个酒店老板眼中固然具备值得推崇的优点,而作为苏朗日镇上名门的女婿却无一可取之处。然而,上门向索卡尔求婚的并不多。他女儿才二十二岁,已经在身材粗、厚、重方面堪与韦尔米歇尔太太比一比高下,韦尔米歇尔太太动作居然还那么灵便,实在令人称奇。而阿格拉埃由于长期坐柜台,更加剧了她从父亲血统中继承来的发胖倾向。

  “这两个丫头什么魔鬼附身了?”索卡尔问里谷。

  “啊!”前本笃会教士答道,“就是教会最常抓住的那些魔鬼。”

  索卡尔不作答,只是细细察看那两扇窗户之间的壁画上的球杆,由于年久失修,灰泥剥落,连接处已难辨认了。

  这时,博内博从弹子房走出来,一手拿着球杆,粗暴地揍玛丽,一面对她说:“都是你,让我没打中弹子,可我打得中你,只要你不把你狗嘴上加个封套,我就要揍你。”

  索卡尔和里谷觉得该干预了,就从广场走进酒店,一下子轰起了这么多苍蝇,天都变昏暗了。那嗡嗡声就象远处学校里的练习打鼓声。这些蓝肚子的苍蝇连同一些马蝇经过一阵惊扰后,又回到橱窗里原来的位置,上面还有一些给打死的小苍蝇,那里面的三层隔板盖满了这些黑点,上面的油漆都看不见了,隔板上排放着酒瓶,象一排排士兵。

  玛丽在哭。在情敌面前挨心上人的揍,这是任何女人无法忍受的屈辱,不论其社会地位如何,而社会地位越低,发泄仇恨的方式也越激烈;因此,这通萨尔家的姑娘既没看见里谷,也没看见索卡尔;她倒在一张凳子上,一声不吭,神情沮丧而又凶狠。前教士都瞧在眼里。

  “去找一个鲜柠檬来,阿格拉埃,”索卡尔老爹说,“你再亲自涮一只高脚杯。”

  “您把您闺女支开是明智的,”里谷低声对索卡尔说,“要不,她可能会给打死了。”

  他说着用眼睛指指玛丽的手,那只手里抓着一张凳子瞄准阿格拉埃的脑袋,正要扔过去……“得,得,玛丽,”索卡尔走到她面前,“人们到这儿可不是来拿凳子的,……要是你砸了我的镜子,你那几条母牛的奶可赔不起……”

  “索卡尔大爷,您闺女是条毒蛇,我也不比她弱,明白吗?您如果不要博内博当女婿,趁早告诉他到别处去玩弹子!……他隔一会儿就输一百个苏。”

  这些与其说是说出来的不如说是喊出来的话刚一出口,索卡尔就把玛丽一把抱起来扔到了门外,任凭她去大喊大叫。

  这对她很及时,因为博内博正好又从弹子房跑出来,两眼冒着火。

  “这事儿不能就这样完了!”玛丽·通萨尔嚷道。

  “快滚开,”博内博说,维奥莱抱住他,不让他动武,“要不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说话,不看你一眼。”

  “你啊,”玛丽用充满怨恨的眼光看了一眼博内博,“把钱还我,我就把你放给索卡尔小姐,要是她有钱养得起你的话……”

  玛丽说完这句话,见博内博挣脱了索卡尔象老虎一样跳了出来,就一溜烟跑到了公路上。

  里谷让玛丽上了他的小马车,免遭暴跳如雷,咆哮声一直传到苏德里公馆的博内博的毒手。他这样藏好了玛丽之后,又回去喝他的柠檬水,一面观察由普利苏、亚摩里、维奥莱以及酒店小伙计组成的一伙人,他们都在劝博内博平息怒火。

  “来吧,该轮到您打球了,于萨,”亚摩里说,他是个金发矮个子,眼睛有点毛病。

  “再说,她已经逃走了,”维奥莱说。

  如果有人露出惊讶神情的话,那就是普利苏了。他忽然发现布朗吉的高利贷者坐在一张桌旁,对他,普利苏,比对那两个姑娘吵架还注意。这执达吏不由自主地露出惊讶之色,这是见到自己正在设计反对的仇人忽然出现的那种惊讶的神情,他突然返身回弹子房去了。

  “再见,索卡尔老爹,”高利贷者说道。

  “我给您把车调过来,”卖柠檬水的说,“您别急。”

  “怎么才能知道这些人赌弹子的时候谈些什么呢,”里谷从镜子里望着那小伙计的脸,自己寻思道。

  这小伙计身兼二职,他既给索卡尔收拾葡萄园,又打扫酒店、弹子房;他既保持花园整洁,又给蒂沃利舞场洒水,这一切每年才赚二十埃居。他从来不穿上衣,除了盛大节日外,他全部装束就是一条蓝布裤子,一双笨重的鞋子,一件条绒背心,当他在酒店和弹子房干活儿的时候,上面总是罩着一条布围裙。这条系带子的围裙是他职业的记号。这种伙计是酒店老板上次集会雇来的。因为在峡谷和整个勃艮第一样,这种人就是论年雇用的,和马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里谷问他。

  “米歇尔,侍候您老,”小伙计答道。

  “你在这儿有时看得见富尔雄大爷吗?”

  “一星期两三次,跟韦尔米歇尔先生一块儿,他给我几个苏,要我看见他太太窜出来抓他,就给他通风报信……”

  “富尔雄大爷是个好人,还挺有学问,”里谷说。他付了柠檬水的账,离开这个令人恶心的小酒店,看见索卡尔老爹把马车拉到了门口。

  里谷上车的时候看见了药剂师,他招呼了一声“喂,韦尔米先生!”韦尔米认出了这个财主,赶忙走过来。里谷迎上去,在他耳边说:

  “您知道有没有一种反应剂能分解皮肤组织,甚至真的让人生病,象手指上的疔疮一样?”

  “要是古尔东先生愿意插手的话,是可以有的,”小科学家说。

  “韦尔米,这事儿可千万别说出去,要不我们就麻烦了;不过可以跟古尔东说,让他后天来找我;我给他一个切小指头的手术做,那是相当细致的活儿。”

  于是这位前市长上了马车坐在玛丽身边,把那个目瞪口呆的小药剂师留在一旁。

  “怎么样!小毒蛇,”他把马缰绳拴在车厢门前一块皮门帘上的套环里,马继续上路之后,拉着玛丽的胳膊说,“你以为你用这样大吵大嚷的方式能保住博内博吗?……你要是聪明的话,你就会赞成他跟那一吨重的傻瓜结婚,然后你就能报仇了。”

  玛丽不禁笑了,她答道,“啊,您真坏!您真是我们大家的师傅!”

  “听着,玛丽!我是爱农民的。可是你们中间不能有人在中间插一杠子,把我打来的野味从我牙缝里抢走。正象阿格拉埃说的,你的兄弟尼古拉在追贝齐娜。这不好。因为这孩子是受我保护的。她将是我的三万法郎的继承人,我要给她找一门好亲事。我知道今天早晨尼古拉由你姐姐卡特琳帮着,差点儿把她给弄死;你今晚见着你兄弟和姐姐对他们说:‘要是你们放过贝齐娜,里谷就会救尼古拉免服兵役……’”

  “您简直是魔鬼的化身,”玛丽叫道,“人家说您跟魔鬼签了协定,这可能吗?”

  “是的,”里谷正色答道。

  “这是我们夜里干活的时候听人说的,不过我一直不相信。”

  “魔鬼保证任何谋害我的阴谋都伤害不了我,我永远不会让人偷了抢了,我会没病没灾活到一百岁,到死也象两岁的公鸡一样健壮……”

  “这看得出来,”玛丽说,“那好了!您要救我兄弟免服兵役就跟魔鬼一样不费劲儿。”

  “要是他愿意的话。不过他得割下一个手指头,就这么点儿,”里谷说,“我会告诉他怎么办!”

  “唷,您怎么走山上那条道!”玛丽说。

  “晚上我不走这边,”前教士答道。

  “害怕十字架?”玛丽天真地说。

  “正是这样,鬼精灵!”那恶魔的化身答道。

  他们到了一个地方,那儿的公路是从一块略为隆起的高地中间挖成的。这条沟状的道路两旁有相当陡的坡,法国好多地方的路都是这个样子。

  在这条百十来步长的峡谷尽头,龙克罗尔和塞尔诺两条路交叉成十字。一个人在随便哪一个土坡上都可以瞄准过路人,几乎可以面对面地把他打死,特别是坡上长满了葡萄藤,就更加容易了。歹徒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到处乱长的灌木丛中埋伏起来。这就不难猜出为什么这个一向谨慎的高利贷者夜里从来不走这条路;图讷河就绕过这个名叫十字坡的小丘陵而行。这个地方对一个复仇者和一个刺客来说再好不过了,因为龙克罗尔公路通向狩猎场前面阿沃讷河上的桥;而塞尔诺公路则通向王家大道,这样,杀人者可以在艾格庄、法耶市、龙克罗尔和塞尔诺四条道之间选择退路,使追捕他的人不知所从。

  “我把你放在村口,”里谷看见布朗吉最初露出来的房子时说。

  “因为怕安奈特看见,老胆小鬼!”玛丽叫道,“您不久就会把这一个辞退的,您占有她已经三年了!您那老伴儿身体还那么健康,真让我开心……这是天主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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