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
                        
        初中三年级的上学期,阿文混过来了。时间在他心里像野草,三两下就被除草
      机收割完了。老师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要是光阴也可以出售该多
      好?
                        
        阿文每天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着,魂不附身地活着,可他每天还是不迟到和早
      退,坚持着和同学那样的学生模样。时老师离开后的半年里,他的成绩并没提高,
      除了语文外,其他学科依旧是大红灯笼高高挂着。
                        
        因为将近中考的原因,三年级的课程比较紧张了,总有许多的测验和考试,而
      阿文在这一系列的轰炸中,成绩总是雷打不动地排名倒数第三,这真是个巧合的事
      情。他也因为这样得了个外号,叫“三哥”。这个外号有点伤自尊,他无法忍受别
      人拿他的成绩做乐子。
                        
        有一回班里的两个男同学就因为取笑阿文的成绩,被阿文下了战书要他俩晚自
      习后到操场上用拳头来说话。阿文心想学校管不了太多,这是男人的战争。
                        
        那次的决斗阿文用拳头把愤怒阐释得淋漓尽致。他成了拼命三郎的老子,把那
      两个笑话他的同学揍得鼻青脸肿,校服上也沾满了血迹,最后在他们的求饶声中阿
      文才把拳头松了。
                        
        阿文自己伤得不比他们轻,可他感觉很轻松,皮肉苦在某种情况下也是种开心,
      还渴望多挨几拳呢。心疼的是校服沾满了许多洗不去的血迹而且还多处别扯破了,
      穿这样的衣服更容易被人看出来他的穷困了。
                        
        决战完毕,照常坐在教室里学习,阿文平静下来,想了许多。他写了张纸条向
      那两个倒霉的同学道歉了,他心里惦记着在他最为困苦的时候是这些同学捐献过生
      活费给他,做人应该厚道,不能忘恩。所以他想要和他的同学成为朋友。不久后,
      同学那纸条也传过来了,纸上写着暖暖的文字。阿文释怀了。
                        
        在学校会时有碰见时老师,老师他被调到初中一年级去了。时老师见到我忘不
      了问一下我的学习情况,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员,不管是:“三哥”还是“一
      哥”总能拍起胸膛精神抖擞地告诉他的老师:“我很好,请您放心,我很用功地学
      习了,成绩现在正在稳步向前了。”
                        
        我确实很用功,用功地胡思乱想罢了。以前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家庭算
      稳定下来了,风也是算止了。我把学习上所有退步和无心上学的原因全都归罪在我
      那糟糕的家,我无法承认自己已经是无法掌控自己了。如同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
      身体机能已经在病痛的折磨中衰退了,要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好难了。病愈后本该
      对生活更有信心和希望的,可我只有心里余悸,我尝试重新振作起来静下心来学习,
      可没多久就败下阵来。我的油缸太小了,打不起火来。这使得我在学校如同炼狱一
      样。
                        
        该怎么去重新振作起来呢?
                        
        三年级的老师见我如此的颓废,不知是出于惋惜还是激将法劝我退学去。所以
      在即将中考的那段时间里我经常听到一个声音:你如果不想学了,就别来学校了,
      来学校有什么用呢?赖在这既要花钱又学不好东西,家庭情况那个样子了,再这样
      下去你只会害人害己。你干脆回去打工吧,赚点钱补贴一下你的家用和资助一下你
      弟弟吧。
                        
        听到这样的声音,阿文内心很难受:我就这样暗淡地结束自己的读书生涯吗?
      上大学的梦想就这样匆匆终结了吗?我该怎么办?
                        
        我把心事告诉了父亲和叔叔:现在成绩太糟糕了,考高中没希望了,我不想读
      书了,读下去没什么用。
                        
        我就知道他们会骂我一顿,他们说话如暴风雪一样,阿文只记得两句:你不读
      书你还能干什么?你身为长子怎么这么没志气?!
                        
        是的,在亲友眼里,阿文除了读书学知识,他能干点什么?他那瘦弱的身子,
      不能抬不能担,经不起折腾的。可阿文总觉得他有一颗坚强的心,那颗坚强的心能
      给他无穷的力量,他不怕生活的重担,可他还想回到学校去。该怎么回去?
                        
        那段时间我常常困惑得睡不着,有时候还会做一个梦:一个年青人背着背囊,
      茫然地走如了雾中。世界白茫茫一片,他找不到方向,歇斯底里的呼喊,却始终没
      有声音回应他。
                        
        就这样失眠了好一阵子。
                        
        某天的凌晨,阿文从那个噩梦中惊醒过来。他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口里重复
      着两句话,那两句从内心里掏出来的话:我不想放弃!我要上大学!我要上大学!!!
      内心骤然升起了一股烈焰,脸部一改往日的神色,焕发出了一种新的神采。
                        
        当时距离中考也只有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而阿文的成绩依旧是全班42人当中
      的“三哥”。要考入普通高中务必要进入全班19名才有保障。当时看各门的教科书
      都如同天书,当然除了语文。什么排名,什么天书地书的,阿文全不管了,东莞有
      句俗语“顶硬上”,今天不拼搏更待何时啊?!
                        
        前段时间叔叔给了阿文一百元生活费,阿文一直藏着。而家里的也已经安稳了
      许多,父亲揽下了些小工来做,母亲在外面也还好,弟弟也用不着操心了。因为家
      庭环境不太好,阿文觉得很难静下心来搞学习,反正手头有点钱,最后他心一横:
      为了学业,离家出走,到学校过日子去!考不成名,誓不回!
                        
        在晚饭的时候,阿文向父亲和弟弟撒谎了:“我想去同学家住两个月,那个同
      学是我的死党,我跟他关系特好,他是我们班的尖子生,时不时会辅导一下我的功
      课。他的家庭环境也不错,还一直邀请我去他家住呢!可我一直没去,可现在中考
      马上到了,我想到他家去,这样有利于我的最后的冲刺。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
      不要担心了。另外华叔前段时间给了我一百元,所以我不愁没钱花。你们用不着担
      心就是了。”
                        
        我把剩下的家用全部交给了阿灵,弟弟和父亲并没对我挽留。在他们心中,阿
      文是个好学生,他不会犯错的,可他们还是担心,叮嘱阿文在外面小心点,在人家
      家里住要讲礼貌,要注意什么什么的。
                        
        阿文爱他的家人,他们不知道他们的阿文听着那关心的话语,内心里早已经盛
      满着泪水。
                        
        交代完家里的事情后,我便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并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封给家
      人的信。信上写了许多的嘱咐和希望,他们应该明白的——阿文不管在哪里,他依
      旧会心念着他的家。
                        
        在第二天的大清早,阿文把门悄悄地带上了,小小的木门切断了阿文湖水般的
      眼神,淡然一笑,他离开了那间小屋。
                        
        寂静的清早,横七竖八的巷子空无一人,晨雾弥漫的村庄显得格外的冷清,薄
      薄的一层霜铺在了各户人家的瓦上,寥若晨星的街灯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四处的房
      屋和树木在雾气中变得模糊,又在雾气的流动中漂浮了起来。
                        
        我双臂抱着胸膛:“这鬼天气还真有点冷!”
                        
        身后的浓雾中突然传来了个声音:“阿文!”
                        
        我的神经一绷,回头,父亲竟然从浓雾中一下窜了出来,喘着粗气来到了他的
      孩子的跟前。他一时间没说什么饿,我也没说什么,打量着他嘴里喷出的白雾。
                        
        我正想问他过来干嘛的时候,他迅速从内衣里掏出了五十元零钱,递给了我:
      “你把这些钱拿去吧,到外面是要花点钱的,万一生病了也好买几颗药丸。我也就
      只有这么点钱了。”
                        
        阿文心里的滋味,大家明白吗?我低沉着头回了一句:“谢谢你,爸!”
                        
        这么多年来,总觉得这是头一回见父亲挺起了胸膛说话:“你在外面万事小心,
      有什么事情给家里个电话,给我争口气回来啊!我们都等着你回来!”说完这句话,
      活象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显然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感到开心。他的笑纹
      如话一样地绽放开来。
                        
        父亲走了,孩子也走了。他们在雾中各自走回了自己要走的路。雾,只会障眼,
      让他们看不见彼此,却伤害不了他们,一旦他们在一起了,所有的雾也就会是条夹
      着尾巴溜开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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