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和经济扩张
      
          1933年新年刚过,在日内瓦的日本代表团就发觉自己受到了完全的孤立。此时
      东京正因国联拒绝接受日本对事件的解释而怨气冲天。当外务大臣内田上奏天皇提
      醒他退出国联的问题已经十分紧迫时,裕仁只是询问了退出将对日本监护国联承认
      的前德国在密克罗尼西亚的占领地有什么影响。2 月20日,齐藤内阁正式地——但
      却是秘密地——决定退出国联。24日,国联以42票对(日本)1 票,通过了一份拒
      绝承认“满洲国”并温和地批评日本侵略的报告。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没有人感到
      惊讶。能操一口流利英语的日本代表团首席代表松冈洋右随即准确地执行了内阁的
      “既定方针”,离开了会场。3 月27日,日本政府正式通告国联日本已经退出。
      
          裕仁利用这个机会向国民发布了诏书。诏书由外务省亚洲局长谷正之与天皇和
      牧野商议后起草,其中还包含了对军队不起作用的谕示:“文武各恪守其职,庶众
      各淬励其业,向所履正,行所执中,协力迈进,以处此世局。”然而,诏书的真正
      用意在于强调由于在“满洲国”问题的意见分歧迫使政府不得不退出了国联。而且,
      退出并没有违背“国联的根本精神”,日本还会继续“为人类的福祉”而努力。通
      过对一项明显该否定的行动作肯定和正面的描述,诏书成就了修辞上的错置,使每
      件事都变得模糊暧昧。这个早期的实例很快成为标准的常规做法——通过揉进反对
      方的行动和主张来掩盖无法解决的内部纷争,把本来没有达成一致的意见,表现成
      似乎达成了一致。
      
          有趣的是,在内阁投票表决退出国联的同一天,牧野在他的日记中做了如下记
      述:
      
          退出国联的问题的意义未充分领会,似乎只要退出就是大大地达到了目的,退
      出行动本身竟成了目的。为达成此目的而狂乱呼号的言论界的现状,表明帝国人心
      之轻佻。瞻念前途,不胜忧虑。相信时日推移之后必悟此理。
      
          或许牧野还应该详述一下媒体在为满洲战争制造支持的过程中发挥的作用,不
      过他对公众对于反国联的宣传不加批评的态度没有说错。许多人很容易被说服向右
      或向左,甚至彻底改变观点。而他本人和天皇又是如何呢?在宫廷对军事扩张采取
      姑息政策的背后,是对扩张政策的信念,是对如何发挥天皇权威统治军队的意见对
      立,是对国内动荡的恐惧。对这种恐惧尤为敏感的牧野,在亚洲门罗主义风潮的面
      前,立即放弃了他对日-英-美协调路线的支持。他没有与军部发生冲突,而是公
      开放弃了长期信赖的凡尔赛—华盛顿条约体系。他支持裕仁退出国联的决定,而这
      曾是他本人协助建立起来的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讲,居于政治顶层的裕仁和牧野,
      可以说是这个变节的10年中最早的变节者。
      
          没有看到任何文献,可以表明裕仁或他的近臣们曾试图修正陆军的大陆政策,
      以避免与国联的决裂。也许是受到公众陶醉于陆军勇猛作战的气氛的影响,裕仁决
      心去冒险。对于可能由此导致的外交孤立,他几乎、甚至是完全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就批准了内阁决议。对他来说,在当时与不驯服的陆军保持良好的关系比国际亲善
      更重要。裕仁没有悟到,国际孤立并不能治愈内阁与陆军之间内在的结构上的分裂,
      而这个裂缝,随着他直接行使统帅权只会变得越来越宽。
      
          齐藤首相同样目光短浅。在向贵族院的一个秘密会议(2 月21日)做报告时,
      齐藤与天皇一样,只对退出国联所带来的短期的小处影响表示了忧虑,比如国联和
      美国是否会允许日本继续控制在南太平洋托管的岛屿等。人们也许会认为裕仁应该
      向齐藤就退出国联的长远后果提出问询,但是没有证据表明他曾经那样做过。
      
          新外交政策激发了日本人对自己以及外部世界认识方法的变化。旧统治精英们
      在大萧条最糟糕的阶段没能给民众带来希望和勇气,国民于是转向支持军队。军部
      至少被看成是民众痛苦和困境的理解者,并且准备出手相救。一旦国民听任反中国、
      反西方的排外主义发展,并欣然接受满洲事变,遏制军部的惟一机会就落在了宫廷
      派手中。如果裕仁和他的近臣们态度坚定,那么向亚洲门罗主义——宣扬日本拥有保
      卫亚洲不受西方侵害的权利——的倾斜不是没有逆转的可能。可是宫廷派和有宫廷
      背景的那些人也倾向于以种族对抗的观点来看国际事务,他们平时对追随哪条路线
      本来就有见风使舵的倾向。结果,他们选择了与军部的合作。
      
          在亚洲大陆推行军事和经济扩张政策,无疑也是对欧美列强的挑战。这个挑战,
      随着国际环境的变化变得更加容易。齐藤内阁登场时,在工业化的西方国家里,形
      态迥异的国家组织体系和价值观成为那个时代的特征。在德国,希特勒和他的纳粹
      党——欧洲历史上曾经有过的最革命的、恐怖主义的、种族主义的运动——1933年
      1月,正大步向政权迈进。他们公开的目的是摧毁凡尔赛体系,重整军备,为战争做
      准备。
      
          英国保守党就中国市场的控制权与日本竞争的意识强烈。1932年渥太华的大英
      帝国经济会议上,托利党转向贸易保护主义,决议建立大英帝国内的英镑联盟,通
      过对帝国成员的优惠关税设置贸易壁垒。
      
      
      
          在奉行孤立主义的美国,刚刚上任的新总统富兰克林·D·罗斯福采取了不同
      的方法处理经济危机。他支持自由贸易,尽可能地与更多的国家缔结互惠贸易协定
      以降低关税。特别是,他通过改革国家的某些严重的弊病,提出新方向,努力给民
      众以希望。但是新政的复兴政策放置了美国南部的种族歧视(尤其对黑人)体制,
      同时还有减少西半球和菲律宾对日贸易输出的倾向。
      
          至于苏联,其中央集权的计划经济政策标志着非民主主义的重工业化。1932年,
      苏维埃政权在完成了它的第一个五年计划之后重返国际舞台。它还着手增加军用飞
      机和坦克的产量,重新装备其“远东红军”——主要目的是为了对抗日本在大陆的
      扩张。令人无可辩驳的是,有着巨大军事潜力的苏俄能成为日本战略野心的障碍,
      而共产主义是一种思想意识形态上的威胁。
      
          日本的大陆扩张支持者强调了与美英的其他摩擦。尽管美英两国处理经济萧条
      的对策不一样,在对日政策协调上存在困难,但它们的政治家们都被描绘成在国内
      是徒有其表的民主主义的虚伪实践者,在国外是帝国主义现状的捍卫者——日本的
      新闻记者很喜欢这样描述。相反地,日本扩张主义的支持者很快暗示德国的纳粹抬
      头对日本来说是个好兆头。德国在日本之后退出了国联,成为英美和苏联的潜在敌
      人。1933年,纳粹德国也处于非常状态,与日本一样,正致力于民族和文化的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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