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的选择
                        
        不久后,阿赢告诉了我:阿灵晚上老爱在村子里与人聚在一起打麻将赌钱,连
      晚自习都不去了。这使得阿文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那天听罢阿赢说的,阿文上完晚
      自习后便匆匆回家了。因为老是请假,使得管理宿舍的大婶脸色并不好看。
                        
        阿文、阿诚和阿赢晚自习后一同回到了家里。因为在回来的校车上没找着阿灵
      的踪影,也就明白他大概也没去上晚自习了,可他并没在家里。
                        
        阿文把书包放下便四去找他的弟弟了。
                        
        改革的春风吹来了,给村里人带来了财富,却又大得把这些人吹向了赌桌。村
      子里的麻将馆如雨后春笋一样滋生开来,不少的村民便也成天聚在一起,如同当年
      公社开大会似的,可只是有钱的去荒芜日子,没钱的好吃懒做。不管是拿赌来宜情,
      还是拿赌来发财,被别人笑话脑袋一根筋的阿文始终觉得赌博是杯毒酒,永远解不
      了渴。沾上了就不会有好日子过,贪心驱赶你、把你折磨。输输赢赢,心境起起落
      落,心情浮躁,请等待着折寿。
                        
        阿文极度厌恶赌博,他连涉及赌博的麻将和桥牌也都不沾手。他也不会。打桥
      牌只会比大小,所以在朋友之中他是个怪人。
                        
        面对村子里的赌习风行,成就了那么多好吃懒做的人,年轻的年迈的在赌桌上
      没了隔骇和辈分,各个的嘴脸一个德行。阿文厌恶着这样的现象。他在小学时候写
      了篇满分的作文叫《扁担》——扁担被搁置在门后的那个阴暗的角落,它的铁条生
      锈了,它被人遗忘着。人性中的许多宝贵的东西在赌桌上流失了。
                        
        阿文路过一家小卖部,透过橱窗,他发现了弟弟阿灵。阿灵躬着腰猫在麻将座
      子的一方,身边还有围着两个军师一样的年轻人,在给他指点着什么。桌子上散落
      着零钱,僵尸一样等待裁决。这些钱却如闪电一样刺痛了阿文的心,更激发了他的
      愤怒,应验了阿赢说的话。
                        
        有个人嚷着:“要死啦!快点出牌啊!”循声望去,是阿文的伯父。阿文的内
      心多了份心寒。他怎么能这样?!既然明白我家的情况,为什么教育批评一下他的
      后生?
                        
        阿文冲进了小卖部,店里人都发现阿文的情况有点不妥当,但他已经以个迅雷
      不及掩耳之势进入去了店子后面的房间。
                        
        只见阿文狠狠地将麻将台推到了一边去。所有的人见势便分开。阿文抓起了阿
      灵的衣领从凳子上把他抽了起来。
                        
        怒不可揭的阿文把弟弟推到了墙壁的角落,斥问:“好的你不学!你怎么学习
      死佬(父亲)那一套啊!你想的是什么呀!?”
                        
        阿灵没正视他的哥哥,他把脸蛋撇向了一边。
                        
        砰!阿文握起拳头往阿灵背上砸了一拳,发出了浑厚的闷响。
                        
        阿灵盯着阿文,眉间紧锁着,眼睛中有愤怒也有泪光。阿文喘着粗气,刚才那
      一拳似乎已经花尽了他的力气,他如恼怒的公牛一般雄视着阿灵。又似乎在等待着
      些什么。
                        
        所有的旁观者把兄弟俩拉扯开来了。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水里吐泡的鱼,
      可就是那一刻,阿文却只听到无言无语。我聋了吗?他只感觉这个世界只有阿灵和
      自己的存在。外部的一切只成了寂静的背景。
                        
        阿灵甩了一下头,没留一句话便冲出了人群。阿文没跟上去,愣在人群中,如
      同风雨中的一个稻草人。
                        
        那一夜,我根本没办法睡着。我没把打阿灵的事情告诉阿诚和阿赢,他俩都睡
      了。父母没在家,所以阿赢回到房间里去睡了,阿诚和阿灵依旧在阁楼上。我则睡
      在大厅的木拉床上。
                        
        漆黑的房子只有瓦片上三块玻璃窗亮着月光,他们排成个品字,夜里看起来像
      骷髅头的眼睛和嘴巴。怪吓人的。阿文想起了蒙克的《呐喊》。说不清楚的的郁闷
      与烦恼郁结于心是那样的难受,阿文张开着自己的嘴巴,他想呐喊,可针对的对象
      是什么,他都不知道。无声地呐喊着。
                        
        午夜的一刻,门被打开又关上了。灯亮了。阿灵和往常那样坐在我的床上脱鞋
      子,去洗了下脚板,又把灯关了。然后摸黑顺着木梯爬上了阁楼。
                        
        我想把灯亮开,跟他聊一会,并对自己的鲁莽道歉。可我没有,我假装睡着了。
                        
        在这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和阿灵再也没交谈过。只是一起做饭菜的时候,
      偶尔要说些要帮忙的话。阿灵对我很客气,似乎没有怪罪我,这反而让阿文感觉到
      内疚。在那段时间里,阿灵再也没逃课了。
                        
        毕业考在即,不知道阿灵准备得怎么样。阿文给阿灵写了封信,放在他床上,
      希望弟弟能明白做哥哥的心情,也希望他能积极向上,为家人争气。
                        
        在一个很平凡的晚上,家里只有我一个,在忙着忙不完的功课。功课多如牛毛,
      全国还吹嘘着为学生减负呢,都不知道减掉了些什么。
                        
        正为作业苦恼之际,阿灵从外面回来了,他见我只一个人,便静静地坐在我的
      跟前。
                        
        许久没吱声。
                        
        我从作业本上抬起了头,奇怪地望着他。阿灵的神情告诉了我,他有心事。我
      正要开口问他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阿灵已经心平气和地说:“哥,我不想读书了,
      我想出去打工,出去闯世界!”
                        
        我的心一怔,然后渐渐地发酸。破口就来一句:“你不读书,你能干点什么?!”
                        
        我不晓得竟然和当年父亲、叔叔说出的话如出一辙。
                        
        “读书不是唯一出路,我也读不下去,咱们家也没那么多钱。考试完后我就到
      舅舅上班的酒店去学炒菜。我跟舅舅说好了,那边也已经谈好!”阿灵的语气很坚
      定,说完便轻轻离开了家。
                        
        我有许多话想说,可喉咙哑火了。
                        
        风突然刮了起来,瓦顶上稀稀疏疏地掉落了许多泥沙和扭成一团的蜘蛛网。一
      屋子的阴冷潮湿。年久失修的家早已经成了危房,每逢下雨总能发现几处漏水的地
      方。而从外面看屋子的墙壁,有着幅度非常大的凹陷。儿时没少因为邻居的孩子踢
      阿文家的墙壁,或者拿棍子来桶墙壁,四兄弟都会因此与他们开动拳头。在他们四
      兄弟心目中,家,不管多么穷,都是自己的家。他们懂得去维护他。不管岁月多么
      漫长,他们总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可而今,阿灵却要离开、、、、、、
                        
        顷刻间,风雨交加。漆黑的巷子看不见前面的路,只有路灯下还有一片被淋湿
      了的昏黄色。家里的日光灯冷冷地泛着白,附和着射进来的闪电,照亮了一个表情
      凄然的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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