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中产阶层的群体特征分析(2)
      
          与上述特征相矛盾的是,职员阶层又表现出典型的保守心态和依附人格。由于
      教育作为社会流动渠道的有效性受到了不同资本分配差异的制约,文化资本既与经
      济资本存在着转化关系,同时又具有自身的再生产机制,因而使得层际之间和层际
      之内具有了相对封闭的特征。对于资本拥有量较多的人,其水平流动和垂直流动的
      可能性相对较大。现代社会分工程度的提高,增加了谋取职业的要求和难度,这使
      得层际之间的流动对多数人来说并不容易发生,如果有也多是不同资本之间转化的
      结果,即使在层际内部,因各层次之间的收入存在着较大的差异,由低到高的宝塔
      形分布也决定了升迁的难度。虽然职员阶层一般在人际关系中注重规则与契约,有
      着理性化的处事方式和态度,但由于身处被雇佣的地位,职业地位的获得必须通过
      刻苦努力、勤勉工作和等待时机,加之职业具有稳定性,薪水高于普通劳动者,因
      此,他们对此多为看重,求得安定是其普遍的心态,并由此形成了顺从、忍耐、非
      独立、非进取的依附品格,难以真正实现其追求的独立人格。职员人格的形成既与
      科层制相关,又受上海后发生型现代化的条件制约。科层制一方面促成了现代组织
      管理的理性化和效能化,另一方面却使作为社会主体的个人在工具理性所造就的合
      理“铁笼”里处于被物化的境地。连连,同前引书,第34页。在米尔斯看来,与19
      世纪的农场主和商人——作为自己主人的一些坚忍不拔的个体相比,20世纪的白领
      职业者从来就没有过作为农场主那样的独立性,更谈不上商人式的发财机会。他们
      总属于一些别的什么人,如公司、政府或军队;因此,他们也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
      量来提高自身的地位。由于现代理性的出发点已不是个体的人,而是社会的制度化
      结构,因此,“这些机构通过其科层式的计划和像数学那样精确的预测,不仅夺走
      了抓在它们手心里的小人物的自由,而且也夺走了他们手中的理性。百货商店、工
      业公司、合理化的办事机构和政府部门中的等级核算制度所展示出来的是灰色的工
      作方式和程式化的、有一定许可范围的自主性。而在科层制对自由和理性的侵入当
      中,自由职业者则是把社会裹束在一起的那些巨大的权威链条上一群可替换的部件。”
      C赖特·米尔斯,同前引书,第11 页。这种情形在当时的上海表现得同样典型。
      
          30年代洪深曾谈到,许多大饭店里的职员奉命唯谨,一切唯老板与顾客之命是
      听,被训练得已没有任何是非观念。忻平,同前引书,第129 页。这种科层制对人
      的自由和理性的侵入在上海后发生型现代化社会里其表征更为突出。一方面职员阶
      层中的生活方式与形象足以使之成为现代人的典范,但另一方面某种卑微人格却更
      突显了半殖民地都市现代人群的致命缺陷同上引书,第129 页。——“既有比上不
      足的自卑,也有比下有余的自满,在尊卑、贫富、权势和良心之间察言观色,小心
      翼翼地维持和拓展生存空间。”杨东平:《城市季风:北京和上海的文化精神》,
      北京:东方出版社,1994,第160 页。30年代进行的“上海产业与上海职工”调查
      显示:在外商企业工作的中国职员,薪金虽然一般比旧式商店要高些,但企业内的
      高级职员大都用洋人,其薪水要比中国职员的薪水高出四五倍,多至十余倍,日常
      享用为中国职员所望尘莫及,而公事上又对中国职员颐指气使,实足显出“洋大人”
      的威风。中国职员一方面感到洋行员的生活比华商机关要好些,因而死心塌地地为
      其做事,另一方面高级职员多用外国人,这使中国职员永久处于被指挥的地位。这
      些由外国人设立的训练洋行员的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其特点:一是懂外语,但不能
      掌握职业上的技术;二是虽懂外语,但不会利用这一工具去学习,对国际贸易、金
      融、产业等等,都没有什么了解;三是虽对外国人有些愤怒,但民族革命意识并不
      很高;四是因为职业地位相对稳固,因而进取心较少。朱邦兴等,同前引书,第709
      ~710 页。这种典型的满足于助手和仆从角色的心态,使得现代社会要求的独立人
      格意识与不惜委曲求全保全职业的生存态度之间产生了深深的人格裂痕,进而造成
      现代社会健全人格所应具备的基本品格在职员阶层中的严重缺损。
      
      
      
          由于上海中产阶层的产生是在一个后发生型的国家里,他们与工人阶级之间的
      差异与距离,与西方国家相比显得尤其大。作为雇佣劳动者,他们虽然内心常常倾
      向于被雇佣的工人,但其学识、教养、技能、地位又明显高于工人,当劳资双方发
      生纠纷而涉及其利益时,感情的天平又往往偏向资方。忻平,同前引书,第128 ~
      129 页。这其中既是职业地位和社会地位所造就的阶级区隔的作用,同时更是职业
      生存环境压力及个体的无自主性状态所导致的必然结果。由于工人和职员的来源不
      同,前者多来自贫农家庭,后者多出于地主、富农家庭,同时也因为两者之间所受
      教育程度的差异,加之在产业落后的中国,职员与资本家之间所保持的封建关系更
      浓厚些,以致经济上的统治者,容易故意把工人与职员划分开来,以便驾驭职员去
      统治工人,也足以加深工人与职员两者之间的距离。例如在一些企业,故意将工人
      与职员区分开来,禁止职员与工人来往、谈话、交际。因此,一般工人不是仇视职
      员便是对职员客气。仇视是因为职员处处帮助厂长、经理来剥削他们;客气则是因
      为职员是社会上好似高人一等的人物。至于职员,也有人把工人看得比自己低下,
      而不管自己的经济状况有时还不及工人。朱邦兴等,同前引书,第700 ~701 页。
      
          可见,在一个后发生型的现代化社会里,中产阶层承载着比西方中产阶层更多
      的重负和压力,科层制的控制、外来势力的压迫、封建性的依附等等足以使他严守
      洁身自好、明哲保身的行为价值取向,小心翼翼地避开各种是非纠纷的旋涡,从而保
      住他工作中最重要的动力也是最后的希望所在——职业地位的升迁和职业报酬的提
      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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