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生命线”
      
          这样,日本的领袖们为了使他们在满洲的行动正当化而提出的思想观念,从世
      界资本主义的崩溃、非常时期财政和贸易联盟以及在国内的政治和思想体系的对立
      中找到了援军。1932年1 月28日,在为裕仁及其近臣所做的“御进讲”中,前陆军
      大臣南次郎大将为陆军创立独立的“满洲国”做解释时,强调了国家安全保障的必
      要、资源和领土的不足。他告诉天皇说,“日满共同经营”,将使日本能够“抵挡
      外国的经济封锁”并“永远成为一个强国”。另外,掌握了整个满洲,还将解决到
      30年代末日本人口预计将达到7000万的“人口问题”,为日本迅速增长的人口提供
      空间。
      
          松冈洋右(南满铁道会社前理事)也于1932年2 月8 日在宫廷“御进讲”,题
      目为“日满关系和满蒙外交史之一斑”。面对裕仁的提问,松冈用生物学做比喻,
      有些暧昧地强调了维持像日本和中国这样在人种上如此近似的民族间的亲善关系的
      困难之处。“这是一个生物学的原理”,他向海洋生物学家的天皇这样说。
      
          经常参加宫廷近臣讨论的近卫将围绕中日关系存在的问题置换为白黄人种之间
      的种族冲突,宣称日本人在精神上优于对手白种人。对近卫来说,满洲事变就是
      “一道穿透正覆盖日本周边的黑云的闪电”。他论述道:“即使满洲事变没在那个
      时候、以那种形式发生,迟早也一定会进行某种尝试,驱散这乌云,为日本的命运
      开辟一条道路”。在1933年2 月发表的题为《改造世界现状》的文章中,近卫就人
      口压力与战争的因果关系发出了马尔萨斯式的警告:
      
          战争起源于领土与资源的不公平分配,不调节现在不合理的国际现状,就无法
      达到真正的和平。为此,至少应承认“经济交流的自由”,即,废除关税壁垒和开
      放资源,以及“移民的自由”这两大原则。可是这些条件在近期实现的可能性很小,
      “对日本来说,年年近百万人口的增长,使国民的经济生活受到沉重的压迫,”我
      们不能坐等实现,“不得已,作为今日生存的惟一之路,我们选择了向满蒙的进展”。
      
          对于近卫来说,自然法则的必要性、不可回避性和自我保护证明了日本征服亚
      洲的合理性。他这样嘲笑西方人:
      
          竟以世界和平的名义坚持审判日本在满蒙的行动。他们或是挥舞国联的公约,
      或是以不战条约为盾牌谴责日本的行动,甚至还有人以日本人就是和平人道的公敌
      那样的口吻嘲弄我们。然而真正妨碍世界和平的,不是日本而是他们。他们没有资
      格审判我们。
      
          对于那些认为日本本土和殖民地朝鲜需要领土上的“缓冲地带”以抵抗苏联的
      共产主义和中国的反帝国主义的人来说,一个“独立的”“满洲国”的构想是非常
      有吸引力的。“满洲国”的卫道士们还以其大量资源形成的巨大经济优势作为他们
      侵略的理由。及时建立的“满洲国”将成为一个生存空间,为日本不断增大的农村
      人口提供土地、家园和食物,同时它的煤、铁和农业资源将加速日本经济的成长,
      在此期间为未来与美国的持久战争做好准备。
      
          将帝国日本转变成一个自给自足的经济“帝国”  ,对在亚洲的西方殖民竞争
      对手拥有抗衡的优势,从某种意义上讲,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寺内内阁所追随的
      “亚洲门罗主义”的重演。自给自足体制需要广泛的公众支持,然而,只有当西方
      势力被认为是在恶意欺侮日本时它才会获得这种支持。自给自足经济也对日本资本
      家有着特别的吸引力。当时,他们正在摸索减轻对外国资源和技术依赖的方法,准
      备将他们的国内投资从轻工业转向重工业和化工业。 
      
          满洲事变中,那些由日本舆论领袖鼓吹的夸张利己的对国际形势的解析中,没
      有什么比把满蒙描述成日本经济、战略和道德的“生命线”、“生存之惟一手段”
      更能有效地赢得陆军支持的说法了。生命线的比喻最早由松冈提出,激起了广泛的
      爱国主义情感。受到关于陆军在满洲行动错误报道的影响,许多日本人似乎很愿意
      与甚至是列强中最强大的国家对抗,以保护祖国、维护国家的荣誉。如果说对“满
      洲国”的承认和退出国联,导致了对国际法本身的抛弃,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
      国际法是西方的概念,是为了在一个有利于英美的时点把国际秩序固定化而制定的。
      日本将以发源于天皇的规范为基础,创建自己独自序列的国际框架,而天皇是道德
      的化身,比起英美所爱用的抽象的法律更为真实。
      
          近卫最为典型地体现了日本人的这种愤愤不平的民族主义感。他在早些时候
      (1918年12月)所写的著名的论文《排除英美本位的和平主义》中,就曾论述说白
      种人歧视黄种人,如英美那样的先进国家垄断殖民地,违背了“正义与人道”的国
      际基准。日本作为“黄色人种的不发达国家”,不应该提倡“对维持现状的盲从”,
      而要提倡一个将日本放在世界的中心位置,以日本的视角安排秩序的“和平之标准”。
      
      
      
          这个将现时代视为富国与穷国的冲突、种族群体的对立的二元论观点,如今使
      近卫倾向于支持事变,提倡解散凡尔赛—华盛顿体系以及废止支撑它们的各种国际
      条约。在1935年11月的一次演讲中,近卫批判了国际联盟、凯洛格—白里安协定、
      九国条约和伦敦海军裁军条约,说:“意大利的政治家极其大胆坦率地说明了意大
      利为什么必须扩张。德国的政治家把德国需要新的领土的意向公然列入了纳粹纲领
      中。然而日本缺乏这种坦率。”近卫认为缺乏坦率的原因在于“日本人的脑袋里渗
      透了英美本位的思想,把以维持现状为基础的和平机构奉为了神圣。”
      
          尽管近卫因为这些强硬的主张经常受到元老西园寺的批评,但却得到了裕仁的
      赏识。无法证实天皇做出批准日本退出国联的决定是否受到了近卫的影响,但裕仁
      一直接触的都是列强出于人种对立的心态,企图遏制日本上升为亚洲的主导力量的
      观点。此外,我们还知道近卫的思想确实影响了与天皇最为接近的宫廷官员,以及
      各个方面的精英。这些精英,是舆论形成的重要力量。
      
          然而,最终是短期的政治考虑使裕仁与军部携起手来。裕仁看到几乎所有国家
      都接受了日本造成的既成现状,并从这个事实中获得了信心。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西
      方列强承认“满洲国”,但是也没有任何国家因其侵略行为对日本发动经济制裁。
      在裕仁看来,当务之急是稳定因首相暗杀事件、近臣遭袭事件和政变未遂而动摇的
      国内政治局势。他需要优先考虑的是避免与关东军司令的冲突,他需要关东军来守
      卫“满洲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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